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_分節閱讀_32(1 / 2)

嬌養 汪小雌 2085 字 2021-01-15

住她的,拍一拍,示意她安心,嘴唇干裂,說了個什么。盛昌一看就知道,忙把身後的人拉到前面來,「閔兒在這。」

鍾閔彎下腰,然後緩緩地跪下身來,把頭放到他父親的手邊,他父親摸摸他的頭,然後拾起他的手。鍾閔抬起頭。他父親伸過另一只手來,在他手心上緩緩寫下四個字。寫第二個時,鍾閔已經濕了眼眶,等寫完最後一個,終於捧著他父親的手貼到臉上。他父親閉上眼睛,盛昌捂住嘴,背過身去。一直到他父親睡著,盛昌一直站在旁邊。他站起身,是跪得太久,身子晃了一下,盛昌扶住他的手臂。他再也忍不住,叫得一聲:「小姨……」盛昌的眼淚又滾下來。

鍾閔一直守到天亮。從住院樓下來,打電話給章一,響了一聲,才反應過來她還在睡覺,結果她接起來了。

「鍾閔。」

他嗓子沙啞,「……章一,今天不能給你行成人禮了。」

章一轉頭看著窗簾縫透過的亮白色,「嗯。」

「寶貝,對不起。」

「沒關系,你有要緊的事。」

「我一會就回來。」

「嗯。」

***

鍾家老宅里靜悄悄的。鍾閔立在一處屋檐下,往上看,掛著燕子窩的,多少年前,就是在這里,掉下過一只乳燕,摔傷了,他過去捧起來,那么小,身上披著的,軟得不像是毛羽,還有那突出來的一點尖,就是它的喙。他捧了一陣,放回去,躲到一邊等老燕回來。過一會,老燕果真回來,落在乳燕旁邊,說了些什么,說完老的回巢了,乳的還留在地上,始終不見老的下來。他心中大喜,奔過去撿起乳燕就跑。

愛不釋手。偷偷把乳燕帶到書房,寫完一個字就要拿出來看上半天,正巧他父親進來,慌得塞回去。他父親臉一沉,走過來說:「拿出來!」他不肯。他父親抽出戒尺「啪」地往桌上招呼一聲,他打一個寒顫。到底是畏懼父親的威嚴,把燕交出來了。他父親接過,眉頭一皺,用戒尺指著他鼻子尖,說:「我平日怎么教育你的?」他不敢縮頭,盯著戒尺說:「玩物不可喪志。」他父親把戒尺一抖,說:「大點聲!」嚇得他眼一閉,趕緊睜開了,宏聲說:「玩物不可喪志!」戒尺縮回去了。

他坐回案前,他父親說:「好好寫。」他偷偷斜一眼,燕在父親手里,小得一捏就沒了,又想到燕兒可愛,忍不住要哭。他父親當沒看見,說:「寫完了到後院來。」掌中托著燕出去了。寫到一半時,他想這燕兒肯定難逃一劫,真的就要淌下淚來,忍是忍住了,心中竟然悲憤。寫完最後一字,將筆一撂,恨不得立馬化陣青煙飄過去。

到得後院,大吃一驚。燕在籠子里,籠子遞到他手上。他父親說:「養養看。」他差點蹦起來。結果那燕不吃不喝,一天工夫就死掉了,他年幼,見不得心愛之物消亡,心中大慟。他父親說:「這世間萬物都有它的孤潔。乳燕掉下來,沾了人氣,老燕是不肯再要的,你就是放回窩里,也要逐出來。再說乳燕,你一心一意待它好,它就明白了?我讓你讀『大學』,你總叫讀不懂,問我什么是『格物致知』,說不得,要你自己領悟才好。恰好今天這事,你再想想。」他站在死燕旁邊,半天不動。最後去刨開土,挖一個窩,埋了。怏怏地回書房去,紙上他父親留著四個字:「好事多磨」。

鍾閔在案前坐下。光從雕花窗子里透進來,灑滿一案。他坐了很久,攤開手心,那里和案上都寫著四個字,無形無蹤的,他卻看見了。

手機在震動。他接起來,然後掛掉。

鍾閔依舊坐著沒動,手心里的字被緩緩握起來。

章一不見了。

原來這一切,竟是他錯了。

正文32 燈「心」

人就在眼皮底下沒了。阿姨說話都不清楚了,大意是章一要下山,因前兩天才出過事,她就叫了幾個人跟著,哪知人還是離奇的沒了。

離奇。

回房間,床已經被整理過了,看不見她睡過的痕跡。床頭櫃上放著一小把紐扣,是昨夜散在地板上的。還有她的手機,上面掛著一根鏈,手編的,兩股合成,中間穿著琉璃珠子,編得並不是太好,扭著的,線收得松緊不一。她的那只史迪仔依然坐在床頭。拼圖擺在老位置,留著大片空白等人去填。窗簾拉得很開,房間敞陽。又到她的房間,打開最下一層的抽屜,包沒有了。

鍾閔坐在床上。細想這幾日她的表現。那日看過畫展回來便不對勁,前日去過老宅,不見什么異樣。昨夜還在他懷里一聲聲叫他的名字。這些日子,發生了這么多事,他花了這么多心思,結果,還是走了。鍾閔笑笑,這一走,她就孤潔了。可她能走得了多遠,真等她自己回來么?心尖上的人,他的寶貝,今天剛滿十六歲,給他這么大一個驚喜——玩失蹤。趕緊找吧,不找怎么,她是他嬌養的花,哪能掉進泥淖里。沾都沾不得。

站起身,往外走。乖寶貝,什么不好,偏偏要玩躲貓貓。

鍾閔疑心,當日便問過司機,司機說三個人看完畫一起從會所出來的。再問油畫老師,也如是說。於是打電話給林致:「那天畫展,是不是有事?」

「畫展?這都多久了。」林致打個哈哈,「沒事啊,就是看畫,對,還有談話(畫)。」

「瞞我倒沒什么,最好永遠瞞住!」

林致在電話那頭舉起手,「豈敢豈敢。」

鍾閔放下電話。

人已經派出去了。派出去再多,就像水珠子滴進沙里,一滾就沒了。關系網全部動用起來,可這么大的城市,上千萬的人口,再多的力也像使在了棉花上。手心的汗越來越多,開著車在這偌大的城市里,像穿沙,沙從更漏子里細細速速地流,他的強自鎮定也跟著往外流。

她到底去了哪里?

不會是父親,也不會是林致。還會有誰?也許,這一次,真的就是她自己。

暗色一層層往天上蓋。

毫無收獲。

打輪。車子掉頭,飛快地往回駛。也許她躲在某個房間里,存心讓他著急,也許,她根本就是看書看得睡著了,不知道為找她有著怎樣一場人仰馬翻。

一座宅子,只差掀翻頂。找不到,到處都沒有那個小身影。阿姨走過來說:「歇會吧,興許一會就回來了。」他搖頭,嗓子眼冒火,但連水都喝不下。天已經全黑了。他不能坐,不能等。阿姨看著走出去的背影嘆氣,一一,你要是看見他現在的樣子,不信你還狠得下心。

車身駛進夜色里。一串串,一簇簇的燈,晃著他的眼,看東西已經模糊了。最後一滴油耗盡,車子停下來。還記得她坐在旁邊,指著前面的車河說,「你要是一直盯著那些車屁股看,那亮著的不是燈,是心。紅的,白的,黃的心。」他順著她指的方向看,看了很久,說:「真的。勾著尾,重著影,就是一顆顆的心。」微笑著轉頭,旁邊的座位空空如也。

他不記得自己在車里坐了多久,回到家,在床邊坐下,然後嘭地倒下去。不敢閉眼,一閉眼就要出現各種場景。一遍遍告誡自己,別想得太壞,她一定會保護好自己。沒有用,心仿佛被揪住了,任何一個消息來,都要摧碎的。他的寶貝,那么小,那么招人疼,那么的……好。一夜不寐,烈酒下肚,然後出門。

***

林致坐立不安,下定決心,去找鍾閔。他在沙發上坐了很久,等到鍾閔回來,立刻大吃一驚:「你改走頹廢路線了?」仿佛換了一個人。又說:「我發現,你要是蓄胡,別有風情。」

鍾閔坐下來,頭枕著,手蓋住眼睛。「什么事?」

「……還沒有消息?」

「嗯。」

「你一直在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