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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爸爸 flying fly 16158 字 2021-01-17

☆、兩個爸爸11

方正發覺自己的小兒子最近有點怪怪的,對自己忽冷忽熱。親熱起來還是爸爸爸爸叫得很甜,摟摟抱抱黏著自己,更多時候則變得過分見外,不勾肩搭背也不嘰嘰喳喳,靜靜乖乖的,就像上門做客的別人家的孩子,弄得方正也條件反s客氣起來。

方正向來篤信小孩子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因而常擔心自己不由自主的縱容會把方萌寵壞。現在兒子終於開始懂規矩了,他反倒不適應了。方萌越是彬彬有禮謹言慎行,他就越懷念兒子天真爛漫無所顧忌圍著自己笑鬧撒嬌的樣子。比起餐桌上遠遠坐著食不言寢不語的沈悶拘謹,還是更喜歡他鑽在自己懷里隨時可以mm頭……

兒子真的是長大了,上次都已經……他不承認都不行。是時候放開懷抱讓他成長,不能再當寵物養了。方正無奈地笑著感嘆。

以後的生活,看來會寂寞許多呢。

方正沈浸於這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欣慰與惆悵交織的矛盾n爸心理一時不能自拔。不過這顯然屬於誤判形勢。他能對方萌放手不管的日子還遠著呢。尤其現在那孩子還對他的「手」情有獨鍾。

「爸爸,能不能再幫幫我?像上回那樣的……」

「?!……」

「爸爸,能不能教我怎麽接吻?」

「??!!……」

「爸爸,不會kiss會被人笑的,而且交不到女朋友。」

「!!!……」

「爸爸,我都沒見你親過別人,是不是你也不會?」

「%#&……!!」

「爸爸,你真不知道……今天是愚人節嗎?」

「………………你這臭小子!」

方正這才大松一口氣,好氣又好笑,把兒子抓入懷中揉亂他的發。小鬼靈j巧笑倩兮,調皮而親昵地從x前環住他,「爸爸,你教我怎麽接吻吧。」

方正彈了下他的腦門,哭笑不得:「膽子不小,還敢耍爸爸?」

方萌心道誰耍你了我是認真的啊,嘴上則說:「我想你教我嘛,不然讓我去找哥哥嗎?我才不要被人笑啦,爸爸~~」

方正心里冷不丁閃過一絲詫異,卻說不上哪里不對勁。臉上還是慣x地笑著:「真是個小傻瓜,這種事哪里要人教的,到時候你自己就會了。」頓一頓,又補充道:「你現在還小,要以學業為重,女朋友不用急著找,知道嘛。」

「哦,知道了。」方萌忍不住翹起嘴角。這個男人不想他交女朋友,還這樣自在地讓他抱著,感覺真好。

仗著膽子撲上去在男人嘴角親了一下,隨即調皮拱動著鑽回他懷里。「我有爸爸,我才不要女朋友。」

方正愣了一愣,好笑地拍了下兒子的屁股:「真是傻小子。」這又拱又親的,可不就像條寵物犬一樣?兒子這樣親密的依賴他不知道還能享受多久。一直被自己護在羽翼下的雛鳥很快就要離開舊巢,振翅高飛了。一想到這,心就不由軟得酸疼,越發地珍惜現在。

兩天後的晚上方正出席一個重要的商業酒會,回到家時醉意頗為濃重。方萌聽到動靜出來扶他。他知方正這兩天鬧胃病,見他這麽不愛惜自己醉得發昏,不由氣惱又心疼。

方正被扶到自己床上躺下,身體虛軟無力,腦袋暈乎乎發熱。隱約感到有人在他嘴里塞了顆膠囊(估計是他常備在床頭櫃抽屜的解酒葯),然後用吸管喂了他幾口溫水把葯送下。那人動作溫柔而有力,拿了濕毛巾幫他擦臉,過了一會,又幫他脫去鞋襪和外套,讓他睡得更舒服。

被氣息熟稔的人這樣體貼照顧,即便在半醉半醒中,方正也感到無比窩心。不由伸手過去想mm頭或者搭搭肩以示親近和感謝。感官因酒j變得遲鈍,沒有發覺手撫上那人後頸的一瞬對方的僵硬。

脖上的輕撫像是無聲鼓勵,微糙的指尖幾不可感的摩挲讓方萌一下子從脖子熱到了耳g。這個自己為之心系的男人正闔著雙目,眉頭舒展,平日里的強勢英挺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動人心魄的溫和柔軟。渾身散發著的酒氣在這一刻變得異樣醉人,像許許多多小鉤子勾在人心頭,細細麻麻的疼。

方萌側耳傾聽片刻,男人呼吸綿長平穩,房里安靜得幾乎能聽到自己內心邪惡的蠢動。微涼的手指緊捏成拳,直到不再顫抖。

「爸爸?」他睡著了……就算被發現,假裝鬧著玩應該也沒關系吧?懷著這樣忐忑的僥幸心理,方萌解開了方正的襯衫。

x腹部緊實光裸的蜜色肌膚微微起伏著,在燈光下散發著光澤和熱力。方萌心中的愛戀之情簡直要沖破x口呼之欲出,忍不住輕輕罩上手去。微燙的肌膚被涼涼的手激得瑟縮了一下,隱約起了些**皮疙瘩。方萌抬眼看方正確定他沒有要醒的跡象,才大著膽子活動起手掌。大概是受了涼,淺色的r尖已經敏感地立起,引人逗弄。

方萌終於像無數次想象中那樣m遍了方正的x腹,肆意揉捏了那兩顆茫然無措的r頭。狂想成真的興奮來得快也去得快,漸漸地他又有些不滿足了。輕悄悄湊上唇舌,舔弄r粒,上下左右留下許多濕漉漉的熱吻。

心臟已經激烈撲騰許久,久到方萌開始適應這種不正常的心率。不免膽子更大,忘乎所以起來。搭上褲腰的手幾乎沒有猶豫地解開褲扣,內褲也被輕輕剝下。這是方萌記憶中第二次見到父親的x器。不同於上次的劍拔弩張時隱時現,這一次眼前是一條坦盪盪沈睡的巨龍。

方萌帶著自己都無法解釋的狂熱急躁地一路親下去,扶起rj試探地舔了舔頭部,而後將那一整g往嘴里含。可沒來得及「下」嘴,肩上就感到一股阻力。奇怪地再次試著靠近,那阻力變得越發明顯和強硬。

意識到可能發生了什麽,方萌立時懵住了。渾身煞涼,不敢抬頭,慢慢吐出了口中的x器。頭頂傳來聽不出情緒的聲音:「方萌,你在做什麽?」

除卻羞愧絕望的淚水瞬間不可抑制地奔涌,方萌就像個木頭人,一動不動毫無反應。

短短幾分鍾像幾個世紀那樣漫長。

「去睡吧……乖。」

僵硬發冷的兩腿帶著方萌逃離父親的房間。關門時余光看見方正還維持著之前的姿勢,似乎陷入了沈思。方萌心里酸澀難言,猛嗆了幾口,幾乎忍不住哭聲。

這一晚,注定是兩個人的不眠夜。

方萌第二天一大早逃出了家。他實在沒有勇氣在這個時候面對方正。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自處,滿腦子都是「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知道了」這個讓他心驚心涼的事實。

他似乎應該痛恨自己草率沖動,似乎應該為難以啟齒的秘密暴露而悔青腸子,可奇怪的是,即便現在心里如此難受,他還是沒有一點後悔的感覺。也許從一開始他就有意自毀,潛意識里想讓方正發現。只有這樣他才能破罐破摔破釜沈舟,他們才有萬分之一的一絲絲的可能。他的內心雖然充滿了慌亂和恐懼,卻也得到了某種意義上的解放。

愛就愛了。無論他怎麽掩飾偽裝,都無法否認內心的感覺。也許本來,這份感情只會默默生長,然後默默枯萎。現在,至少,他知道了。

方萌覺得,坦然面對自己並不是最困難的。讓他頭疼到膽怯的還是他最親愛的爸爸。老天,他到底該拿他怎麽辦呢?

漫無目的在外游盪了大半天,肚子咕咕叫起來。這才想起自己從早上起什麽都沒吃過。更倒霉的是一m口袋,發現錢包手機都不在身上。方萌不想這麽早回去,在街上左右張望,居然被他發現了一個好去處。

十分鍾之後,方萌坐在「好又多」的吧台邊,吃著別人請的茶點想:其實我還是挺討人喜歡的吧?爸爸什麽時候才能喜歡上我呢?像喜歡一個男人那樣……

夜深的時候方萌才回到家。做了許多心理准備,躡手躡腳溜進家門,卻發現讓自己緊張的那個人並不在家。在房門口看著爸爸黑洞洞的卧房,方萌感到莫名的失落。猜想也許方正和他一樣混亂無措,所以刻意回避了吧。

第二天清早方萌是被激烈的爭執聲吵醒的。有他爸爸的聲音,還有他哥哥的。方萌跑到樓下,爭得面紅耳赤的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停下來看了他一眼,又心不在焉默契地無視他,轉過頭繼續瞪視對方。方耀穿著身略微凌亂的黑衣,衣襟敞著,看樣子像是在外頭玩了通宵回來。

「你再給我說一遍,什麽叫你喜歡男人?什麽叫你昨晚睡男人去了?混小子吃錯葯了嗎?給我想想清楚再說!」方正強壓著怒氣發話。他的神情仿佛是在被逼確認世上最最荒謬的事。

「用不著想。我喜歡男人,睡了男人,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需要解釋嗎?那也容易,你兒子只有對著男人才硬得起來,春夢里c的都是男人屁股!這樣你明白了嗎?」方耀看似說得輕巧,臉上還帶著不馴的笑,可方萌覺得自己能明顯感受到他的緊張。也許是因為,他的處境,他的問題,方萌都感同身受,更關心著方正對此的反應。

「你……你這畜生!」方正實在氣得不輕,聲音都有些哽住,變得嘶啞:「你,你,你怎麽能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什麽叫c男、c男人……(此時方耀不知死活地c了句:「我就是c了怎麽樣,想知道細節嗎?」)孽障!從小到大我是怎麽教你的?你還是我方正的兒子嗎?啊?!!」

「哈,真好笑。從小到大不把我當你兒子的人可不是我。你現在才來懷疑,是不是太遲鈍了?」方耀桀傲如舊,臉上卻已沒了笑意,「要不要去驗個dna?沒准我真不是你兒子,我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就不用著你c這份閑心了。」

「你這混賬!你知道你這麽說,置你母親於何地?你以為她跟你一樣沒有分寸不知檢點?你這變態的毛病,難道她也有嗎?還是她做了什麽,把你教成了這個樣子?」有些話方正明知不妥,嘴上卻有些控制不住。方耀無法無天不服管教的樣子快把他氣瘋了,直覺地想用最能刺痛他的話把他壓制住。

「你胡說什麽!不用你在這假惺惺!你要真知道維護我媽,當年離婚的時候就不會那麽干脆,連一句禮貌的安慰都沒有!」提起媽媽,方耀果然沈不住氣了,「我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你不懂她也配不上她,你有什麽資格在這里說她的不是?要說我變態,我看八成是因為身體里留著你的血!」

方正怒極反笑:「好,好……小畜生,你就是這麽跟你老子說話的嗎?」

方耀嗤笑一聲:「沒錯,你就是畜生的老子,是老畜生。老畜生……」方正忍無可忍上前一巴掌甩過去,「啪」的一聲重重把方耀的臉打得側向一邊。方耀舔了下發辣的嘴角,繼續說:「老畜生的兒子,喜歡c男人。」

「你,你給我滾出去!滾出去!!」方正指著大門,氣得臉充血手發抖,「你這惡心的毛病治不好就永遠別回來!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方耀沒有馬上回嘴,似乎怔了一下,不過很快恢復了表情,扔下一句「你以為我稀罕跟你姓!」甩門而去。臨走前還深深看了方萌一眼。那眼神好像包含了許多意思,可是方萌不懂。

隨著方耀摔門的「!」一聲巨響,方正的肩重重垮了下來,身形一下子傴僂了。他慢慢向旁走了幾步,疲憊不堪地跌坐到沙發里。

一場摧枯拉朽式的家庭風暴席卷而過。巨大的沖擊過後方萌才後知後覺地開始震驚,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樣驚人的事──他的哥哥,方耀,竟然也喜歡男人?他竟然,就這樣跟爸爸出櫃了?!

方萌心里五味雜陳,不知道該同情方耀還是該羨慕他。看到爸爸怔怔坐著瞬間蒼老的樣子,又說不出的心疼。這一刻他甚至覺得自己應該永遠都不要出櫃,認命地繼續做乖寶寶,否則會是天下最大的不孝。這樣的雙重打擊方正會受不了的。而他,實在是舍不得。

只是現在,他想做回乖兒子,還來得及嗎?

方萌嘆了口氣,悄悄退出客廳回到房間,把自己扔到床上。失落茫然著,不經意瞥見一旁的手機。隨手拿過來看,有兩個未接電話和一條短信,都來自方耀。短信寫著:「臭小子還不過來嗎?cd不想要了?」看發信時間,是昨天下午。

方萌愣愣地看著這條短信,十幾秒後才「啊」地失聲叫出來。方耀的影院之約,他真忘得一干二凈了!

他這大哥一向高高在上,難得邀約卻被他放了鴿子,肯定氣得不輕。方萌條件反s想回短信過去道歉,打了幾個字又停住。不管是cd所有權還是這小兒科的歉意,對於現在的方耀來說,大概都不值一提了吧。此刻他最需要的,可能只是一分清凈。

☆、兩個爸爸12(補全)

放學到家,方萌用鑰匙打開門,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最近家里彌漫著窒悶慘淡的氣氛。最初方耀出櫃引發的戰火以及方正接近崩潰的震怒都沒能持續很久,取而代之的是無法調和的矛盾與爭鋒相對的漫長談判,最後連方耀的媽媽也牽扯了進來。

方萌印象中那位阿姨每次出現總是優雅自在,掩不住渾然天成的貴氣。這次的事讓她臉上出現了少有的鄭重,以及堅定。方萌知道方耀個x非常獨立,以往幾乎沒有什麽事會勞煩到他媽,想不到這次連她也驚動了。不過想想也是,這麽突如其來的出櫃,放在哪個家庭都不能算是小事。

同在一個屋檐下,方萌每天都能感知到事態的變化,可具體的進展,他一點也不清楚。家里發生棘手大事件的時候大人總喜歡瞞著小孩子,好像不知道的人就不會擔心了,他們也不必再額外照顧一個人的心情。誰也不在意孩子敏感的心靈在猜疑中惶惶度日的不安。

不過在這件事上,方萌並沒有什麽抱怨。誰讓他好巧不巧在風暴的前夕「犯了事」呢?完全沒有沖動自己送到槍口上去。對方耀諸多的感同身受,又讓他不想提前把結局了解得太清楚。真相永遠都在,對某些事的走向自己也會有直覺,可太早看透了,就沒有勇氣去犯傻了。

他最在意的那個男人,這兩天很不好過。身上散發的絕望氣息都讓他於心不忍了。只想盡可能地給他一點安慰。自己那些說不出口見不得人的心思,不提也罷。

方萌推開書房的門,濃重的煙味撲鼻而來。他忍不住嗆了幾口。方正手里夾著一g煙,背對著他站在窗邊,沒有回頭。

方萌走到他身邊,看著他這些天來沒有一刻舒展過的眉頭,還有鼻腔噴出的兩道淡淡煙氣。手又抬起送到嘴邊的時候,被方萌握住把煙截走了。煙灰缸堆滿了煙蒂,方萌想要按滅手上的卻找不到地方。把煙蒂倒入書桌旁垃圾桶的當口,方正又從他手上把煙夾了回去。

「爸!」方萌輕微跳腳。從方正嘴里搶回那支煙用力在清空的煙灰缸里按滅,然後抬頭瞪他,帶著不自覺的嗔惱。「別再抽了,我不准。」

方正默默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多余的表情,轉而又望向窗外。眉間的凹痕似乎更明顯了。整個人仿佛籠罩在揮不散的愁緒里。

方萌有些受不了地從背後抱住他。這是一個不帶旖念安慰的擁抱,可方正的身體還是僵硬如石。方萌的心被狠狠揪了幾下,隱隱作痛,可擋不住更急切的想要慰藉的沖動。

「爸,你別這麽難過了,對身體不好的。」

方正沒有應聲。方萌把他抱得很緊,好像不這樣就不足以傳達自己最真的關心。

「爸,不管發生什麽……你都有我。」

「……」依舊沒作聲,只是眉頭微動了一下。

這次的沈默比較久。方萌終於略微松開懷抱。

「爸,我去給你泡杯茶好不好?你抽太多煙了,喉嚨會痛。」

方萌沒指望得到言語回應。轉身的時候,卻意外聽到方正有些干啞的聲音:「萌萌……你將來,會讓我失望嗎?」

方萌的心像被重重推搡了一下,有些措手不及。他不知道方正這句話是不是像他想的那樣意有所指,盡管他的潛台詞已經呼之欲出:你會讓我失望嗎──像方耀那樣?

不像方耀那樣不聽話,還是不像他那樣喜歡男人?還是……不要喜歡你?

「爸,我……」方萌第一次發現,承諾是一件很艱難的事。因為對這個人,不想欺騙。

方正凝視方萌好一會兒,伸出手環上他瘦削的肩,將他輕輕摟過去。

「不要讓我失望,萌萌,不要讓爸爸失望……」

方萌內心凌亂不堪,卻無法忽視方正話語中濃濃的孤注一擲的悲哀。

「我會盡我所能,不讓你失望的,爸爸。」只要能一直陪在你身邊,我就滿足了。方萌閉上眼睛,默默對自己說。

方正摟著小兒子,也閉上疲憊的雙眼。

「你哥哥,以後會搬出去住,你……不要跟他走得太近。」

「知道了。」不管你的期望是什麽,我都會盡力去做,只要能讓你開心。

「萌萌,你要爭氣啊……」爸爸只有你了。

「嗯。」方萌輕聲答應著。靠在方正肩頭,眼眶有些灼痛。

方萌決心要做個乖兒子,不再讓爸爸傷心。所以方耀從家里搬走的那一天,他只送到家門口。方耀臨走塞給他一個小盒子,里面有他新家的地址和鑰匙,也被他直接鎖進了床頭的抽屜。這種時候方萌覺得自己挺冷血的。相處多年的親哥哥這麽走了,他居然沒有難過,甚至連情緒都沒怎麽波動,像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一樣。

方耀沒說出口的邀請和眼里的期待,他終究沒有看懂。

也許就算看到了,沈甸甸的心也已裝不下這分額外的心思。

一父一子的生活很快像方萌所期望的那樣恢復了以往的溫馨平靜──至少是表面上。方正還是願意陪方萌去野餐、游樂園,參加一些小青年喜愛的活動,這讓方萌很慶幸。之前的那件事,父子倆都絕口不提,慢慢被掩埋了起來。

方萌對方正也更加好了。管家婆一樣嚴格監督著方正的煙酒攝入量,甚至開始學做菜煲湯。方正工作起來廢寢忘食,應酬又多,晚上回到家常能喝到他做的養胃粥。做爸爸的奇怪兒子怎麽突然對烹飪產生了這麽濃厚的興趣。方萌看上去不無得意,拽拽地說:想拐女孩子啊,會做飯很加分的。

方正笑罵:臭小子,原來拿老爸當實驗品!──換來方萌一個調皮吐舌的鬼臉。

看到方正因自己露出難得輕快的笑容,方萌總會特別滿足。這樣的生活真好啊。雖然要時刻掩藏自己的心思,會有一點點累。

如果能一直這樣兩個人「在一起」,方萌也覺得是一種莫大的幸福,別無所求了。

方萌十八歲生日那天,方正送了他一個小禮物──是一盆小巧的盆栽仙人掌。長滿了絨毛般的尖刺,顏色卻很鮮艷可愛,嫩紅脆綠的。

從爸爸地方得到這麽一份特別的禮物,方萌覺得很新奇。方正很快解答了他的疑惑。

他說萌萌你現在是大人了,以後面對的世界會比現在復雜得多,這是爸爸教你的第一課。做男人就要像這個,永遠不要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在人前。背後你可以害怕可以脆弱可以盡情流血流淚,轉過身還是要做個強者。萌萌,你能明白爸爸的用意麽?

捧著一盆怎麽看怎麽q的小植物,聽方正這麽一本正經地教育自己,方萌其實很有噴笑的沖動。好歹是忍住了,恭順地點點頭。方正倒是頗有感慨的樣子,說當年他小時候,他的爸爸方萌的爺爺也送過他一盆這樣的小仙人掌,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方正沒有說下去,因為方萌實在忍不住破功了──原來送兒子仙人掌還是他們的家族傳統啊。不曉得當年爺爺送爸爸這個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教育一通。啊啊為什麽他覺得這件事充滿了喜感和惡搞氣息捏?

「臭小子!」方正拍了下莫名其妙笑得停不下來的方萌的腦門,拿他沒辦法。

晚上睡覺前,方萌習慣x地到方正房里道晚安,暗自期待能得到個晚安吻作為生日禮物。一進屋就知道八成是沒戲了──方正閉著眼斜靠在床頭,已經睡了。

方萌看見他床頭櫃上的酒杯和剩下不多的一瓶紅酒,不由埋怨:怎麽又喝了。

來到方正床邊,輕輕m了m他潮紅微燙的臉頰,方萌琢磨著要不要去煮點解酒湯。正要離開卻被抓住了手。

方正凝望著他,微張的醉眼里含著他從沒見過的驚喜。疑惑之際竟被一把拉過去,整個人撲倒在方正身上。方萌心道,拜托不要這樣耍我啊……

「小媛,小媛,你來了……」方正的口氣充滿了喜悅,夾雜著些微無措,像個與心上人久別重逢的青年。「我們的兒子長大成人了,你高興嗎?這麽多年了,為什麽你都沒來看我……」

方正說到這里顯得有些委屈。方萌趴在他懷里睜大了眼,不知道該怎麽應對現在這種狀況。下意識摩挲著方正的臂膀安撫,自己卻越來越緊張。

「那個,我,我不是來了嗎?」試探地回答。

方萌聽方正靜默了幾秒,突然間被架住腋下拉到與他臉對臉的位置,隨後帶著濃濃酒意的吻就落了下來。凌亂地散落在額頭、鼻子和臉頰,最後是嘴唇。

從沒有妄想過得到方正主動的親吻,方萌一下子從脖子到臉連同整個頭皮都「轟」的一聲著了起來。好運過於突然,反倒拙於反應。方萌呆呆地任憑索取,心里反復念著:這下慘了我會不會樂極生悲啊……

清晨方正醒得很早,卻少有地賴床了。美夢留下的暖暖愉悅還氤氳在心頭──睜開眼下了床,就會消散無蹤了。

天光漸白,窗外鳥兒也像遇到了什麽開心事,開始熱烈地歡唱。喧鬧的鳥鳴讓心情蘇醒,方正漸漸有些躺不住了。終於在瞌睡模式的鬧鈴響起第三次的時候,睜開眼伸手按掉。

坐在床上慢悠悠換著衣服,方正心情少有地輕柔。偶爾不自覺停下動作,出神微笑,回過神來又搖頭笑自己。

掀開被子下床時無意間瞥見床單上殷紅的一點,像是……血跡?方正微怔片刻,疑惑但不得其解。

經過方萌房間的時候,推門走了進去。兒子睡得很沈,半邊臉裹在被子里。露出的那半邊臉皮膚細嫩,在晨光下顯得很白。接近蒼白。很像他媽媽……方正心念微動,伸手過去輕輕撫觸。卻很快變了臉色──兒子發燒了。

方正找來退燒葯喂方萌吃下。兒子乖順地貼在他懷里,困倦而虛弱,卻還安慰他說:「爸爸我沒事,大概昨晚踢被子,有點著涼了。」

兒子好像身上發寒,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很嚴實,只露出小臉。方正為他理了理額發,柔聲說:「好好睡一覺。中午還不退燒的話,就讓孟醫生給你打一針。」

「不要啊爸爸~」兒子果然還是很怕打針,慌里慌張的。長不大的小家夥。

「我睡一覺就好了,真的。」方萌微微嘟起嘴,小聲地說。

方正笑著mm他的頭,說乖乖睡,難受的話叫爸爸。

聽見方正輕聲關上房門,方萌慢慢坐起來,下床到浴室,將昨晚換下的臟衣服用袋子裝起來。想了想,走到衣櫃前,打開門把袋子放了進去。

☆、兩個爸爸13

方正看著對面的女人,在心里一一打分:樣貌──端庄,教養──合格,氣質──普通,談吐……她說了些什麽來著?

「方先生,方先生……你在聽嗎?」女人不確定地問。

方正回過神來,下意識清了清嗓說:「抱歉俞小姐,今天的晚餐很愉快。我是在想,這周末能否有幸請你到寒舍做客,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好啊!」女人馬上意識到自己答得太急了──可畢竟受到名媛圈內素有「冰山王子」之稱的黃金單身漢的主動邀約,這樣的好運跟天上下金子全砸在自己頭上差不多。女人端了端坐姿,輕聲慢語盡顯優雅:「這是我的榮幸。」

方正很久沒有像這樣相親了──上一次還是在二十幾年前,跟方耀的媽媽。相親的感覺嘛……還是一樣沒感覺。不過這一次,他少了很多煩躁和不耐。因為與其說他是在找太太,倒不如說是在幫兒子找媽媽。

方正以為曾經滄海難為水,李媛過世後自己對誰都提不起興趣──其實他壓g也不想對誰有興趣──他以為自己這輩子大概會這樣孤獨終老了,沒想到計劃還是趕不上變化。

前些天他無意間走進兒子的房間沒有敲門,看到那孩子躺在床上抱著他一件睡衣,動情地嗅著,低低地喊著:「爸爸,爸爸,好喜歡你……」

兒子沒有發現他,方正默默退了出來。心頭震驚難言。他以為之前那次「小事故」只是兒子一時興起的調皮。可現在看來,問題有點嚴重了。

一整夜翻來覆去沒睡著。第二天一早就沖到方耀那里興師問罪,怪他把弟弟帶壞了。誰知道那個不肖子不但沒有一絲悔意,反而嗤笑地反沖他:「你們兩個才是整天黏在一起吧?我想帶壞他也沒那個機會啊。不是有句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麽?」氣得方正差點沒給他一巴掌,午飯晚飯都沒吃。

回家以後思前想後好幾天,發現方耀這孽子這回講得倒有幾分道理。方萌整天跟自己在一起,人際圈太狹窄了,小孩子家難免有一時沖動的錯覺。方正還去市圖書館查了資料。兒子的問題,應該是青春期x別定位錯亂,是可以矯正的。

唉,也許是自己一直沒有續弦的緣故,兒子的世界里只有他,也沒有父母來示范正常的異x關系,所以才會這樣一時迷失吧。他這個爸爸,確實失職了。

不能再這麽自私下去了。沒有太多猶豫,方正讓秘書物色了幾個條件適合的名媛,挑個順眼的就約出來了。對婚後的生活還沒有太多設想,是要履行丈夫義務還是協議分床,這些以後再說,目前兒子是第一位的。

周末俞小姐應約來訪。中午三個人在長長的西餐桌就餐顯得有些冷清。談話保持著禮貌的頻率,多數時候是俞小姐帶起話題。對方言談得體而有分寸,這讓方正對她增加了不少好感。不過事實上他還是沒聽那女人在講些什麽,而是一直悄悄注意著方萌的反應。

頭天晚上跟兒子打了招呼說明天有客人來,孩子哦了一聲,沒往心里去的樣子。今天乍一見客人是這麽位年齡家世與父親相配的女士,孩子有一刻發懵。不過很快就恢復了方家兒子在人前應有的教養和風度。交談應答都很有禮貌,其他時候則安靜乖巧,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的情緒。

方正懸著的心慢慢有些放下。會不會是自己多慮了?

飯後坐了一會兒,方正送俞小姐出門。女人對他的乖兒子贊不絕口,說這孩子知書達理一表人才,這些年你教育他一定花了不少心思真是不容易。好話不嫌多,方正承認自己被奉承到了,一時高興就跟她定了下次的約會。

回到家里想問問兒子覺得這位阿姨怎麽樣,孩子卻已經回到自己房間還鎖上了房門。敲門問他只說困了想睡覺。方正也沒法。到晚上方萌還是不肯出來,叫他吃飯也說不餓。方正這才有點急了。

「萌萌,是身體不舒服嗎?不舒服飯還是要吃,我讓劉嬸給你做點清粥……有什麽煩心事可以跟爸爸講,不要悶在心里……爸爸等你一起吃飯。我這兩天胃不好,正好也吃點清淡的……」方正知道兒子很在意他的胃病,平時一直督促他按時吃飯。果然這麽一說,里面的人終於有了反應。

「爸,你自己吃吧,我真的不餓。我就想一個人待會兒。」門還是沒有開。

方正這餐飯吃得真是食不知味。

夜深了下去廚房看,給兒子保溫的粥還是沒有動過。方正嘆了口氣,驅不散x口的窒悶。終於到書房翻出備用鑰匙,打開了兒子的房門。

方正m黑走到床邊,輕輕旋動床頭燈的旋鈕。不甚明亮的昏黃燈光下,兒子的睡顏揪緊了他的心──孩子兩個眼睛腫得像桃子一樣!頭發凌亂,細嫩的臉蛋因斑駁的淚痕而顯得過分干燥。方萌雖然常愛跟他撒嬌,方正卻已很多年沒見他正經哭過了。一時間心疼到無以復加。

而心疼過後,又是深深的憂慮。這次的事,果然還是太草率了。

方正輕輕撫過兒子的臉頰,兀自出神。小媛,我該怎麽辦呢?

手底下的人輕微動了動。方正抬起頭,只見兒子眼睛睜開兩條細縫,幽亮的黑眸正看著他。不多久,抿起的嘴巴微微抽動,好像忍不住哭意。

一念間就想把兒子抱入懷中,但是忍住了。方正聲音暗啞:「餓了嗎?爸爸去給你盛碗粥。」轉過身的時候被孩子從後面抱住了腰。

「爸爸,你,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是不是……要娶那個女人?你要結婚?」孩子的聲音里沒有質問,只有濃濃的怕被遺棄的不安與恐懼。

方正心軟得快不能承受了。他轉身摟住孩子,「爸爸沒有要結婚,爸爸是想給你找個媽媽。家里面沒個女人還是不好……」

孩子倏地從他懷里坐起,腫成饅頭樣的眼睛瞪人的樣子有點好笑,可他的神情十分認真。「為什麽?這麽多年我都沒有媽媽,我們不是一樣過得很好?為什麽家里要突然多出一個不認識的女人?」

方萌不太能承受方正似有深意含著悲憫的眼神,復又撲入他懷里把他抱住,「我有爸爸就夠了。爸爸,我們就兩個人一起生活不好嗎?我會很乖很乖的,我什麽都聽你的……爸爸,你有了別人,就不會記得我了……」

「怎麽會呢,傻孩子……」方正肚里千回百轉心思錯雜,卻沒有一樣出得了口。斟酌許久,才說:「你也長大了,不能老跟爸爸待一塊兒,該去找些同齡的人交往……你之前不是說想交女朋友嗎?要是碰見不錯的,也可以先……」

「爸!」方萌又猛地坐了起來,眼神直愣愣的,語氣因急切而顯得有些尖銳:「我不要女朋友!我一個人好得很。爸你自己想找女人,不用硬拉上我!我沒想到你這麽快就忘了……忘了媽媽。」一向保守刻板的方正居然鼓勵他交女朋友?方萌意識到問題的嚴重x了。口不擇言尋求正軌完全是本能反應。

「……」提到李媛,方正怎麽可能無動於衷?但他掩下內心的陣痛,盡量平靜地說:「你媽媽她已經去了這麽多年,爸爸現在才考慮再婚,真的算快嗎?我從沒有忘記你媽媽,以後也不會忘,但日子還是要好好過下去不是嗎?」

「再婚?你真的打算再婚?!」方萌只聽得到「再婚」這兩個字,被刺到似的甩開方正的手,紅著眼往後退,直到脊背抵上床頭板。

「沒有萌萌,我只是說有這個可能……」方正有些急躁起來,伸手去拉方萌,被他激動地揮開。兒子終於不再壓抑情緒,淚水有決堤之勢:「你如果結婚,我就搬出去,我……我搬去跟我哥住!嗚……」

「你這孩子,這是怎麽回事……」幾番嘗試都不得接近,孩子越哭越痛徹,卻已不肯再看他。「你哥是什麽人,他怎樣你也跟著學嗎?真要氣死我才甘心?」方正太陽x開始脹痛,煩躁里摻雜了惱怒,怒到後來又開始心疼。這些年來方萌一直算得上乖巧,加上他這爸爸寵愛有加,父子倆從沒有這樣紅過臉,就連像樣的爭執都幾乎沒有,這一次卻……

方正的動作帶上了幾分強硬,硬是把孩子抱過來摟入懷中。方萌不停掙動惹得雙頰發紅,還錯手打到方正好幾下,終於還是被他緊箍在了懷里。方正難掩慍怒,隔褲揍了兒子屁股一下,沈聲道:「怎麽這麽不聽話!」兒子干脆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方萌除了小的時候,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哭了。方正被他的哭聲大肆譴責,不由態度軟化下來。摟著孩子放柔聲音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不哭,萌萌乖,都是爸爸不好,不哭了啊……」

方萌的拳頭用力砸在方正的後背,在哭泣中含糊控訴:「你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這樣對我,這麽這麽凶……我,我……嗚嗚嗚……」

「對不起對不起,是爸爸的錯,乖啊不哭了,聽話,這麽大人了,哭成這樣讓人笑話的。」

「你,你都已經這麽凶罵我了,還要笑話我,你怎麽這麽討厭!」孩子有人哄著,越發蠻橫起來。

「亂講,我什麽時候笑過你了?」方正不以為意,順著他說。

「這里不就只有你看見我哭……」兒子答得理所當然。

「好好好,爸爸再跟你道歉,爸爸不該笑你。」方正沒脾氣地說。

兒子在懷里靜靜掉了一會眼淚,終於漸漸制住哭泣。又過了一陣,因為哭了太久而微顫的聲音略顯拘謹地問道:「那,那你還要結婚嗎?」

「光是見個面你就鬧成這樣,我要真的結婚,你不得把房子拆了?」方正帶著些無奈,平靜地答。

方萌聽了頓時破涕為笑喜上眉梢,笑臉藏不住:「真好!爸~~你還是別結婚了。我以後真的會很乖很聽話的,我會把你照顧得很好的~」

方正看著兒子依舊腫如壽桃的笑眼忍俊不禁,拍拍他的背,嘆了口氣:「你照顧好自己爸爸就心滿意足了。」

萌萌,以後真的要聽話才好啊。方正心里默默祈禱著。

作家的話:

其實站在萌萌的角度,這一章是很虐滴...

☆、兩個爸爸14

方正答應不會再婚,可方萌的心一直沒有放下。上次突如其來的「後媽面試」對他打擊太大,看著好像沒什麽事,其實從那天起他就沒有睡安穩過,晚上一直失眠。自己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他要跟一個女人搶爸爸,卻連最起碼的立場都沒有。

無助的時候也會忍不住怨方正,他怎麽可以在剛剛對自己……那樣之後,就馬上跑去相親呢?他怎麽可以前一刻還抱著自己動情地喊著「小媛」,下一刻就興高采烈去跟別的女人約會?不給他留下一絲幻想余地,難道連苦苦思念了十幾年的媽媽也不放在心上了嗎?

方萌從沒有奢望過真正得到,可連曖昧的假象也被剝奪,還是覺得太殘酷了。他甚至寧願成為替身,像那晚一樣,心里酸楚中帶著甜蜜,至少得到的熱情是真的。雖然熱情的對象並不是他。

難過到一定程度,偶爾便會抽離出來。方萌向來很會裝糊塗逗自己開心,可這一次,剛失身就被拋棄……簡直自己都要可憐自己。

方正是答應他了,可他卻陷入了某種情緒的漩渦無法自拔,想起來就覺得可怕。經常看著爸爸英挺偉岸的身影心悸,還要故作活潑掩飾內心的激盪。方正不理他他覺得失落,方正太關注他又害怕自己藏不住情緒露陷。心情矛盾波動到他都無所適從了。

怎麽會變成這樣呢?他和方正之間怎麽會小心翼翼隔閡至此,以前的親密無間單純快樂都到哪里去了?

……說到底,還是對他懷著非分之想吧。想要,得不到。得不到,卻不肯放棄。

有時候方萌真的不想裝了。心累了。是什麽就是什麽,喜歡就喜歡了。爸爸一向疼他,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怎麽樣……吧?唉,如果能有法子把他拐到手就好了。

把他拐到手。這個念頭像沈悶暗夜中驟現的一團光亮,讓方萌抑郁許久的心開始騷動。明知道不可能,還是忍不住去幻想,去期望。如果能和他去約會,如果能得到他的回應,如果他能懂得他的心……光想象就開心得睡不著了。

只是,會有那麽一天嗎?

方萌發覺自己魯莽了許多。也許是虛幻的喜悅讓他變得盲目樂觀,多了些無知者的無畏。聽說男人到了一定年紀會有中年危機,他覺得自己已經有「青年危機」了。就算有大好的時光在前頭等著自己,還是會怕來不及。怕許多珍貴的東西,不及抓住,就已消逝。

現在叮囑方正少抽煙喝酒的時候,會暗自帶上「老婆」的口氣;晚上睡覺的時候,會正大光明地爬上方正的床,收到對方疑問的眼神也面無愧色,無比自然地說爸爸我想跟你睡啊。他還接到過那個俞小姐打來的電話,直截了當告訴她我爸不會跟你結婚的你別再找他就掛斷了,事後也沒告訴方正。他也是這才知道,自己原來還有點bitch的潛質。

方萌不知道怎樣跟方正相處才是對的,不知道該對彼此的將來期待些什麽,可有一點他很確定──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就是爸爸,無論如何都不想失去他。既然如此,還有什麽理由猶豫?就該這樣緊緊守護著才對。

方萌刻意不願去多想方正的反應。他潛意識里覺得,自己理直氣壯的自然態度足以讓對方迷惑,無從質疑他這些不甚妥當的行為。然而人的心總是在某些不期然的時刻出奇敏銳。越是不想別人發現的,就越容易被對方的雷達捕獲。多年後方萌想起這些,才明白試圖在最親密的人面前蒙混過關的自己有多傻多天真。

方萌態度的微妙變化,方正自然注意到了,只不過他選擇了沈默──在方萌眼里就成了遲鈍,亦或默認。在方萌不斷說服著自己不要想得太美,卻忍不住因方正含混的態度燃起希望的時候,方正動的是另一番腦筋。他對這個寶貝兒子傾注了太多心血和感情,怎可能就這樣放任他走上彎路?兒子越發大膽的曖昧行徑,若說有什麽影響,那就是一次次堅定了他的決心。

周末的一天,方正跟方萌說要帶他去一個地方。方萌覺得很新奇,因為通常都是自己纏著爸爸去這去那玩,方正極少主動邀約。當方萌懷著淡淡疑惑和喜悅被帶到他最愛的冰激凌店的時候,簡直以為自己要美夢成真了。這這這,難道是約會嗎?!

方正坐在對面,手里拿著方萌給他點的冰激凌咖啡,不時啜飲幾口。吸引年輕人的飲料包裝活潑花哨,跟方正超級不搭。方正平時都不喝這類東西的,今天卻破天荒老老實實地捧著,那樣子讓不時偷瞄他的方萌頻頻抿嘴忍笑。

吃完冰激凌,方正又帶方萌去了另一個地方。方萌從剛才起心情就輕飄飄的,只覺得有爸爸陪著,去哪里都無所謂。

車子停在環境幽靜設計簡潔的一棟建築前,看不出是什麽地方。方萌跟著方正進去,經過一個櫃台──像是前台,卻沒有人在。方萌有些疑惑。這地方靜得出奇,雖然潔凈舒適,氣氛卻怪怪的。七彎八拐的一路上沒有碰到什麽人,方正倒像來過這里,熟門熟路的樣子。

方萌見到那標志x的躺椅的時候,終於明白了這是什麽地方,簡直不敢置信。接待他們的是一個中年男子,態度和善地要跟方萌交朋友聊天,還讓他不用緊張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方萌卻只覺得這是天底下最荒唐最惡毒的y謀。

方萌機械地看向方正──他臉上帶著安撫和隱隱的急切,表情是那樣陌生。方萌不禁黯然自嘲。他早該想到的,剛才在冰激凌店就該想到。約會?哪有那麽好的事。枉他自認最愛這個男人,卻對他的反常視而不見,只顧自己一廂情願做著美夢。可是爸爸,你怎麽能這麽狠心呢?

方萌沈寂下來,看著自己的鞋子,一言不發。他知道方正很希望他配合,想他多說些話,可他完全沒有辦法。他很想就這樣甩門而去,誰都不理,但還是忍住了。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他也怕如果自己奪門而出,會被方正嚴厲地抓回來。他今天已經無法承受對方再多一點點的無情了。

方正苦心安排的第一次治療,就在窒悶的沈默中結束了。時間一到方萌就徑自推門離開,方正留下跟醫生聊了幾句,才跟出去。

方正發動車子,見兒子在副駕駛座上低頭發呆的樣子,沈甸甸的心抽痛了幾下。按捺著不忍的心情,對他說:「我們下星期再來。」他握住方萌膝上的手,孩子抬起頭看他,眼里滿是絕望的哀求。方正深吸一口氣,告訴他也像在勸慰自己:「會好起來的。」

然而情況並沒有像方正所期望的那樣好起來。第二周他陪方萌到那地方,按之前醫生的建議先離開,讓兩人單獨交談。方正在外頭等到方萌出來,故作輕松地問他今天怎麽樣。兒子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後來醫生告訴他,方萌這天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講。第三周,方萌干脆借口上洗手間,從診所後門溜走了。

這些天方萌跟方正也幾乎沒有交談。他沒再試圖跟爸爸同床,連眼神接觸也盡量避免──偶爾有幾次視線相交,方正覺得自己簡直要被那眼里包容的淚意凌遲。

父子兩的關系進入了有史以來最僵化的冰封期。方正雖然很不好受,卻也沒有松口的意思。這是父子間無聲的戰役,為了兒子的將來,他不能妥協。最後,還是方萌先承受不住了。

兒子翹掉第三次治療的那天晚上,方正到他房里跟他說下次不要這樣。方萌的眼淚頓時就落了下來──他沒有哭,可是淚水開閘一樣連續不斷,好像已經忍了太久。他說我不會再去的,隨後緊緊抿住顫抖的嘴唇。

方正微蹙起眉,還是盡量溫和地說,你一定要去,聽話。

方萌用淚眼死盯住方正,斬釘截鐵地回:我不去!

「你!……」方正被激得上前一步,握緊了拳頭,差點忍不住要揚手打過去。

方萌見他這樣,終於崩潰地大哭出聲,撞入方正懷里,狠命捶打。「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為什麽?!……對我這麽殘忍,你要逼死我嗎?嗚……我,我不就是喜歡你嗎,喜歡你,有這麽罪大惡極嗎?你為什麽一定要弄成這樣,嗚嗚嗚……」

雖然心里有數,聽到兒子哭泣著字字分明的表白,方正還是懵了。

「嗚……我,我又沒有要做壞事,你就裝作不知道,讓我喜歡一下也不行嗎……為什麽要這麽壞,你這壞人……我不要看醫生,死也不去……你不爽,就打死我好了!嗚……」

方正默默地任由方萌捶打,聽他聲淚俱下的控訴。直到孩子打累了,哭不動了,安靜了一陣,才慢慢說:「你還小,不懂自己要什麽。爸爸不想你走彎路,是為你好,以後你會感謝我的。」

「誰說的!我知道自己要什麽,不懂的人明明是你……」

方正又被孩子用力砸了幾拳,無奈地嘆:「真是小孩子……」

方萌猛地抬起頭:「你為什麽不相信我?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喜歡你,我……我愛你,爸爸,我是認真的。」

兒子的樣子太過鄭重,堅毅篤定的眼神有點嚇到方正。他喃喃地:「別,別亂講……」

方萌眼里混雜著失望和怒意,他沒想到自己的感情一直被對方當成兒戲。

方正怔忡間被一股蠻橫的力道拉過去扣住了後頸,隨即嘴唇被狠狠咬住。發現孩子像發狂的幼獸撕咬般親吻著他,方正猛然驚醒,用力一把將他推開。方萌被他推得後退幾步才停住,唇上帶著方正的血。

「爸爸,我會向你證明的,等著我。」

☆、兩個爸爸15(大神回歸~)

夜深了。方正看了眼牆上的掛鍾,放下手中的文件。由鼻腔慢慢舒了口氣,揉捏著酸脹的眉間。出了書房經過小兒子的房間,遲疑片刻,還是輕輕扭動門把,推門進去。方萌蜷著背趴在書桌上,看樣子是睡著了。

方正放輕腳步走近。昏黃柔和的燈光在兒子臉上留下一側光暈一側y影,照出皮膚上細細的絨毛,孩童般不設防的純真。然而這樣年輕的臉龐卻帶著幾分不相稱的疲憊。

方正不可察覺地嘆了口氣。輕輕抽出兒子手中的筆,將他抱到床上。蓋被子時忽然想起方萌小時候睡覺撅著屁股嘬著手指的憨態,不由笑了。再看看眼前靜靜睡著的大男孩,又是一陣感慨。

在床沿坐了會兒,方正起身走到書桌前。翻動桌面上凌亂散著的申請材料,想起幾天前兒子鄭重其事跟他發表「獨立宣言」的樣子。兒子說不會再用家里一分錢。他要自己申請出國念書,自己打工養活自己,爸爸什麽都不准c手。他說他一定會證明自己是一個有能力有擔當的男人,然後卷土重來,讓爸爸等著瞧。

聽聽這口氣,不還是個賭氣的孩子麽?方正搖頭失笑。

當然他並不清楚兒子要他「等著瞧」的意思,就是要把他「搞定」,沒有任何歧義。

兒子要長大獨立,撇開那詭異的動機不談,方正還是欣慰的。他知道兒子有私房小金庫,平日里也會不時做點股票基金投資,養活自己應該問題不大。不過要申請好學校,學費還是會不夠……考慮著悄悄給孩子贊助一點,方萌卻一早就看透他的心思,不僅嚴辭要他打消念頭,還說自己的錢也是爸爸給的,現在要付學費就先借著,以後一定分毫不差地還給他。

方正其實想說,你人還是我生的呢,真要算帳可沒這麽簡單。不過看孩子一臉認真的樣子,還是忍住了。這一次他有強烈而清晰的預感:兒子是真的想要長大,不會再像以前那樣黏他了。伴隨著這種成長的,總是不可避免的疏離。

兒子這麽急於離開自己,說沒有一點失落是假的。而對於他的「不良企圖」,方正反倒不那麽擔心了。誰年輕時沒有過一二荒唐的行徑呢?出去見過世面有了經歷,心智自然會成熟些,想法也會改變。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為人父母能做的也只有默默關注守護,把好關不讓他走彎路了。方正這麽想著。

雖然有了心理准備,方正還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他沒想到方萌去美國之後居然決絕到切斷和他的一切聯系──電話郵件都沒有,地址也跟他保密。最初幾次打電話過去,問他什麽都「嗯」「啊」著敷衍,沒說幾句就「我還有事先掛了」。方正聽著「嘟嘟」的盲音,意識到這句「我還有事先掛了」是兒子今天講的最長一句話,不免錯愕。

兩人之間向來是方萌嘰嘰喳喳有說不完的話,方正只要寵溺微笑自然應答對方就會很開心,氣氛也好得不得了。可現在方萌惜字如金,方正才發覺想要跟孩子聊會天是這麽困難。每次除了「最近好嗎?」「身體怎樣?」「學習怎樣?」「有沒有好好吃飯?」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父子倆掛著國際長途尷尬地聽對方呼吸,方正幾乎能看到兒子審美疲勞一臉不耐的樣子。

方萌的拒絕是那樣明顯,方正無奈之下,主動聯絡的次數也漸漸變少。最近兩個月更是處於完全失聯的狀態──因為方萌干脆把電話號碼換掉了。

方正近來常有種荒謬的錯覺──兒子做的這一切,簡直像一場規模空前的賭氣!之前看醫生的事父子倆還沒有機會聊開,這孩子壓g就還在生氣吧?從小依賴x強又愛撒嬌,這次這麽別扭,莫不是在等著自己道歉把他哄回來?

方正因為這種可能x而哭笑不得,卻又覺得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好辦多了!然而心底終究掩藏著隱隱的心悸──如果這次,兒子是認真的呢?

方萌很容易就喜歡上一樣東西,但總是三分鍾熱度,興頭過了就扔在一邊。這一次,他是對他這個爸爸厭倦了嗎?親熱地在身邊黏了十幾年,現在也要把他扔在身後了嗎?

方正怎麽都無法排除這種可能。他是過來人,還能模糊想起自己像方萌這麽大時的心情。孩子沒有他還有很長很寬的路可走,會有新的朋友遇到新的風景,而他,沒有了這捧在心尖長久的寄托,剩下的日子好像一下子就空了。

方正沒想到自己到了這把年紀,還會有這樣茫然無措的時候。他讓人查到方萌在美國的學校、住處以及打工的地方,專程飛過去看他,卻沒有跟他見面。不知道見了面該說些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樣。

遠遠地看著那個熟悉而陌生的少年,騎著單車飛快地穿梭在校園,像長了翅膀一樣。他在打工的餐廳做服務生,親和而干練。新認識的同學同事看上去都挺喜歡他,會主動跟他打招呼,不時跟他聊天。方萌總是笑臉迎人,可方正感覺得到,他跟誰都保持著距離。

剛知道方萌跟一個美國男孩合租公寓的時候,方正著實緊張了一陣。不過看到兒子對那人客客氣氣的,對方最越矩的動作也只是哥們式的搭肩,方正還是勉強安下心來。

兒子在這里融入得很好,各方面都安排妥帖,沒有他擔心的因嬌慣而不適應。相反,兒子穿著平價t恤牛仔的樣子朴素又j神,有種出乎意料的自然感。孩子在美國的生活,不算如魚得水,至少也稱得上游刃有余。他好像,真的不再需要爸爸了。

方正離開的時候有些黯然。在這之後,他還是會時常去看看兒子,還是沒有見面。他覺得自己也該適應起來,慢慢從孩子的生活中隱退。

方正得知方萌提前畢業的消息感到很意外。兩年半就念完了商學院全部課程,一邊還勤工儉學?他真不知道該驕傲還是心疼。當然也免不了失落──以前跟他無話不談,現在這麽重大的消息,他還是被接到方萌電話的助理告知的。依兒子的個x,不是該迫不及待跟他炫耀撒嬌,拽拽地宣告自己已經成為一個真男人了嗎?不該至少再追加一個電話,親口告訴他嗎?

沒有接到明確的邀請,方正還是掩不住欣慰和激動,收拾行李飛去美國,准備跟寶貝兒子一起慶祝畢業。剛下飛機就接到方萌的電話,方正欣喜地接起來,卻聽到一個陌生的男聲。方正的臉色漸漸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