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部分(1 / 2)

衛臨低首道:「小主是郁結難舒,加上今日情緒大變,便一直發燒不止。再這樣下去,恐怕……」

玄凌微有怒色,叱道:「糊塗!既然發燒,何不用退燒的方子。」

衛臨面有難色,道:「徐婕妤已有六個多月的身孕,不能隨意用葯。而且……婕妤身體孱弱,喂下去的葯都吐了出來,根本咽不下去。」

衛臨回話的須臾,徐婕妤清秀的面龐痛苦地扭曲了一下,低低喚道:「皇上……」

敬妃的手試探著撫到徐婕妤的額頭,驚道:「怎么這樣燙!」

太後扶著孫姑姑的手,一手執了一串佛珠,念念有詞。片刻嘆息道:「也是個苦命的孩子。」

溫實初請出太後與玄凌,低聲請示:「請恕微臣直言,徐婕妤若一直吞不下葯去只怕有性命之憂。若到萬不得已時,母體與胎兒只能擇其一保之,請問太後與皇上的意思是……」

玄凌略略沉吟,微有不舍之態,然而不過片刻,唇齒間含了凌厲決絕的割舍之意,道:「要孩子!」

玄凌說得太急,太後微微橫了他一眼,捻著佛珠道:「徐婕妤的胎已經有六個多月了,若要強行催產,大約也能安然養下來。皇上膝下子嗣不多,而妃嬪俯首皆是,自然是皇家血脈要緊。能保全大小就要盡力保全,若不能……你們該明白怎么做。」

太後說得緩和而從容,我站在旁邊,身上激靈靈一冷,幾乎從骨縫內沁出寒意來。眉庄眸光悲涼,低首望著地上。端妃一臉凄楚之色,只把身子掩在敬妃身後,二人皆是默然。我趁著眾人不注意,悄悄拉住退下的溫實初,低低鄭重道:「一定要保住兩個。」

溫實初頷首,眼中掠過一絲悲憫,「我明白。」

折騰了半晌,太後面上倦色愈濃,眉庄扶住太後,婉聲勸道:「太後先回頤寧宮歇息吧,這邊有了消息臣妾會立刻遣人稟告太後。」

太後久病之後精力已大不如前,便道:「也好。」她轉頭囑咐玄凌,「皇帝在這里好好陪陪徐婕妤吧。倘若真有不測,也是皇帝最後一次陪她了。」

這話說得凄涼,我亦酸楚難言。玄凌垂眸答應了。太後顧念我與端妃的身體,只叫先回去歇息,留了敬妃和眉庄陪伴玄凌。

我回到柔儀殿,浣碧和槿汐上來服侍著我換過了干凈衣裳,又端了熱熱的姜湯上來。槿汐見我一臉傷感之色,柔聲道:「娘娘怎么了?」槿汐的聲音是很溫和的,帶著她方言里語調的軟糯,讓人安心。

我以手支頤,疲倦地閉上眼睛,「唇亡齒寒,我不過是為徐婕妤傷心而已。」姜湯的甜與辣混合在口腔里,刺激性地挑動我疲軟的精神,「若母子只能選一人而保之,太後和皇上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舍母保子。徐婕妤是這樣,若以後我在生產時遇到任何危險,也會是這樣。」

槿汐淡淡道:「沒有人會例外,因為這里是後宮。」

我揚一揚唇角,幾乎冷笑,「子嗣才是最要緊的。而女人,不過是生育子嗣的工具。皇上會這樣想我並不詫異,只是太後也是女人,只因身份不同,她便可以隨意決定其他女人的生死。」

「這便是權利和帝王家。」槿汐的聲音帶著一點誘惑和決絕的意味,「娘娘想不想要掌握女人中最大的權利呢?」她不容我回答,又道:「回宮之前,娘娘曾經答允奴婢,要舍棄自己的心來適應這個地方的一切。」

我撫摩著香露瓶身上繪有的冰冷而艷澤的薔薇花瓣,「對徐婕妤,我有不忍。所以……」我轉身,冷住了臉孔,「我會盡我的力量去救她。」

一夜風雨瀟瀟,我在睡夢里都不得片刻安穩。掙扎著醒來已是天明時分,依舊是竹茹過來,滿面喜色道:「皇上守了小主一夜,又親自喂葯,現下小主已經醒了。」

我急切道:「可是母子平安么?」

竹茹的語調輕松而歡快,「是。小主的燒退了,胎動不安的跡象也沒有了,一切都好。」

我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仿佛心里有什么重重地落下了,笑道:「你家小主剛醒過來身子弱,需得好好調養。本宮叫槿汐取了燕窩和茯苓出來,你一並帶回去吧。」

竹茹笑著退下了。我喚過小允子,低聲囑咐了幾句,他便匆匆去了。

因著皇後身子不適,例行的請安也免了。我與槿汐說起昨日太後動怒之事,槿汐抿著嘴唇淡淡微笑,「太後既說要責罰景春殿上下,自然安貴嬪也脫不了干系。可笑她白日里才得了皇上的憐惜,入夜就受了太後的責罰。」

我半伏在綉架上,仔細為我腹中的孩子綉一件「雙龍搶珠」的肚兜,赤紅色的綉緞上,兩枚烏黑渾圓的龍眼赫然有神。「若在平常也就罷了,可是有了傅如吟這個前車之鑒,太後恐怕一想到皇上為了安氏而忽略徐婕妤的腹中的孩子,就會坐卧不寧吧。」

槿汐為我比好綉龍鱗的金色絲線,輕笑道:「安貴嬪千算萬算謀盡寵愛,卻忘了還有位皇太後在,真真是失算了。」

我拈好絲線,對著針眼小心穿進去,道:「太後久卧病床,若不是有人早早點醒,只怕我也會掉以輕心的。她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槿汐明了地微笑,「太後久不理後宮之事,自從傅婕妤一事之後,倒也不似從前這般不聞不問了,娘娘也要多多爭取太後的歡心才好。」

我看著小小一枚銀針在外頭天光的映照下反著微弱的閃亮的光芒,雖然平時並不起眼,然而縫衣裁布都少它不得,且既可施針救人,用的不好亦可殺人。我靜靜吸一口氣道:「其實太後最喜歡的還是眉庄與敬妃,所以昨日會讓她二人陪在皇上身邊。否則固然是考慮我與端妃的身子,也是太後喜歡玄凌多寵幸她們的心思流露吧。」

槿汐的微笑如浮光一般淺淡,透露著一絲不以為意,「太後有心也要皇上有意才好,且即便皇上有意,惠貴嬪又如何呢?」

細亮的針穿過紋理細密的緞子時有緊綳著的細微的嗤嗤聲,聽上去光滑而刺耳。我揚一揚頭,輕輕道:「眉庄不是會輕易變折心意的人。不過經昨日一事,我亦更明白安陵容在皇上心里的分量。」

槿汐微微低首思量,「是。以她的得寵,若不能一舉壓倒,恐怕更難收拾。」

我不語,只仰頭望著天色。雨過天晴後的天空,有一種被浸潤過的明亮的色澤,如一塊清瑩的白璧,偶爾有流雲以清逸的姿態浮過,叫人心神爽朗。我的心思有些恍惚,這樣的天氣,讓我想念玄清。

我很少敢這樣出神地思念他,是真的害怕,怕我這樣想念他的時候眼神和神情都會出賣自己。然而這一刻,我幾乎無法克制自己的思念。

這樣好的藍天白雲,若不是他與我一起駐足觀望,也失去了一切美好的意義。

而玄清,在送我回宮後的次日,便去了上京。上京,那個我們曾攜手共游的地方。那些美好而燦爛的時光,如珍藏在記憶中的寶石,閃耀著我難以企及的夢想一樣的光芒。

我幾乎不忍去想。每一次想起,都分明清晰而殘忍的告訴我,都已經是往事了啊。

我定一定神,轉首見小允子進來,於是問:「辦妥了么?」

小允子微含一絲喜色,「已經辦妥了。」

我點一點頭,也不再說什么,只顧綉手中的肚兜。

後宮-甄嬛傳5二十二、娥眉不讓

於是接連幾日,玄凌來看了我幾次之後,多半的時間總滯留在玉照宮中。徐婕妤的身子逐漸見好,連同住的劉德儀也頗得了幾分恩寵。雖然徐婕妤尚在禁足之中,玉照宮卻又炙手可熱起來,只是嬪妃們都苦於無法輕易踏足玉照宮而已。

浣碧問我:「小姐是三妃之一,又於徐婕妤有救命之恩,為何不借機去探望徐婕妤呢?」

我蒔弄著花房新送來的一盆攢玉素馨,徐徐道:「我曾對她雪中送炭,又何必在這時候去錦上添花,由皇上多陪陪她就好了。」

浣碧抿嘴輕笑道:「小姐不知道么?惠貴嬪奉了太後的意思要時時陪伴著皇上呢。」

我不覺詫異,停了手中的綉活道:「是什么時候的事?」

「徐婕妤的身子有所好轉,太後就叫惠主子多陪著皇上,如今三人常在玉照宮里說話呢。」

我輕輕一哂,大是不以為然,「且不論徐婕妤自然是想和皇上多些獨處的時候,依眉庄的性子也未必願意擠在中間。太後心思用的太過,反而吃力不討好。」我起身道:「左右也是無事,你陪我去棠梨宮看看惠貴嬪吧。」

棠梨宮依舊清凈自在,宮中所有都保持著我離開時的樣子,一應東西也未有添減,倒是瑩心殿前的兩株海棠愈發青翠高大了。

我心下感念,論起情誼,自然是眉庄與我最深。

此時宮里靜悄悄地沒人,門口只一個小內監蹲著打盹。棠梨宮中海棠花和梨花的花季都已經過了,只剩綠葉成蔭子滿枝的青翠蔥蘢,倒愈加地蘊靜清寧。只見白苓打著呵欠挑了湘妃簾子出來,睡眼朦朧的樣子。見了我唬了一跳,忙笑道:「娘娘來了,我們娘娘在里頭呢,才說睡不著娘娘就來了,當真是巧。」說著一壁引了我進去。

眉庄在瑩心殿的後堂里躺著,我瞧她並無睡意,不由打趣道:「平日里頂愛睡的一個人,如今怎么倒不困了。」

眉庄見我進來,隨手從妝台上揀了枚赤金長簪挽一挽頭發,抱怨道:「人家心里煩膩的很,你還一味地說笑話兒。」

我見她煩惱,便也收起了玩笑的神氣,道:「可是為了太後與皇上?」

夏熱的季節,眉庄只穿了一身鐵銹紅綉小朵金絲木香菊的柔紗寢衣,臉上帶著一抹焦灼煩惱的神氣。她修長入鬢的細眉如新月一鉤,輕揚而起,「你既知道,自然也該明白我煩惱什么。」

我半是玩笑道:「事情已然過去多年,姐姐還在生皇上的氣么?」

眉庄一向端庄的面容露出一絲淺淺的哀傷與不屑,「生氣么?我覺得連為他生氣都不值得。雖然事情過去那么多年了,我冷眼旁觀,只是覺得此人越來越叫人心涼。」眉庄的手指在琴弦上無意劃過,留下一串利落而清淺的音調,「比如你、比如徐婕妤、比如傅如吟,我只覺得對他笑或是哭,都是不值得。」眉庄淺淺一笑,那笑容里浮起一縷清冷的疏淡,「譬如嬛兒你,對他還有多少真心呢?抑或是你可是純粹為他而回宮?」

我起身,幾乎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姐姐明知,何必再問?我與姐姐都是一樣,不值得罷了。唯有不同的是,我對他尚有所求,而姐姐則無欲無求。」

眉庄嗤地一笑,飽滿的紅唇如一雙鮮妍的花瓣,含了一縷微帶譏諷的笑意,「我倒是想有欲有求,不過是他給不起罷了。」她緊一緊發髻上略有松動的長簪,「這兩日我也真是尷尬,偏叫太後支著擠在皇上和徐婕妤中間,多少不自在。我只瞧著徐婕妤對皇上十分上心,而皇上呢,卻只對她腹中的孩子上心。」

我粲然一笑,「你也發覺了徐婕妤的心思么?」

「從前我不過覺得她性子平和,不是個爭寵生事的人。如今處得近了,卻原來她對皇上大有情意。」眉庄頓一頓,仰起皎潔如月的臉龐,語氣中難掩哀戚之情,「只是她到底還年輕,哪里知道痴心錯付這四個字的厲害!」

痴心錯付!這四個字幾乎如針一般扎到心上,若在從前,我或許會因這四字而失聲痛哭。然而此時此刻,痛楚的感覺不過一瞬,取而代之的已是麻木的感覺。

傷心么?也曾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然而如今,傷心過了,也就不傷心了。只覺得為了這樣的人是不值得的,所余的,不過是對往事的麻木而已。

眉庄的容色淡然了下來,伸手撥一撥窗前垂著的吊蘭的葉子,「徐婕妤對皇上的情意,我自認是萬萬做不到的。所以太後無論多想我能再服侍皇上,也不過是想想而已。」

眉庄的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不好說什么了。然而我到底按捺不住,勸道:「太後畢竟是太後,也是你如今唯一可以倚仗的人,切莫太違逆了太後的意思。」

眉庄眸光在瞬間黯然了下去,如被拋入湖水的燭火,轉瞬失去了光芒。她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感情,「我自會把握分寸的。」

而眉庄的分寸,在三天後的一個夜里傳到了我的耳中。若非李長親口告訴我,連我自己也不能相信。李長附在我耳邊道:「皇上今晚宿在了棠梨宮。」

彼時我換過了家常的楊桃色蝶紋寢衣,正在喝槿汐親手煨了兩個時辰的七翠羹。李長一說,我差點沒拿穩湯盞,險些潑在了自己裙上。

自我離宮之後,後宮眾人視棠梨宮為不祥之地,連眉庄遷居之後玄凌亦是一步也不肯踏入,偶然對眉庄的召幸,也不過是召到儀元殿東室而已。而如眉庄所言,自我離宮的第一年後,玄凌再未召幸過她。如今陡然一句「宿在了棠梨宮」,別說是我,連曾經侍奉過眉庄的小允子也是暗暗咋舌。

李長笑眉笑眼道:「這是貴嬪娘娘的喜事,也是太後一直盼望的事啊。何況皇上從前不喜歡棠梨宮,如今娘娘已然回來,自然也沒什么忌諱了。」

李長的一言即刻點醒了我,玄凌與眉庄此舉,未嘗不是太後長久以來授意的結果。再細想之下,如今徐婕妤與我專心於安胎,安陵容與管文鴛一被冷落一被禁足,玄凌身旁無人,正是眉庄復寵的好時候。

李長若無其事道:「今日皇上去棠梨宮前,惠貴嬪還被太後召去了頤寧宮說話呢。」

李長的話點到為止,我已然明了,笑盈盈道:「本宮倒有一事要請教公公,皇上這樣宿在了棠梨宮,不是事先吩咐的,敬事房的彤史可記檔了?」

李長一愣,猛地一拍腦袋起身道:「奴才糊塗,奴才可渾忘了。」

我用銀匙不經意地撥著湯羹,「本宮是想,皇上宿在了棠梨宮,按理公公也該侍奉在那里的。可如今公公從從容容出來,本宮便猜測或是皇上或貴嬪打發公公出來的。既然公公出來了,又平時事多,或許忘了叫在彤史上記了一筆也未可知,所以提醒一句罷了。」

李長忙陪笑道:「原是惠貴嬪說不用人在外頭伺候了,就打發了奴才們出來。貴嬪自和皇上在吃酒,奴才們也就躲懶了。幸得娘娘提醒一句,否則奴才可要誤事了。」

我忙讓道:「彤史誤了也沒什么要緊的,本宮也不過是想若是這一遭姐姐有幸有了龍種,彤史便是憑證。如今公公為了本宮一句話興師動眾趕去反而不好了,回頭叫人在皇上的起居注(1)上注上一筆也是一樣的。」

李長諾諾答允了,自回儀元殿去,只等天亮時分再去棠梨宮迎玄凌早朝。

如此一回之後,眉庄也不向我提及。我偶然問了一句,玄凌亦只是撫著額頭向我笑道:「那日本是在惠貴嬪那里吃酒的,不曾想朕幾日勞累下來酒量如此不濟,幾杯就有些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我也不作他想,此後幾日,眉庄既不熱絡,玄凌也不急切,偶爾想召眉庄陪伴,卻是采月來回稟了身體不適。如此,玄凌問過幾次之後也不再提及了。

我思慮著自己身子日重,已是六個多月的身孕了,再這樣日日束腹,對胎兒亦是不好,便叫浣碧請了溫實初來,想好好與他商量個對策。

溫實初來得倒是快,聽完我的疑慮,道:「生絹束腹到底不是長久之計,只是一來娘娘束得不是太緊,二來也是束得得法,倒也不是太要緊。如今可以逐漸更束得松些,等過上半個多月,人人看順眼些也就好了。

我為難地看一眼自己的小腹,輕輕舒了口氣,嘆道:「不知為何,本宮總覺得自己肚子看著稍稍大了些。若非如此,也不必日日束腹唯恐傷了胎兒。」

溫實初的神色微微有些恍惚,仿佛游離天外一般,魂不守舍。他很少在我面前有這樣不專注的神色,我說完片刻,他猶自怔怔出神,仿佛在思味什么難言之事一般。我不覺詫異,輕輕咳嗽了一聲,喚道:「溫大人。」

他須臾才回過神來,面頰有淺淺的潮紅之色,掩飾著遲疑道:「微臣有件事思慮良久,一直不敢確認是否要告知娘娘?」

我見他神情凝重,心下先沉了一沉,啞聲道:「你只管說,是不是胎兒有什么不好?」

溫實初連連擺手,道:「不不不,這其實也是一件喜事。」他略停一停,道:「娘娘腹中所懷,是雙生之像。」

我幾乎有瞬間愣住完全說不出話來,仿佛一個水球被人用力摁到了水底,又遽然騰了上來,那種無可言喻的驚喜。良久我醒神過來,已是含了巨大的喜悅和歡欣,「你不是誆本宮吧?」

溫實初搖頭道:「微臣在宮中侍奉多年,這點把握還是有的。」他依舊是那副遲疑不安的面孔,「只是,此事娘娘不要讓外人得知才好。」

我旋即明白,若被旁人知曉我懷有雙生之胎,只怕更要引人注目,下手害我的孩子。

浣碧在旁蹙眉凝神道:「小姐回宮不久,宮中敵我難分。若放出消息說是雙生子,只怕就會有人自投羅網了。」

我睨她一眼只不說話,徑自搖著團扇,把本就清涼的風扇得涼意更深。溫實初微微變了臉色,道:「碧姑娘這話錯了,碧姑娘所言是兵行險招,究竟是娘娘的胎兒要緊,還是敵我之分要緊!」

溫實初這話說得急,連一向溫良敦厚的神色也見厲色。浣碧自知失言,低了頭再不敢言語。

我緩緩搖著團扇,輕盈的涼意如拂面之風,帶著殿外漏進的幾縷花香濃郁。「分出敵我自然要緊,否則敵友不分,豈非如置身懸崖。只是要以本宮的孩子做賭注,本宮是萬萬不能的。其實要分這敵友,實在也不必牽扯上孩子。」我的唇角輕揚起柔軟的弧度,「本宮自有打算。」

這一日天氣甚好,盛夏午後的暑氣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沖刷得消弭殆盡。空氣里殘存著雨水清甜的氣息與夏日盛開的花朵才有的甘美純熟的熱烈芳香。我換過一襲柔軟輕薄的晚霞紫系襟紗衣,整個人似裹在一團煙霧之中。領口亦只綉幾朵枝葉纏綿的淺色鳶尾,配珠色百褶裙。發間簪一枝粉色珍珠圓簪,零星點綴幾朵珠花,朦朧如煙靄,直如新柳嬌花,臨春初綻。

頤寧宮里靜悄悄的,偶爾聽聞幾句笑語聲傳出來,正是玄凌陪著太後在說話。

太後的神氣清爽了許多,玄凌亦只一身藕灰色紗衫配著白綢中衣,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也難怪他高興,徐婕妤的胎像既穩,他便少了一樁心事。

我盈盈拜倒,笑道:「太後的氣色越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