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部分(1 / 2)

皇後含笑道:「鳳儀宮那么大總有地方安置,華妃不用空自擔心。而且麗貴嬪雖說神志混亂,可言語間口口聲聲涉及甄婉儀中毒之事,牽涉重大,本宮必要追查。難道華妃覺得麗貴嬪在本宮那里有什么不妥么?」

華妃眉毛一揚,丹鳳雙眸氣勢凌人,道:「臣妾自然不會擔心皇後照顧會有不妥。只是皇上親命臣妾協理六宮,當然覺得臣妾是能為皇後分憂的。皇後總不會不讓臣妾『分憂』吧?若真如此,皇上怕要怪罪臣妾不體恤皇後呢。」

華妃出語極是不客氣,皇後身邊的宮人都露出不忿之色。皇後一愣之下一時無反對之由,只猶豫著不說話。

我見事情又要橫生枝節,若是麗貴嬪隨華妃去了只怕前功盡棄。我立刻道:「娘娘乃六宮之主,由您親自費神,皇上必定更加放心。」說罷忙跪下道:「恭送皇後。」

眉庄反應極快,拉著陵容史美人跪下一齊道:「恭送皇後。」皇後不由分說,帶了麗貴嬪回鳳儀宮。

華妃大怒卻又無可奈何,眼睜睜看皇後帶了麗貴嬪走直氣得雙手發顫,幾欲暈厥。

回到宮中,流朱浣碧已備下了幾樣小菜作宵夜。槿汐掩上房門,我瞧著候在房中的小連子微笑道:「要你裝神弄鬼,可委屈了你這些日子。」

小連子忙道:「小主這話可要折殺奴才了。」他扮個鬼臉兒嬉笑:「不過奴才偷照了鏡子,那樣子還真把自己唬了一跳。」

我忍俊不禁,連連點頭道:「可不是!你把麗貴嬪嚇得不輕,顛三倒四說漏嘴了不少。」

「沒想奴才這點微末功夫還能派上這用場,還真得謝謝流朱姐姐教我擺的那水袖還有浣碧姐姐給畫的鬼臉兒。」

流朱撐不住「撲哧」笑出了聲:「咱們那些算什么啊?還是小姐的主意呢。」想了想對小連子道:「怕你扮鬼的行頭悄悄燒了,萬一露了痕跡反要壞事。」小連子忙答應了。

槿汐示意她們靜下,道:「先別高興。如今看來是華妃指使無疑了,麗貴嬪也是逃不了干系。只是麗貴嬪形同瘋癲,她的話未必做的了數。」

我沉吟半晌,用玉搔頭輕輕撥著頭發,道:「你說的有理。只是,皇後也未必肯放過這樣的機會呢。咱們只需冷眼旁觀,需要的時候點撥幾下便可。戲已開場了,鑼鼓也敲了,總得一個個粉墨登場了才好。」我輕輕一笑,「今晚好生休息,接下來怕是有一場變故等著咱們呢。」

後宮-甄嬛傳1初勝

次日一早,皇後就急召我進了宓秀宮。忙趕了過去,一看眉庄、陵容與史美人早在那里,知道皇後必是要詢問昨晚之事。皇後想是一夜勞碌並未好睡,眼圈微微泛青連脂粉也遮不住,精神倒是不錯。照例問了我們幾句,我們也原原本本說了。

忽聽得宮外內監唱道:「皇上駕到——」

皇後忙地領著我們站了起來,就見玄凌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位妃嬪,卻是華妃。華妃神色冷淡,只作未瞧見我們。

我與眉庄相視,以為昨夜玄凌是在華妃宮里就寢了。只是華妃未免也過於囂張,巴巴地跟著玄凌一起過來,幾個人面色都不好看,唯有皇後神色如常。

玄凌卻道:「才出宮就看見華妃往你這里來。知道麗貴嬪不大好,也過來看看。」眾人方知昨夜玄凌並召幸華妃,只是偶然遇上,登時放寬了心。

皇後忙讓人上了一盞杏仁酪奉與玄凌,方道:「勞皇上掛心。不過麗貴嬪是不大好,昏迷了一夜,臣妾已召了太醫,現安置在偏殿。」

玄凌點點頭,問道:「太醫怎么說?」

「說是驚風,受了極大的驚嚇。」皇後回道:「昏迷中還說了不少胡話。」說罷掃一眼華妃。

華妃聽得此話臉色微微一變,向玄凌道:「正是呢。昨晚麗貴嬪就一直胡亂嚷嚷,可嚇著臣妾了。」

皇後道:「事情究竟如何發生臣妾尚未得知,但昨夜華妃一直與麗貴嬪同行,向來知道的比臣妾多些。」

玄凌問華妃道:「如此說,昨晚麗貴嬪出事你在身邊了?」

「是。」

「你知道什么盡管說。」

「是。昨夜臣妾與麗貴嬪同車回宮,誰知剛至永巷,車輦的輪子被石板卡住了不能前行。麗貴嬪性急便下了車察看,誰知臣妾在車內聽得有宮人驚呼,緊接著麗貴嬪便慘叫起來,說是見了鬼。」華妃娓娓道來,可是聞者心里皆是明白,能把素日囂張的麗貴嬪嚇成這樣,可見昨晚所見是多么可怕。

玄凌聽她說完眉頭緊緊鎖起,關切問:「你也見到了嗎?沒嚇著吧?」

華妃輕輕搖了搖頭,「多謝皇上關懷。臣妾因在車內,並未親眼看見。」

我瞥眼看她,華妃一向好強,雖然嘴上如此說,可是她說話時十指緊握,交繞在一起,透露了她內心不自覺的惶恐。

嘴角微揚露出一絲只有自己能察覺的微笑,能害怕就好,只要有人害怕,這台戲就唱的下去。

皇後也是滿面愁容,道:「臣妾問過昨晚隨侍那些宮人了,也說是見有鬼影從車前掠過,還在麗貴嬪身邊轉了個圈兒。難怪麗貴嬪如此害怕了。」

玄凌突然轉向我道:「婉儀,你如何看待這事?」

我起身道:「皇上。臣妾以為鬼神之說雖是怪力亂神,但冥冥之中或許真有因果報應,才能勸導世人向善祛惡。」

華妃冷冷一笑:「聽說婉儀前些日子一直夢魘,不知是否也因余氏入夢因果報應之故。」

我抬頭不卑不亢道:「嬪妾夢魘確是因夢見余氏之故,卻與因果報應無關。嬪妾只是感傷余氏之死雖是自作孽不可活,但歸根結底是從嬪妾身上而起。臣妾實在有愧,這是臣妾自身德行不足的緣故。」說到末句,語中已微帶哽咽。

這一哭,三分是感傷,七分是感嘆。這後宮,是一場紅顏廝殺的亂局。我為求自保已傷了這些人,以後,只怕傷的更多。

玄凌大是見憐:「這是余氏的過錯,你又何必歸咎自己。狂風摧花,難道是花的過錯么?」

眼淚在眼眶中閃動,含淚向玄凌微笑道:「多謝皇上體恤。」

玄凌道:「朕先去瞧麗貴嬪,一切事宜等麗貴嬪醒了再說。」

幾日不見動靜。人人各懷心事,暗中靜觀鳳儀宮一舉一動。

想起小時候聽人說,但凡海上有風暴來臨前,海面總是異乎尋常的平靜。我想如今也是,越是靜,風波越是大。

消息一一傳來:

玄凌去探視麗貴嬪時,麗貴嬪在昏迷中不斷地說著胡話,玄凌大是不快。

玄凌旨意,除皇後外任何人不許探視麗貴嬪。

麗貴嬪昏迷了兩日終於蘇醒,帝後親自問詢。

麗貴嬪移出鳳儀宮,打入去錦宮冷宮。

三日後的清晨去向皇後請安,果見氣氛不同往日,居然連玄凌也在。諸妃按序而坐,一殿的肅靜沉默。皇後咳嗽兩聲,玄凌神色倒平常,只緩緩道:「麗貴嬪自冊封以來,行事日益驕奢y毒,甚是不合朕的心意。朕意廢她以儆效尤,打入冷宮思過。」

我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華妃,她的臉色極不自在。以她的聰明,必然知道是麗貴嬪醒後帝後曾細問當夜之事,必定是她說漏了什么才招來玄凌大怒廢黜。

其實當日之事已十分明白,麗貴嬪是華妃心腹,既然向我下毒之事與她有關,華妃又怎能撇得開干系。

麗貴嬪,還真是不中用,經不得那么一嚇。可見「做賊心虛」這句話是不錯的。

玄凌看也不看華妃,只淡然道:「華妃一向協理六宮,現下皇後頭風頑疾漸愈,後宮諸事仍交由皇後做主處理。」一語既出四座皆驚,諸妃皆是面面相覷,有性子浮躁的已掩飾不住臉上幸災樂禍的笑容。玄凌轉頭看著皇後,語氣微微憐惜,「若是精神不濟可別強撐著,閑時也多保養些。」

想是皇後許久沒聽過玄凌如此關懷的言語,有些受寵若驚,忙道:「多些皇上關懷。」說著向華妃道:「多年來華妹妹辛苦,如今可功成身退了。」

華妃聞言如遭雷擊,身子微微一晃,卻也知道此時多說也是無益。強自鎮定跪下謝恩,眼圈卻是紅了,只是自恃身份,不肯在眾人面前落淚。如此情狀,真真是楚楚可憐。

皇後忽然道:「若是端妃身子好,倒是能為臣妾分憂不少,只可惜她……」

玄凌聞言微微一愣,方才道:「朕也很就沒見端妃了,去看看她罷。你們先散了吧。」

送了玄凌出去,眾人才各自散了。

走出宮門正見華妃,我依足規矩屈膝:「恭送華妃。」華妃嗤鼻不理,掩面而去。

陵容見我受委屈,頗有不平道:「姐姐先前受華妃的氣可不少,如今她失勢為何還要對她恭敬如初?」

我撣一撣衣裳,道:「她如今是失勢,可未必不會東山再起,還是不要撕破臉好。再說她畢竟位分在我之上,她不受禮是她理虧,我卻不能失了禮數招人話柄。眉姐姐,你說是不是?」

眉庄點頭:「的確如此。」

陵容漲紅了臉,輕聲道:「多些姐姐教誨。」

我忙牽了她手道:「自己姐妹說什么教不教誨的,聽了多生分。」

陵容這才釋然,送了陵容,眉庄心情大好,含笑道:「今日天氣甚好。去我宮里對弈一局如何?」

我微笑道:「瞧你的樣子憋著到現在才笑出來,我可學不來。好吧,就陪你手談一局作賀。」

眉庄掩不住滿面笑容:「你我終於能吐這一口惡氣,真是暢快。」說完微顯忿色,「只去了一個麗貴嬪,沒能扳倒華妃,真是可惜。」

我折一枝杜鵑在手里把玩:「原也不指望能扳得到華妃。華妃在宮中多年勢力已是盤根錯節,皇後位主六宮也需讓她兩分可見她的影響。而且朝廷正在對西南用兵,正是用的著華妃的父親慕容迥的地方,皇上必有顧忌。皇上,他又念舊情,必不會狠下心腸。」

「可是總會對她有所冷落。」

「恩。這是當然。咱們能來個敲山震虎讓她對我們有所忌憚,能相安無事即可。畢竟再追查下去牽連無數惹起腥風血雨也不是積福之舉啊。」

「如今未能除去她,怕是日後更難對付,將是心腹大患啊!」眉庄眼中大有憂色。

「她是我們的心腹大患,我們也是她的心腹大患。如今她失了麗貴嬪這個心腹,元氣大傷,又失了協理六宮的權勢,只怕一心要放在復寵和與皇後爭奪後宮實權上,暫時還顧不上對付我們。咱們正好趁這個時候休養生息,好以逸待勞。」

「難道真不能斬草除根?咱們也能高枕無憂。」眉庄雙眉緊鎖,終究不甘心:「只要一想到千鯉池之事,我就寢食難安。」

我無奈的搖搖頭,「走到這一步已經是極限,若再追究下去恐怕會有更多的人牽連進去。這是皇上與皇後都不想看見的。若是我們窮追猛打,反而暴露了自己在這件事中的謀劃,也讓皇上覺得咱們y狠,反倒因小失大。」

眉庄知道無法,沉思良久方道:「如今皇上削了華妃之權,也是想事情到此為止,鬧的太大終究是丟了皇家臉面。我又何嘗不明白……只得如此了。」

我與眉庄坐在她存菊堂後的桂花樹下擺開楚河漢界,黑白對壘。

眉庄始終還是不放心,去一枚白子在指間摩挲,遲遲不肯落子,「嬛兒,麗貴嬪多年來如同華妃的心腹臂膀,你真覺得華妃會棄她不顧?何況麗貴嬪貌美,位分也不低啊?只怕他日華妃東山再起之時她也有再起之日。」

我執了一枚黑子落下,道:「華妃不會顧及麗貴嬪。她已深受牽連怎會再蹈覆轍。麗貴嬪雖然貌美位高,又跟隨她多年。可是言語不遜不得人心,皇上喜歡她貌美也不過一時新鮮,你想皇上已經有多久沒召幸麗貴嬪了?一個不得皇上寵愛的女人,容貌再美位分再高有什么用?」

眉庄淺笑道:「說的是。麗貴嬪是一宮主位可是膝下並無所出,還不如曹容華尚有一位溫儀帝姬可以倚靠。說來,曹容華如此溫文,真不像是華妃身邊的人。」

「你可別小看了曹容華,皇上雖不偏寵她,一月總有兩三日在她那里。常年如此,可算屹立不倒。」我抿一口茶水,這時節的風已經漸漸熱了起來,吹得額頭溫溫的。我專注於棋盤上的較量,漫不經心道:「能被華妃器重,決不是簡單的人物。」

眉庄嘴上說話,手下棋子卻不放松,「自從連番事端,我怎會有小覷之心,說是草木皆兵也不為過。」

「那也不必,太過瞻前顧後反倒失了果斷。」我看著棋盤上錯落分明的黑白旗子,展眉一笑:「棄車保帥。姐姐,嬛兒贏了。」

夜已深沉,明月如鉤,清輝如水,連天邊的星子也分外明亮,如傾了滿天水鑽晶瑩。

我知道,今夜,玄凌一定會來。

遣開了所有人,安靜躺在床上假寐養神。屋子里供著幾枝新折的梔子花,濃綠素白的顏色,像是玉色溫潤,靜靜吐露清雅芳香。

忽然一雙臂膀輕輕將我摟住,我輕輕閉上眼睛,他來了。

「嬛嬛,你可睡了?」

我輕輕自他的懷中掙脫出來,想要躬身施禮,他一把拉住我順勢躺在我身邊,我溫順的倚在他臂上,「端妃姐姐好些了么?」

「老樣子。只是又清瘦了,見朕去看她強掙扎著要起來——到底還是起不來。朕瞧著也可憐見兒的。」

「四郎若有空就多去看看端妃姐姐吧,她見了你必定很高興,說不定這病也好快些。」又絮絮說了些端妃的病,我知道,這不過是閑話家常,他要說的並不是這些。終於,玄凌說:「下毒之事終於了結了。你能安心,朕心里也松泛些。」他眸中凝著一縷寒氣,「只是朕並不曾虧待麗貴嬪,她竟y毒如此。」

我低聲道:「事情既已過去,皇上也勿要再動氣。麗貴嬪也是在意皇上才會忌恨臣妾。」「在意朕?」鼻端冰冷一哼:「她在意的究竟是自己的位分與榮華還是朕只有她自己明白。」他停了一停:「就算是在意朕,若是借在意朕之名而行y鷙之事,朕也不能輕縱了她。」

心里微微一動,雖然我是這件事的受害者,但是場面還是要做一下的,何況我必須得清楚此時此刻華妃在他心中究竟還有多少分量。身體貼近玄凌一些,輕輕道:「麗貴嬪犯錯已經得到教訓。雖然華妃姐姐素日與麗貴嬪多有來往,但是華妃姐姐深受天恩又聰穎果毅,必然不會糊塗到與麗貴嬪同流合污。」果毅,這個詞亦好亦壞。用的好便是行事果斷能掌事用人,用的不好,我心中莞爾,只怕就會讓人想到專斷狠毒了。個中含義,就要讓人細細品味了。其實很多人,就是壞在模棱兩可的話語上。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嘛。

玄凌,一手輕輕撫著我的肩膀,看著窗紗上樹的倒影,唇齒間玩味著兩個字「果毅?」他唇邊忽然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這次的事即便她沒有參與其中,但朕許她協理六宮之責,麗貴嬪出事之時她竟不欲先來稟朕與皇後,多少有專斷之嫌。朕暫免了她的職權,她該好好靜靜心!」

加了三分難過的語氣在話語間,一字一字滲進他耳中,「華妃侍奉皇上多年,還請皇上看在她服侍您小心體貼的份上……」

話未說完已被他出聲打斷,「朕嚴懲了麗貴嬪,亦申飭了華妃,就是要警誡後宮不要再這樣烏煙瘴氣。」他的聲音飽含憐愛之情,「嬛嬛,你總是這樣體諒旁人。」

我婉聲道:「嬛嬛只希望後宮諸姐妹能夠互相體諒,少懷嫉恨,皇上才能專心政事無後顧之憂。」我又道:「嬛嬛聽聞麗貴嬪出事是因為余氏冤魂索命,如今流言紛紛恐怕宮中人心不安。」

玄凌露出嫌惡的神色:「朕瞧著未必是什么冤魂索命,八成是她做賊心虛自己嚇的,還胡言亂語蠱惑人心。」他略一思索,「不過為了人心安定,還是讓通明殿的法師做幾場法事超度吧。」

「嬛嬛以為法事是要做,只是對外要稱是為祈福求安,若說是超度宮中諸人認為皇上也信鬼神冤魂之說只怕會適得其反。」

「就按你說的明日吩咐下去。」玄凌微笑著看我,眼中情意如春柳脈脈,「有你善解人意,體貼入微,朕心也能安慰了。」

我輕柔地投進玄凌的懷抱,柔聲喚道:「四郎——」

室中香芬純白,燭影搖紅,只余紅羅綉帳春意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