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新俗舊禮(五)(2 / 2)

男人神色匆匆,但匆匆歸匆匆,卻沒有那種驚慌或是敗壞的神情,沖著女人道:「你先趕緊把家里的錢准備一下。」

「出什么事了?」

妻子聽話的要去內室,可又要忍不住問了一嘴。

男人的語氣便有些興奮起來。

「什么事?好事!高柳的政策又要變了,這不是一些人要遷徙來嗎?允許雇佣長期的女工,為期四年,只用管吃喝,給少一點的錢就好,我就是為了這個趕忙回來准備定金的。」

「不只是我,好多做毛絨毛紗和毛呢活計的都被邀請了今晚上去赴宴,有些事要談。」

妻子一聽,驚叫道:「那可是大事。之前可是不允許雇佣長期工的,這長期工可不就像是隸僮一樣了?」

高柳這地方不是泗上,墨家在這邊做事一直不溫不火,沒有過於刺激到趙國。

譬如說關於納妾這樣的事,只是將婦女組織起來,遇到有先富起來的一些人要納妾都會輪番上門轟炸,但卻不像是泗上那樣有著明白的民法規定嚴禁如此。

這長期工也差不多,從沒說過不允許雇佣,但是雇佣起來很難,加上一直宣揚人人平等、無有奴隸之類的話,這已經算是一種不成文的規定了。

不成文的規定終究不是規定,高柳是個依靠逃亡的民眾匯聚起來的城邑,能夠逃亡過來的不可能是單獨的女性。

而但凡逃亡者,又必定是青壯,墨家會組織他們進行生產開墾,於是就產生的這種不成文的局面:一些作坊的雇工,只有女工,因為他們的男人一般都有土地,依靠粗獷的土地勞作,女人便做織工換些錢。

男人聽到「隸僮」二字,喝罵道:「不要瞎說,可不是這樣的。這件事墨家內部都辯了許久,你不要瞎添亂了。不是隸僮,只是為期四年的長期工,期間我們要管吃管住,每個月只需要給最少的錢就行,四年之後再說。」

「這不就是讓我們去談嗎?一開始說是兩年,那可不行,兩年時間剛剛成手,都是些不會紡毛紗的,兩年也就賺個零頭,我們就要談,至少四年。四年還有的賺。」

「這一次有不少的女奴過來,主要也是解決一下這里男多女少的事,但是墨家要先讓她們適應做人的身份。可一時之間高柳這邊又實在管不過來這些人,便只能借用我們的力了。」

「就要用我們,那就得讓我們得利,兩年可不行……」

商人重利,張口閉口都是關於錢,尤其是在兩年四年這件事上,更是死咬不放。

但有些事男人也沒有全然說出來,聽聞好像是和趙國的談判有些不順利,墨家擔心日久生變,所以臨時決定一次性將需要的人口遷完,所以關於這些人口的安排就是個大事。

若是分個四五年,斷然輪不到商人出面的,可既然一次性遷來,那只靠墨家的力量便有些容納不了難以消化。

這一次墨家出面宴請的,包括高柳城內的各行各業,基本上囊括了所有雇工的行業,他家里這點人手也就堪堪能排進去,尤其是現如今毛呢正是好售賣的時候,他便將那些前往胡人那里售賣的雜貨交與別人,自己匆匆返回。

女人聞言,連忙道:「這樣說,一下子要遷來的人可不少。那若投機糧食……」

話未說完,男人便罵道:「投機糧食?我看你是嫌活的長了。真當墨家不殺人?那趙國君子在戰場上一串串的殺,貴胄婦人扔到洗毛作坊里,誰人敢投機糧食?新令已經下了,今日宴會就有約談此事的緣故。」

「剛才你倆在這嘀咕什么呢?」

妻子沒好氣地說道:「你問問你女兒!竟是看上了墨家軍中的人,要和人私定了終身呢。就前幾天上了報說逼死了公子朝的那個庶俘羋……」

男人驚喜道:「好事啊!他是墨家的年輕人,這城中許多人都是他的同窗,又是泗上的,以後做事也方便。不說別的,便是稍微露出一些消息便值十金,更何況別的?」

妻子罵道:「錢錢錢!你這做商人做久了,就知道錢,眼里沒有別的東西了。那可是你親生女兒,你把你女兒當什么了?連女兒出嫁,你都要琢磨著利、利、利!」

「再說了,那小伙子是什么人物?他逼殺過趙公子,將來萬一墨家敗了,他們一家可都是要被誅全族的!墨家的法不誅族,諸侯的令可是誅族的,到時候牽連上咱們……」

男人聞言,慨嘆道:「婦人之見。當年我帶著一點貨物和人深入到胡人那里,凶險十倍,故而獲利十倍,咱家怎么起來的?那時候就不是拿命換回來的?」

「這件事不止獲利十倍,三倍的利,便可拼命,十倍的利,便是賭上你我性命又如何?」

「如今形勢……你還是看不透啊,真要是諸侯有力誅殺墨家,那還用到現在?墨家的那些言論哪一個不該誅族,可誰人敢去誅?」

「再說,只有一樣,天帝之下庶農工商盡皆平等。既平等過,誰還想做賤人?我自愛利,可在是非之前,卻也分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