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大亂前夕(二)(2 / 2)

「可天下又有幾人有養叔之藝?待變法後,又有幾人能練出養叔之藝?」

「時代變了,弓不可用。」

秦君微微點頭,他心中其實早有所屬,只是擔心自己想的不夠充分,所以想要聽聽這些心腹臣子的意見。

鄉射、射藝這些看似美好的手段,伴隨著秦國即將的變革就要消失。

全面的征兵制、全面的動員制、高額的賦稅之下,哪個村社的人會有閑工夫去玩射箭?

井田制的毀滅,又有幾人能夠有足夠的時間、金錢、和精力去練習射藝,以此成士?

右首那人又道:「即便如此,可弓弩卻能排成數列齊射,而火槍最多三列同射。」

左首的勝綽冷笑道:「弓是弓,弩是弩,豈可弓弩並列?」

「弓可以排成六列、十列,可後面的人也只是仰天而射,又有什么用?」

「若用弩,便只能和火槍一樣,只能前面兩三列齊射,難道你要讓弩手在後面拋射嗎?」

「弓弩分開,弓不可用,吳起已言。」

「至於弩……弩箭太貴、弩身制作也需兩三年,而且弩箭射程未必有火槍遠。弩可以適用於變法之後的軍制,但卻不如火槍更適合。」

「墨翟當年木匠聖手、機械之聖,泗上墨家卻不用弩,這不能不考慮啊。」

「制作一支弩的工匠人力,可以制作五支火槍。」

「磨制一枚箭鏃的工匠人力,可以制作百發鉛彈。」

「況且,就算是弩,那也需要手張,常人又能拉張幾次?」

「南濟水一戰,墨家與齊人對陣,戰斗最激烈的地方,據說那幾個連隊每人都打沒了身上攜帶的六十枚鉛彈,弩手的話,又能發射幾次?」

右首那人搖頭道:「你只說了火槍的好處,卻沒說壞處。我說,臨陣之際,弩手可射三發,而火槍只能射一發。」

吳起大笑道:「軍中之事,你不如我。武卒之強,在於紀律、軍陣。」

「昔年銅炮剛出,有人進言說,既有銅炮,結陣之法不可行矣。我卻說,越有銅炮,越需要結陣,需要在炮擊之下仍然保持結陣的軍旅,方能稱之為強軍。」

「火槍射速雖慢,但若結陣,以軍令束之,臨敵三十步方可攢射,那么齊射之下,對方陣型松散,又如何能破戈矛之陣?」

「輔之以銅炮、馬鐙騎士,以步陣守、以騎炮攻,方為日後天下交戰的上流。」

「齊墨之戰,我早知墨家必勝。緣何?他們的士卒可以在炮擊之下仍然結陣、他們的士卒可以進退有序,以紀律和陣型彌補射速的不足。」

右首那人起身沖著秦君一拜,又沖著吳起一拜道:「您說的這些,我不能夠反駁了。但是,火葯一物,天下除了泗上墨家無人能制。」

「這就如同自己不會煉銅,一旦開戰,若墨家不售賣給我們呢?若是商路斷絕,即便我們能買,可卻運送不到呢?火葯昂貴,墨家壟斷,他們求利,這又需要我們拿多少珠玉金銀去換?」

吳起正要說點什么,就聽到秦君輕咳一聲道:「如此看來,火槍不是勝於弓弩,而是更適合變法之後的軍制,這已可算是定論了。唯獨就是火葯制作之法,只有墨家掌握,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是這樣嗎?」

這一次左右兩邊的心腹臣子一致稱是,這的確是個繞不開的問題,雖然現在秦墨蜜月,以「開礦、修水渠」為理由購買火葯墨家不但應允、而且明知道這是用於作戰也大量出售,可是秦國諸人實在不想受制於人。

不為別的,就為如今大爭之世,做君主的誰人沒有天下之心?要取天下,有些東西就不能受制於人。

秦君忽而大笑道:「有件事,倒是可以解決這些苦惱。」

輕拍一下手,片刻後一人步入室內。

這人勝綽倒是見過,吳起卻沒見過,勝綽見過這人的時候,還是在魏國安邑,也只是偶爾一瞥,知道這人是公子連心腹。

有些事,秦君會告訴勝綽,有些事不會。所以有些事勝綽會問,有些事便不會。

這人進入後,就在眾人面前,恭敬地放下了兩件絲帛包裹的東西。

隨後兩個打開,一個里面是一堆灰黑色的粉末,另一個里面包裹著一個青銅鉤,樣子有些奇怪。

剛才眾人都是在討論弓弩和火槍,自然將目光投向了那一堆灰黑色的粉末。

因為那堆粉末看著……像是火葯。

吳起起身,問道:「難道……」

秦君點點頭道:「沒錯。這就是火葯,而且不是從墨家那里買的,而是他自己制作的。」

勝綽驚道:「不可能!火葯一物,墨家管的極為嚴格,並無幾人知曉。以我所知,知曉內幕的,莫說千金,就是封地為君他也不可能背義;那些負責制作的,也是藏於那座隱秘的工坊之內,一輩子都不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