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部分(1 / 2)

目膳隆?br /

暗自咬一咬牙,昨夜才承寵,難道今日就要豎下強敵?麗貴嬪也就罷了,可是誰不知道麗貴嬪的身後是華妃。只有在這宮里存活一日,即便尊貴風光如皇後,怕是也有無窮無盡的委屈和煩惱吧,何況我只是個小小的嬪妾,忍耐罷了。

棠梨宮外烏鴉鴉跪了一地的人,眉眼間俱是掩抑不住的喜色。斜眼看見黃規全也在,心里暗自納悶。才進庭院,就覺棠梨宮似乎與往日不同。

黃規全打了個千兒,臉上的皺褶里全溢著笑,聲調也格外高:「恭賀小主椒房(1)之喜,這可是上上榮寵,上上榮寵啊。」說罷引我進了瑩心堂,果然里外煥然一新,牆壁似新刷了一層,格外有香氣盈盈。

黃規全道:「今兒一早皇上的旨意,奴才們緊趕慢趕就趕了出來,還望小主滿意。」

槿汐亦是笑:「椒房是宮中大婚方才有的規矩。除歷代皇後外,等閑妃子不能得此殊寵。向來例外有此恩寵的只有前朝的舒貴妃和如今的華妃,小主是這宮中的第三人。」

椒房,是宮中最尊貴的榮耀。以椒和泥塗牆壁,取溫暖、芳香、多子之義,意喻「椒聊之實,蕃衍盈生」。想到這里,臉不由得燙了起來。多子,玄凌,你是想要我誕下我們的孩子么?

黃規全單手一引,引著我走進寢殿:「請小主細看榻上。」

只見帳簾換成了簇新的彩綉櫻桃果子茜紅連珠縑絲帳,櫻子紅的金線鴛鴦被面鋪的整整齊齊,我知道這是妃嬪承寵後取祥瑞和好的意頭,除此再看不出異樣。疑惑著上前掀被一看,被面下撒滿金光燦爛的銅錢和桂圓、紅棗、蓮子、花生等干果。心中一暖,他這樣把我的話放在心上。眼中倏然溫熱了起來,淚盈於睫。怕人瞧見,悄悄拭了才轉過身道:「這是……」

「皇上聽聞民間嫁娶有『撒帳』(2)習俗,特意命奴才們依樣辦來的。」

見我輕輕頷首,槿汐道:「小主也累了,你們且先退下,流朱浣碧留下服侍小主休息。」於是引了眾人出去。

流朱高興的只會扯著我的手說一個「好」字。浣碧眼中瑩然有光:「如今這情形,皇上很是把小主放在心上呢。煎熬了這大半年,咱們做奴婢的也可以放心了。」

一切來的太快太美好,好的遠在我的意料之外,一時難以適應,如墜在五里雲端的茫然之中。無數心緒洶涌在心頭,感慨道:「皇上這樣待我,我也是沒想到。」

從來宮中得寵難,固寵更難,誰知讓玄凌如此厚待於我的是我的姿容、慧黠還是對他懷有的那些許讓他覺得新鮮難得的對於情緣長久的執著呢?或許都是,又或許都不是。揉一揉因疲倦而酸漲的腦仁,命流朱浣碧把「撒帳」的器具好生收藏起來,方才合衣睡下。

舉目滿床滿帳的鮮紅錦綉顏色,遍綉鴛鴦櫻桃,取其恩愛和好,子孫連綿之意。鴛鴦,鴛鴦,願得紅羅千萬匹,漫天匝地綉鴛鴦……

注釋:

(1):椒房:亦稱「椒室」。漢代皇後所居的宮殿。因以椒和泥塗牆壁,取溫暖、芳香、多子之義,故名。後亦用為後妃的代稱。《漢書。董賢傳》:「又召賢女弟以為昭儀,位次皇後,更名其舍為椒風,以配椒房雲。」顏師古注:「皇後殿稱椒房。欲配其名,故雲椒風。」

(2)、撒帳:古代婚俗的一種。流行於漢族地區。形成因時因地而異。撒金錢彩果,渲染喜慶氣氛,並祝願新人早生貴子,多子多福。其源起於漢武帝迎李夫人之事,目的在祈子。後世或用五谷,或用谷豆,或用谷米,或用麥子摻以花瓣,也有夾雜銅錢者。《戊辰雜鈔》:「撒帳始於漢武帝。李夫人初至,帝迎入帳中共坐,飲合巹酒,預戒官人遙撒五色同心花果,帝與夫人以衣裾盛之,雲多得多子也。」呂程玉《言鯖》卷下:「唐景龍中,中宗出降睿宗女荊山公時,鑄撒帳金錢,含徑寸,重六錢,r好背面皆有周郭,其形五出,穿亦隨之,文曰『長命守富貴』,每十文系一彩絛。」宋吳自牧《夢梁錄。嫁娶》:「禮官以金銀盤盛金銀錢,彩錢、雜果,撒帳次。」

後宮-甄嬛傳1嬛嬛

天色尚未暗下來,敬事房的總領內監徐進良便來傳旨要我預備著侍寢,鳳鸞春恩車一早候在外頭,載我入了儀元殿的東室。宮車轆轆滾動在永巷石板上的的聲音讓我驀然想起了那個大雪的冬夜,一路引吭高歌春風得意的妙音娘子。不知怎的會突然想起這個因我而失寵的女子,她昔日的寵眷與得意,今時此刻不知她正過著何種難捱的日子,被皇帝厭棄的女子……縱然她驕橫無禮,心里仍是對她生出了一絲憐憫。這輛車,也是她昔日滿懷歡喜、期待與驕傲乘坐而去的,不過十數日間,乘坐在這輛鳳鸞春恩車上奉詔而去的人已經換成了我。心底微微抽一口涼氣,她是我的前車之鑒,今後無論何時何地哪怕寵冠後宮,謹慎與隱忍都是一條可保無虞之策。

芳若迎候在殿外,見了我忙上來攙扶,輕聲道:「皇上還在西室批閱奏折,即刻就好。請小主先去東室等候片刻。」

芳若引了我進東室便退了下去。獨自等了須臾,玄凌尚未來。一個人走了出去,西室燈火通明,因是御書房的緣故,嬪妃等閑不能進去。我不敢冒失,只身走到儀元殿外,在朱紅盤龍通天柱邊止了步子。

月亮淺淺一鉤,月色卻極明,如水銀般直傾泄下來,整個紫禁城都如籠在淡淡水華之中。後宮之中,東西築攬雁、問星兩台,遙遙相對,是宮只最高之所。除此之外便是皇帝居住的儀元殿。站在殿前極目遠望,連綿的宮闕樓台如山巒重疊,起伏不絕。月光下所有宮閣殿宇的琉璃華瓦,粼粼如星光下的碧波爍爍。

殿前的玉蘭半開半合,形態甚是高潔優雅。夜風有些大,披散著的長發被風吹到了眼里迷了眼睛。於是輕喚槿汐:「去折一枝玉蘭來。」

是一折紫玉蘭,花梗堅硬而長,花苞初綻,亭亭如小荷,隨手用玉蘭松松把頭發挽起,發間就有了清淡迷離的香氣。風愈大,玉渦色的長衣裙裾無聲的飛起,衣裳被風吹得緊貼在身上,不由得舉起寬大的袖子掩了掩。

聽見玄凌走到身邊,「春日夜里還有些涼,別站在風口上。隨朕進去。」又笑一笑,「朕給你預備了樣東西。」

微感好奇,進了東室,見桌上擱著一碗熱騰騰的餃子。玄凌與我一同坐下,向我道:「餓不餓?朕叫人預備了點心給你。」

看上去味道似乎很好,卻只有一碗,看著玄凌讓道:「臣妾不餓。皇上先用吧。」

「朕已在西室用過了,你且嘗嘗合不合口。」

依言咬了一口,不由得蹙眉吐了出來,推開碗道:「生的。」

玄凌聞言笑得促狹:「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方才醒悟過來是上了他的當,羞急之下賭氣扭轉了身子。玄凌起身走至我身前,又扭了身子不看他,如此幾次,自己也覺得不成樣子,兀自低了頭。他俯下腰身看我,輕笑道:「朕的莞卿生起氣來更叫人覺得可愛可憐。」

我低聲道:「皇上戲弄臣妾。」

「好了好了。」他輕拍我的背,「朕並非存心戲弄你。這一碗餃子合該昨晚就讓你嘗了,朕聽聞民間嫁娶這是不可或缺的。宮里有規矩拘著,朕雖不能一一為你辦來,能辦的自然也全替你辦了。」

想起早上的「撒帳」,心里感動,身子依向他輕輕道:「皇上這樣待臣妾……」心中最深處瞬間軟弱,再說不下去,只靜靜依著他。

他的聲音漸漸失了玩笑的意味,微有沉意,「朕那日在上林苑里第一次見你,你獨自站在那杏花天影里,那種淡然清遠的樣子,仿佛這宮里種種的紛擾人事都與你無干,只你一人遺世獨立。」

我低低道:「臣妾沒有那樣好。宮中不乏麗色才德兼備的人,臣妾遠遠不及。」

「何必要和旁人比,甄嬛即是甄嬛,那才是最好的。」面前這長身玉立的男子,明黃天子錦衣,眉目清俊,眼中頗有剛毅之色,可是話語中摯誠至深,竟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我抬頭看著他,他亦瞧著我,他的目光出神卻又入神,那迷離的流光,滑動的溢彩,直叫人要一頭扎進去。不知這樣對視了多久,他的手輕輕撫上我的發際,緩緩滑落下去碰到那枝紫玉蘭,微笑道:「好別致。」話語間已拔下了那枝玉蘭放在桌上,長發如瀑滑落。他唇齒間溫熱的氣息越來越近……

七夜,一連七夜,鳳鸞春恩車如時停留在棠梨宮門前,載著我去往儀元殿東室。玄凌待我極是溫柔,用那樣柔和的眼神看我,仿若凝了一池太y春水,清晰的倒映出我的影子。龍涎香細細,似乎要透進骨髓肌理中去。

接連召幸七日是從未有過的事,即便盛寵如華妃,皇帝也從未連續召幸三日以上。如是,後宮之中人盡皆知,新晉的莞嬪分外得寵,已是皇帝跟前炙手可熱的人了。於是巴結趨奉更甚,連我身邊的宮人也格外被人另眼相待,只是他們早已得了我嚴誡,半分驕色也不敢露。

第七日上,循例去給皇後請安。那日嬪妃去的整齊,雖不至於遲了,但到的時候大半嬪妃已在,終是覺得不好意思。依禮見過,守著自己的位次坐下與眾嬪妃寒暄了幾句,不過片刻,也就散了。

眉庄與我一同攜了手回去。才出鳳儀宮,見華妃與麗貴嬪緩緩走在前面,於是請了安見過。華妃吩咐了起來,麗貴嬪道:「莞嬪妹妹給皇後娘娘請安一向早得很,今日怎么卻遲了,當真是希罕。」

微感窘迫,含笑道:「眾位姐姐勤勉,是妹妹懶怠了。」

麗貴嬪冷冷一笑:「倒不敢說是莞嬪妹妹你懶怠——連日伺候聖駕難免勞累,哪里像我們這些人不用侍駕那樣清閑。」

心頭一惱,紫漲了臉。這個麗貴嬪說話這樣露骨,半分忌諱也沒有。若只一味忍讓益發興得她無所顧忌。於是慢里斯條道:「貴嬪姐姐侍奉聖駕已久,可知非禮勿言四字。」

麗貴嬪臉色一沉便要發作,我笑道:「妹妹入宮不久,凡事都不太懂得。若是言語有失,還望貴嬪姐姐大度,莫要見怪。」麗貴嬪看一眼華妃,終究不敢在她面前太過出言不遜,只得忍氣勉強一笑。

華妃在一旁聽了只作不聞,向眉庄道:「惠嬪近來也清閑的很,不知有沒有空替本宮抄錄一卷《女論語》(1),也好時時提醒後宮諸人恪守女范,謹言慎行。」

眉庄順從道:「娘娘吩咐,妹妹怎會不從。只不知娘娘什么時候要。」

華妃以手撫一下臉頰,似乎是沉思,半晌方道:「也不急,你且慢慢抄錄。本宮若是要了自會命人去取。」說著看看眉庄道:「惠嬪似乎清減了些,可是因為皇上最近沒召你的緣故。」

眉庄大窘,「華妃娘娘見笑了,不過是冬日略微豐腴,如今衣裳又穿得少才顯得瘦些罷了。」

華妃輕輕一笑,麗色頓生,徐徐道:「原來如此。惠嬪與莞嬪一向交好。本宮還以為這一廂莞嬪聖恩優隆,惠嬪心里不自在的緣故呢。」說著又向我道:「莞嬪聰敏美貌,得皇上眷顧也是情理中事。」她話鋒一轉,「旁人也就罷了,莞嬪既與惠嬪情同姐妹,怎的忘了專寵之余也該分一杯羹給自己的姐妹,要不然可是連管夫人和趙子兒(2)也不如了。」

華妃話中機鋒已是咄咄人了。不知眉庄是否也因我得寵的緣故生了不滿,不由得抬眼去看她,正巧眉庄也朝我看過來,兩人互視一眼,俱知華妃蓄意挑撥,彼此頓時心意了然,溫然一笑。

眉庄淡淡笑道:「娘娘讓妹妹抄錄《女論語》是為訓示六宮女眷,妹妹又怎能不知嫉妒怨恨為女子德行之大虧。眉庄雖無才愚鈍,德行卻萬萬不敢有虧。」

華妃道:「你雖然德行無虧,難保別人也不是如此。本宮在宮中多年,人心涼薄反復無常的事看得也多了。」

話中句句意有所指,眉庄尚未來得及反應,我亦微笑道:「多謝娘娘提點教誨。娘娘既讓姐姐抄錄《女論語》訓示後宮眾人,為的就是防止後宮爭寵招惹事端。娘娘用心良苦,妹妹們恭謹遵奉還來不及,怎還敢逆娘娘的意思而行呢。何況……」我看著華妃鬢邊輕輕顫動的金鳳珠釵道,「呂後凶殘,戚妃專寵,管夫人與趙子兒均下場慘淡。如今皇後與華妃賢德,高祖後宮怎能與我朝相比。」

華妃唇邊的笑意略略一凝,麗貴嬪察言觀色,上前一步立即要反唇相譏。華妃眼角斜斜一飛:「貴嬪今日的話說的不少了,小心閃了舌頭。」麗貴嬪聞言,只得忍氣默默退後。華妃轉瞬巧笑倩兮:「妹妹的話聽著真叫人舒坦。」說著目光如炬瞧著眉庄,「惠嬪與莞嬪處得久了,嘴皮子功夫也日漸伶俐,真是不可小覷了啊。」

眉庄嘴唇微微一動,似乎想說什么,終究沒有說出來,只是默默。

華妃揉一柔太陽x,道:「一早起來給皇後問安,又說了這么會子話,真是乏了。回去罷。」說著扶了宮女的肩膀,一行人浩浩盪盪一路穿花拂柳去了。

眉庄見華妃去的遠了,臉一揚,宮人們皆遠遠退下去跟著。眉庄看著華妃離去的方向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她終於也忍不得了。」攜了我的手,「一起走走罷。」

眉庄的手心有涼涼的濕,我取下絹子放她手心。眉庄輕輕道:「你也算見識了罷。」

春風和暖,心里卻涼濕的像眉庄的手心,輕吁道:「華妃也就罷了。姐姐,」我凝視著眉庄:「你可怪我?」

眉庄亦看著我,她的臉上的確多了幾分憔悴之色。在我之前,她亦是玄凌所寵。本就有華妃打壓,旁人又虎視眈眈,若無皇帝的寵愛,眉庄又要怎樣在這宮里立足。眉庄,她若是因玄凌的緣故與我生分了……我不敢再想,手上不由自主的加了力,握緊眉庄的手。

眉庄輕拍我的手,「不是你,也會有別人。如果是別人,我寧願是你。」她的聲音微微一抖:「別怪我說句私心的話。別人若是得寵只怕有天會來害我。嬛兒,你不會。」

我心中一熱,「眉姐姐,我不會,絕不會。」

「我信你不會。」眉庄的聲音在春暖花開里彌漫起柔弱的傷感與無助,卻是出語真誠,「嬛兒,這宮里,那么多的人,我能信的也只有你。陵容雖與我們交好,終究不是一同長大的情分。如若你我都不能相互扶持,這寂寂深宮數十年光y要怎么樣撐過去。」

「眉姐姐……」我心中感動,還好有眉庄,至少有眉庄。「有些事雖非嬛兒意料,也並非嬛兒一力可以避免。但無論是否得寵,我與姐姐的心意一如從前。縱使皇上寵愛,姐姐也莫要和我生分了。」

眉庄看著煙波浩淼的太y池水,攀一枝柔柳在手,「以你我的天資得寵是意料中事,絕不能埋沒了。即使不能寵眷不衰,也要保住這性命,不牽連族人……」

我苦苦一笑,黯然道:「更何況華妃已把你我當成心腹大患。咱們已是一榮俱榮,一衰俱衰的命數了。」

眉庄點一點頭,「不只你我,只怕在旁人眼里,連陵容和淳兒也是脫不了干系的。」眉庄口中說話,手里擺弄著的柳枝越擰越彎,只聽「啪嗒」一聲已是折為兩截了。

柳枝斷裂的聲音如鼓槌「砰」一下擊在心,猛地一警神,伸手拿過眉庄手中的斷柳。張弛有度,一松一緊,才能得長得君王帶笑看。若是受力太多,即便這一枝柳枝韌性再好也是要斷折的。我仰起頭看著太y池岸一輪紅日,輕聲道:「多謝姐姐。」

眉庄猶自迷茫不解:「謝我什么?」

默然半晌,靜靜的與眉庄沿著太y池緩緩步行。太y池綿延遼闊,我忽然覺得這條路那樣長,那樣長,像是怎么也走不完了。

夜間依舊是我侍寢。半夜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因心中有事,睡眠便輕淺,一醒來再也睡不著。寵幸太過,鋒芒畢露,我已招來華妃的不滿了。一開始勢頭太勁,只怕後繼不足。如同弦綳的太緊容易斷折是一樣的道理。

輕輕一翻身,夾了花瓣的枕頭悉悉索索的響,不想驚醒了玄凌,他半夢半醒道:「怎么醒了?」

「臣妾聽見外頭下雨了。」小雨打在殿外花葉上,清脆的沙沙作響。

「你有心事?」

我微微搖頭,「並沒有。」微蒙的橘紅燭光里,長發如一匹黑稠散在他臂上枕間。

「不許對朕說謊。」

轉過身去靠在他胸前,明黃絲綢寢衣的衣結松散了,露出胸口一片清涼肌膚。我抬起手慢慢替他系上,「皇上,臣妾害怕。」

他的口氣淡淡,「有朕在,你怕什么?」

「皇上待臣妾這樣好。臣妾……」聲音漸次低下去,幾乎微不可聞,「皇上可聽過集寵與一身,亦是集怨於一身。」

玄凌的聲音微微透出凌厲:「怎么?有人難為你了?」

「沒有人為難臣妾。」心中頗覺酸苦,可是這話不得不說,終於也一字一字吐了出來:「雨露均沾,六宮祥和,才能綿延皇家子嗣與福澤。臣妾不敢專寵。」

攬著我身體的手松開了幾分,目光輕漫,卻視著我,「若是朕不肯呢?」

我知道他會肯,六宮妃嬪與前朝多有盤根錯節的關系,牽一發而動全身,他不會不肯。心下一陣黯然,如同殿外細雨綿綿的時氣,慢慢才輕聲啟齒:「皇上是明君。」

「明君?」他輕哼一聲,喉間有涼薄意味,像是他常用來清醒神志的薄荷油,那樣涼苦的氣味。

「已經八日了。皇上在前朝已經政務繁忙,六宮若成為怨氣所鍾之地,不啻於後院起火,只會讓皇上煩心。」他靜靜聽著,只是默然的神氣,我繼續說:「皇上若專寵於我而冷落了其他後妃,旁人不免會議論皇上男兒涼薄,喜新忘舊。」雙手蜷住他的衣襟,語中已有哽咽,「臣妾不能讓皇上因臣妾一人而煩心,臣妾不忍。」說到最後一句,語中已有哀懇之意。

或許是起風了,重重的鮫綃軟帳輕薄無比,風像只無形的大手,一路無聲穿簾而來,帳影輕動,紅燭亦微微搖曳,照得玄凌臉上的神情明滅不定。雙足l露在錦被外,卻無意縮回,有涼意一點一點蔓延上來。

玄凌的手一分分加力,臉頰緊緊貼在他鎖骨上,有點硌的疼。他的足繞上我的足,有暖意襲來。他闔上雙目,良久才道:「知道了。」

我亦閉上雙目,再不說話。

是夜,玄凌果然沒有再翻我的牌子。小允子一早打聽了,皇帝去看已長久無寵的愨妃,應該也會在她那里留宿了。雖然意外,但只要不是我,也就松了一口氣。

總有七八日沒在棠梨宮里過夜了,感覺仿佛有些疏遠。換過了寢衣,仍是半分睡意也無。心里宛如空缺了一塊什么,總不是滋味。愨妃,長久不見君王面的愨妃會如何喜不自勝呢?又是怎樣在婉轉承恩?

悵悵的嘆了口氣,隨手撥弄青玉案上的一尾鳳梧琴,琴弦如絲,指尖一滑,長長的韻如溪水悠悠流淌,信手揮就的是一曲《怨歌行》(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