第二百四十七章 齊國的路(五)(1 / 2)

儒家八分之後,在戰國日漸衰弱,其根本就是因為那些學說違背了時代「集權」的主流,也難以做到富國、強軍。

而且在儒家和五德天命學說融合之前,作為「巫史」傳承中「巫」的那一派,他們缺乏在戰國解釋君權合法性的理論:正統的儒學,可以把現在諸大國的諸侯全都打成亂臣賊子。

沒有神權解釋權、不能解釋戰國君主合法性的巫,便無用。

楊朱學派曾和墨家為天下顯學,後來都消失殆盡甚至沒有留下只言片語,源於楊朱「無君」的那一套無政府主義和人文啟蒙;而墨家則更是搞出了「君、臣民之通約也」、「人無分老幼貴賤盡皆平等」、「誅不義之君人人有責」之類的內容。

管子學派既要講「富國」、「強軍」,但又不能跳出分封建制的社會基礎弄出新的軍制,在軍制的問題上,則是沿用了過去的經驗。

在管子學派的「富國」之說後,軍制仍舊是封建義務兵制為主流。

而封建義務兵為主流,就必須要做到穩定。

如何穩定,那就要在發展工商業的同時,做到「民不變業」,也就是說,農夫的兒子還是農夫、商人的子嗣仍是商人、工匠的子嗣仍是商人……

這和管子學派的「富國」理論,其實並不是相悖的。

「民不變業」意味著工商業的發展必然會受到極大的限制。

但這個「富國」的國,不是國民財富的總和,而是一姓之私的「國」的財富。

國富而軍不強,這是君主不能接受的,他們也只能在自己的國富理論上,違背自己國富理論的內容,融合過去的經驗弄出一個半新半舊的軍制。

民不變業,是為了軍制,也是為了國家的穩定。

那么,宋國的經驗就不可能全用,因為宋國那里的經驗,是「允許遷徙到泗上」和「勵民變業」……甚至於泗上墨家的做法和收容政策,更像是「逼民變業」。

田和明白,齊國現在沒有管仲,也沒有一個人可以面對大量的農夫被驅趕出土地的混亂局面,一個都沒有,那些貴族是什么水平他心里清楚,那些人只有舊時代的經驗,卻缺乏新時代的理論。

如此一來,在「民不變業」的基礎上,改革就不可能那么完全。

甚至於在這次政變之前,田和想到的辦法,竟然是逆時代而動。

在全天下「開阡陌、破井田」、「分之於民」、「授田私有」為主流變革趨勢的情況下,田和針對齊國的局面,所想到的手段卻是「逆而為之」。

為了拉攏貴族,為了維系軍制,以及為了能夠使用管子學派的富國手段,田和考慮的齊國之路,是這樣的:

承認貴族的封地,並且承認貴族對於封地上的農夫的支配權,利用現在臨淄和泗上工商業發展急需糧食和原材料、並且大為有利可圖的前提下,給予貴族足夠的利益。

這樣一來,貴族可以繼續使用勞役地租制度,保留一部分農夫份田的基礎下,擴大經營的土地范圍,使用無償的勞動力生產糧食和原材料,獲得足夠的金錢利益。

再先給一個甜棗的前提下,立刻打一巴掌,征收貴族的稅:因為貴族可以全權地控制封地上的農夫,並且在工商業發展的外部環境下有利可圖,那么他們就會有錢。

征收貴族的稅,用以建立一支類似於泗上墨家的義師那樣的常備軍,這支常備軍歸屬於國君所有,但是軍官仍舊由貴族擔任,只不過不再需要貴族的私兵為主,逐漸過渡到國君依靠「官山海」和「國軌」以及「貴族軍賦」所建立的、不再需要貴族封建義務兵的常備軍。

這兩個想法的前提,不是憑空產生的,而是源於泗上和臨淄地區工商業的發展使得糧食和農產品有利可圖、可以作為商品的前提。

在全天下都在「授田於民」的浪潮之下,逆而行之使得齊國貴族封地內的農夫再度農奴化,以此對貴族妥協、同時從貴族手里征稅以建立常備軍。

同時,官山海政策下,扶植一批富豪大閥,使他們和國君站在同一陣線。

比如管子學派認為,冶煉和鹽這樣的行業,國家自己管太麻煩,不如在君主所有權不變的前提下,采取三七分成的方式,吸引大商人、有能力的貴族,開辦鹽場、冶煉行業等,直接分紅。

如此一來,齊國已經有所起色的大工商業富豪,便可以和齊國的君主綁在一起,君主扶持一些財閥,同時財閥又必須依靠君主的執政,各取所需。

這個政策與前兩條相配合,又可以保證勞動力的充足:貴族既然有全部支配其封地上農夫的權力,那么假使這個貴族決定搞鹽業或者冶鐵業,那么大可以將封地上的農夫強制進行勞作,以解決勞動力的問題:泗上的解決方式,是讓宋國沿河一代的貴族經營封地、驅趕鐵器牛耕下的農夫去泗上找事做;田和覺得這太麻煩,直接讓貴族支配農夫,強制讓農夫將「公田」的封建義務弄到鹽場里和礦山里不就完事了?

對於那些已經發達了大工商業者除了要扶植之外,還可以用「賣官鬻爵」的手段充實府庫。

比如「予而奪之,使而輟之,徒以而富之,父系而伏之,予虛爵而驕之。收其春秋之時而消之,有集禮我而居之。時舉其強者以譽之。」

就好比有一個善於經營冶鐵或者制鹽的大商人,這個人本來就很有錢,而且還有足夠的背景,那么除了要扶植他的產業使得富庶之外,和可以「虛爵而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