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部分(1 / 2)

蘊蓉說得雖輕,然而近側幾個年輕嬪妃都已聽見,忍不住捂嘴輕笑。玄凌笑著在她手腕捏了一把,笑罵道:「胡說八道,皇後哪里就到更年的時候了。」口中雖笑,然而目光觸及皇後,眉心一動,似有怒意輕扯,到底按捺了下去,只淡淡道:「往後少動些氣,於你自己身子也不好。」

皇後眼見此變,倒也不急不躁,垂首從容道:「蘊蓉素得皇上與太後關愛,她若犯錯,豈不是叫皇上與太後添堵傷心,愛之深責之切,臣妾也是關心則亂。」

蘊蓉淡淡一笑,到底是瓊脂說了一句,「那么多謝皇後關懷了。」

呂昭容躊躇良久,似有話按捺不住,終於脫口道:「方才瓊脂姑姑說皇後乃中宮鳳凰,淑妃入主西宮,乃是神鳥鷫鸘之兆;那么如你所言,胡……」她微一遲疑,不知該如何稱呼才好,「她衣繪神鳥發明,豈非入主東宮,是承位貴妃之兆!」想起宮中傳言蘊蓉已封昌妃,將登貴妃之位的傳聞,她不由暗暗咋舌。

傳言不過是傳言,若真有此心還如此昭然於眾,連得寵數月的余容娘子也不由連連冷笑,「良娣好大的福分!好大的心胸!」

胡蘊蓉充耳不聞,小心翼翼解下頸上束金明花鏈上垂著的一塊玉璧捧在手心,斂衣裳,正裙裾,鄭重拜下,「皇上以為臣妾何以敢以發明神鳥自居?皇上可還記得臣妾生來手中所握的那塊玉璧?」她將手中玉璧鄭重奉上,「請皇上細看玉璧反面所雕圖案。」

我站在玄凌身旁細看,那是一塊罕見的赤色玉璧,不過嬰兒手掌一半大小,赤如j冠,溫潤以澤,紋理堅縝細膩,通透純澈。正面的商意弦紋古朴凝重,刻著「萬世永昌」四字,觸手而生溫厚之意。反面則是一對神鳥圖案,乍看之下極似鳳凰,細細分辨才能看出是東方神鳥發明的形狀。

「臣妾生而手不能展,見到皇上那日才由皇上親自從手中取出這塊玉璧,上書『萬世永昌』,以此征兆大周國運萬世綿澤,天下昌明。臣妾身受上天如此厚愛,得以懷玉璧而生,更能侍奉天子,更要盡心竭力,不敢有絲毫松懈。臣妾不能為皇上誕育子嗣,日夜不安,只得時時祈求神明眷顧,庇佑大周。又見玉璧所琢紋樣極似鳳凰,心下膽怯又有些疑惑,心想兩位表姐皆為皇後,且宜表姐如今正主後宮,臣妾玉璧上又怎會真是鳳凰?查閱無數古籍才知乃是神鳥發明。臣妾聞得古時神鳥發明掌一方祥瑞,能主風調雨順,喜不自勝,因而親自動手綉在素日最喜的衣衫上,可以時時求得庇佑,並非有心覬覦貴妃寶座。」她容色肅穆庄重,款款道來,大有一朝貴妃的高遠風華。

玄凌親自攙她起身,微微動容,「憐你一番苦心了。」

蘊蓉稍見羞色,倨傲地揚起她小巧的下巴,乜斜著看向安陵容,「也虧得昭媛心細如發,處處在燕禧殿留心,連來探病也不放過,才能使得臣妾苦心得以上達天聽,且宣揚於人前。」她似笑非笑道,「還要多謝昭媛呢。」

敬妃笑道:「昭媛妹妹也真是的,素日在皇上身上用心也是該的。不想卻愛屋及烏用心過了,怪道皇上總是對昭媛格外垂憐呢。」

祺嬪與祥嬪對視一眼,托腮笑道:「是呢,總有人愛興風作浪的,本來這時候咱們姐妹下棋的下棋,逗鳥的逗鳥,都自得其樂呢。」

安陵容微微有些局促,很快笑道:「也是臣妾膽子小,心里又藏不住話。本是想皇後娘娘與胡妹妹是自家姐妹,必然好說話的。不料兜兜轉轉生出這樣大風波來,都是臣妾的不是。」說罷便已垂淚跪下。

玄凌睇她片刻,「你也是素日太小心翼翼了,日後留心著些就是。」轉臉對著蘊蓉已是含笑,脫口道,「你有這份赤子心腸,如何當不得貴妃?」

一絲難掩的喜色自蘊蓉眼底劃過,轉瞬湮滅於她光艷的神采中,「皇上過獎了。」

沒有先前的百般委屈、峰回路轉、撒嬌撒痴,這「貴妃」之諾如何會輕易來得呢?想要有所得,必先有所失吧!

人的欲求如深壑難填。得到貴妃之後,她想要的又是什么呢?我凝眸於她嬌小的身軀,轉眼去看鳳座上的皇後,不由暗笑,有皇後開了自貴妃而立後的先例,胡蘊蓉胸中野心只怕真不小呢!有這樣一位表妹,也夠皇後頭疼的了!

只是細細留心她素日心胸行徑,若真取朱宜修而代之,又怎會是好相與的呢?何況,朱宜修尚在後位,玄凌又顧念我與端妃,她這貴妃「當得」與「當得成」之間還差了十萬八千里呢!

我一垂眸,舉袖掩飾著輕咳了一聲,目光往凝神端坐的端妃身上微微一轉。玄凌恍然會意,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微微有些尷尬。

我笑道:「當年皇後亦自貴妃而立後,若真如皇上所言,日後胡妹妹成了貴妃,中表之親皆為我大周貴妃,可不是一段佳話么?」我瞥一眼余容娘子,笑語盈盈:「方才娘子還稱胡妹妹為良娣,當真該打該打!」

皇後微一凝神,已然含笑,「平白叫蘊蓉受了貶為良娣的驚嚇,這冊妃之禮便由本宮和淑妃一起好好c辦,當做壓驚賠禮。皇上意下如何?」

玄凌應得爽快,「先行了冊妃禮再說。皇後熟知典儀,便好好花些心思在蘊蓉身上吧。」

皇後的笑容似輕浮的流雲,拉過我的手道:「今日也叫淑妃委屈了。說到衣衫僭越之事,淑妃是最清楚不過了。當年她獲罪出宮,歸根究底也是為了姐姐的一件衣衫。皇上是重情重義之人,卻也最重宮規。今日淑妃本是來勸和本宮的,誰知本宮一見她念起舊事更難過了。」說罷指著我向眾人道:「淑妃是何等聰明樣人,為著無心犯了規矩沖撞了已故的純元皇後,當年本宮與皇上不得不揮淚嚴懲。今日蘊蓉之事,本宮以為她忘了前車之鑒又沖撞了本宮,唯恐又要行昔日之事,更是痛心,脾氣未免躁了些。」她殷殷叮囑,「幸好是一場誤會。只是宮規嚴謹,人人都是一樣的,各位妹妹必得注意言行,否則本宮縱然心中顧惜也不敢違背祖宗百年規矩。」

眾人口中諾諾,我聽皇後提起當年恨事,心中恨極,然而玄凌面前亦不能露出什么,只垂首應了。

「皇後這話錯了!」眾人正俯首間,胡蘊蓉語出驚人,唇邊劃過一絲淺淺笑意,閑閑道:「僭越服制,冒犯尊上自然要嚴懲。只是……比方方才皇上以為臣妾在衣衫上綉鳳凰圖案乃是有意,當年淑妃錯著純元皇後故衣乃是無心,以為臣妾有意降為從五品良娣,淑妃無心卻貶為正六品貴人,聽聞淑妃當年禁足棠梨宮之時可受了不少委屈,內務府所供飯食皆是餿腐的,大冬天連煤炭也不給,凍得淑妃和奴婢一般長了凍瘡不說,連要請個太醫也賠上了近身侍婢的性命。臣妾若真如皇上所懲,每月還能見和睦一次,淑妃卻是被廢入甘露寺,若不是她福氣厚些,只怕這輩子連朧月帝姬是什么樣子都不曉得了!」

「內務府那些敢欺凌你的奴才都被朕罰去了洗恭桶(1)。」心底百感交集,難怪回宮後浣碧要私下查處那些當年欺辱棠梨宮的內監卻一個個無跡可循,原來還有此節。玄凌神色微微一震,眼底浮起一縷內疚之色,「朕一直以為流朱的死只是意外。」

「多謝皇上。只是,都是過去的事了。」發髻上紫金六面鏡玉步搖累累垂下的珠絡掩住了我並不平靜的眼波,聽起來我的聲音是無比感動的。我停一停,含笑向胡蘊蓉道,「皇上厚愛妹妹,所以不忍重責。論與皇上的親疏情分,本宮又怎敢與妹妹比肩呢?」

她提起往日我寒微之事,語中頗有自得之色,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又怎會費上一番唇舌只為炫耀,「淑妃妄自菲薄了。倒不是表哥有意偏愛於我,而是純元皇後和皇後表姐是不一樣的。原在府里的時候純元皇後乃是正室陶夫人所出,皇後表姐是三姨娘的女兒。」她眼里有刻薄的笑意,「純元皇後乃是皇上的嫡配皇後,也是皇後表姐的嫡出親姊。當日朱門出了一後一妃乃是城中佳話。只是純元皇後在世時皇後表姐還是貴妃,封後也是續弦。民間娶妻尚分結發與填房,嫡庶長幼有別,皇後又怎能自認與純元皇後並肩?」

她這話說得極辛辣!宮中人人盡知皇後乃是庶女出身,雖在純元皇後逝後也立為皇後,只是人人心中有數。這兩位皇後莫說在與玄凌的情分上有天壤之別,他日若玄凌崩逝,陵寢之內也只得由元配皇後與之同葬,朱宜修唯有在一丈之外的左側才有其安放棺樽之地。此中微妙,人盡皆知,只是誰敢冒此大不韙宣諸於口。

皇後素來沉靜從容,聞得「嫡庶」二字也不由臉上肌r一搐,再聽到「結發」、「填房」幾字,面上還未露出什么,指尖已顫顫抖索,想是動了真怒。我自進宮以來,從未見她有如此神色。人人皆有軟肋,皇後亦不例外。

然而也不過一瞬,她把顫抖的指尖籠在了寬大的蓮袖中,「本宮只有這一個姐姐,自幼姐姐愛護關懷,姐妹情深,本宮自然處處以她為尊,不敢與之比肩。」

嘲諷的笑意自蘊蓉唇角閃過,她神色誠懇,「是呢。我也是這般想的,表哥說是不是?」

玄凌的目光並未著落在任何人身上。遙遙天際,玄凌似乎在目光盡頭看到了純元皇後絕代姿容,唇齒間輕吐的音節帶著一種深刻纏綿與眷戀,「自然是不一樣的。」

注釋:

(1)、恭桶:即馬桶。

後宮·甄嬛傳6第十四章…流言風霜擾紛紛

無論身份尊卑,血r之軀的人,都會受傷。而心底的傷往往比皮r之傷更難愈合。

皇後對玄凌的失神仿佛已經司空見慣了,對他口中一往情深而傷人的語句也置若罔聞。然而胡蘊蓉的一席話恰恰擊中玄凌傷處,皇後關於姐妹情深的解釋似乎並不十分奏效,他眉宇間的薄怒和愁緒被她蓄意挑起。

我逐漸明白,只要面對純元皇後之事,事無巨細,他總是容易輕易失去理性。

皇後也不再加以辯白,不卑不亢屈身,平靜道:「今日之事都是臣妾的過錯。若然蘊蓉真正不敬尊上,乃是本宮約束不力之罪;如今臣妾未能明察秋毫,通古博今,以致蘊蓉受了委屈,也是臣妾無知識淺之過。無論哪一樣都是臣妾的罪過,臣妾自請罰俸半年,抄錄《通史》三十卷,以記此鑒。」

玄凌本有幾分薄責之意,見她如此自責,只得抬手扶她,「不知者不罪,皇後何苦如此?」奈何皇後始終不肯,百般堅持,玄凌無可奈何之下,只得應允。皇後罪己,嬪妃安能自安?我亦只得跪下,自請陪皇後抄錄《通史》,罰俸一年,口中道:「臣妾枉有協理六宮之責,卻不能為皇後明斷是非,乃是臣妾大過。」一語如此,在座嬪妃紛紛下跪,請求寬恕皇後與淑妃。

中間盈盈一人並不下跪,施施然如鶴立j群,慢條斯理道:「昌妃受屈,淑妃不能寬解安慰,其罪一;皇後盛怒時優柔無措,致使後妃怒目,驚擾皇上,其罪二;淑妃不能協理皇後明斷曲折,才疏學淺不當協理六宮之責,其罪三。」皇後之下,後宮乃我最尊,眾人見她如此大言無懼,信口雌黃,不覺面面相覷,相顧驚愕。祺嬪恍若未見,依舊道:「此三罪昭然若揭,不過都不及淑妃另一罪狀……」她很滿意此刻眾人驚惶中因她拖長的語調而生的好奇,目光徐徐環視,方隱了一層笑意,道:「淑妃私通,穢亂後宮,此罪當誅!」

她一語未落,眾人面上皆生了一層寒霜。我遽然一驚,心底某個隱秘的角落似被什么動物的利爪狠狠一抓,痛得心臟肺腑皆搐成一團,漫漫生出一股寒意,凍得整個人格格發抖,幾乎不能動彈。

玄凌登時大怒,劈面朝她臉上便是一掌,斥道:「賤人胡說!」清脆響亮的耳光余音未絕,倒像是一掌一掌劈在我太陽x上,腦中隱隱作痛,我只覺得目光如要噬人一般,如釘子一般死死釘在祺嬪身上。祺嬪唇角有鮮紅的血珠沁出,她捂著半邊臉毫不退縮,只抬首含著痛快的笑意恨恨地看著我。

皇後亦是失色,起身斥道:「宮規森嚴,祺嬪不得信口雌黃!」

祺嬪伏地三拜,舉起右手起誓,鄭重道:「臣妾若有半句虛言,便叫五雷轟頂而死,死後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葉瀾依「撲哧」一笑,在氣氛沉重的大殿里聽來格外清脆,「臣妾還以為是什么毒誓呢?原來不過如此而已。死後之事誰又能知,以此虛妄之事賭誓,可見祺嬪不是真心了。」說罷便起身要牽玄凌的手,口中道:「罷了。皇上也不必在這兒聽祺嬪說笑話了,不如去臣妾閣中聽戲去,今日梨園子弟排了新曲目呢。」

玄凌亦不耐再聽,剛要發話。祺嬪狠狠瞪了葉瀾依一眼,猛力一咬唇,發了狠勁道:「臣妾管文鴛以管氏一族起誓,若有半句虛言,全族無後而終!」

她一字一字說得極用力,仿佛鉚足了全身的力氣一般。說完,整個人似虛脫一樣,只盯著我「荷荷」冷笑。

她拼上管氏全族起誓來告發我,如此不留余地,想必已有萬全之策。我心中愈來愈冷,只無望地盯著玄凌,盼他莫要相信才好。玄凌亦不意她會發此毒誓,皇後輕咳一聲,向玄凌道:「祺嬪如此鄭重,或許有隱情也未可知,不如一聽。若其中真有什么誤會,立刻開解了也好。否則諸位妃嬪都在此,日後若以訛傳訛出去,對淑妃清譽亦是有損。」

玄凌本欲拂袖而去,聽得祺嬪如此發狠亦不由怔住,皇後一勸,他停住腳步,冷道:「朕就聽你一言,如有妄言,朕就按你誓言處置!」

炫目的紅麝串垂在她豐滿白皙的胸前似毒蛇「噝噝」吐著的鮮紅信子,直欲置人死地。她靜靜道:「是。」

皇後端坐,聲音四平八穩,「你既說淑妃私通,那j夫是誰?」

所有的聲音都沉靜下來,殿中人的目光皆凝滯在祺嬪身上。她胸有成竹的冷毒笑意讓我感覺自己呼吸的悶窒,冰實的胸口隱隱有碎裂成齏粉的驚痛與恐懼。她恨恨吐出幾字,似從口中吐出最嫌惡的污穢,「太醫溫實初!」

我的心在這一刻驟然停止了震盪,平靜下來,胸腔在瀕臨迸裂的瞬間吸到最清新的一口空氣,立時舒暢了許多。轉眼看見葉瀾依也松了口氣。我慢條斯理地撥一撥景泰藍紅珊瑚耳環上垂下的碎碎流蘇,輕聲道:「是么?」

我的平靜並未使眾人的狐疑濾去幾分,相反,聽到「溫實初」這個名字讓本來將信將疑的人更加篤信。趙婕妤道:「果然呢,宮中除了侍衛和內監,唯有太醫能常常出入。內監不算男人,侍衛粗鄙,相形之下也唯有太醫能入眼了。」

祥嬪掩袖詭秘一笑,「溫實初是淑妃的心腹,又奉旨照拂皇子與帝姬,日日都要見上幾回的,若說日久生情也是難怪。」

久無聖寵的康貴人似思索狀,咂嘴道:「我還記得當時淑妃初入宮為貴人時卧病許久,當時便是溫太醫診治的。」

眾人似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聲,神情各異,趙婕妤與祥嬪相視一笑,道:「康貴人好記性,幸得你當年和淑妃同住過一段日子,曉得的比咱們多些。原來孽情深種,始於當日也未可知。」

康貴人怯怯看我一眼,忙不迭搖手道:「不是不是!我並無這樣的意思,兩位妹妹誤會了。」

陵容似有憤懣之意,道:「兩位姐姐怎可如此揣測!淑妃姐姐入宮病重由溫太醫照拂乃是情理之中,溫太醫醫術高明不說,與姐姐兩家本是世家,常有來往的。當年選秀入宮時本宮曾與姐姐同住甄府,溫太醫與姐姐和甄公子自幼便是相識,入宮互為照拂也是應當,怎會有私情這一說!」她轉首看著玄凌道,「臣妾願意相信姐姐清白!」

她言辭懇切,然而如此言語,玄凌臉上愈添了一層不悅之色,端妃微微蹙眉,敬妃面上亦籠了一層y雲。

「如此說來,竟是青梅竹馬了!」祥嬪「嘖嘖」道,「看來祺嬪所說倒也不是全無道理。」

「何止是青梅竹馬!淑妃入宮前溫實初還曾上門提親。」祺嬪頗有自得之色,喚過身邊侍女,「把陳四家的帶上來。」

大殿光線所聚處走來一個身形小巧的女子,仿佛有些年紀了,背影也有點佝僂,一身半新的翠藍家常婢仆衣裳,一進殿腿一軟便跪在了祺嬪身後,磕了兩個頭道:「奴婢給皇上皇後請安。」

她的聲音有些發抖,我忽而疑惑,這聲音很有些耳熟。敬妃看我一眼,意指是否知道此女的來路。我仔細分辨她匍匐的身影,終究一無所獲,只得搖了搖頭。

玄凌皺眉道:「抬起頭來說話。」

那婦人怯生生抬頭,她看上去並不算很老,但眉目間有飽受風霜摧殘的痕跡,使她過早呈現出老態。那婦人的目光在我身上溜溜一轉,萌發出一點熱切的期盼,很快隨著她的面容一同木然下去。我仔細分辨她的容貌,驀地靈光一現,喚道:「玢兒!你是玢兒!」

她想要應聲,卻被轉頭的祺嬪狠狠瞪住,嚇得忙忙噤聲。祺嬪撇了撇唇角,道:「淑妃還認得她!只是她現在可不是甄府里的小丫鬟玢兒,是管府里管馬房的陳四的媳婦兒。當年甄府獲罪,所有奴仆全部充公變賣,要不是管府里買了她給她口飯吃,現在早餓死街頭了。」

我鼻中酸澀,昔年的玢兒是多么活潑伶俐的一個小丫頭,愛玩愛笑,如今生生被磨成了一個半老的婦人。我留意她神色,這些年,想來她過得很不如意吧。

我伸手攙她,「玢兒,有什么先起來回話吧。」她的手猛地一縮,更往後退了一步,低頭道:「奴婢不敢。」

祺嬪不耐地回頭,道:「啰嗦什么!回完了話就是。我只問你,昔日你在甄府當差,溫實初是否曾向甄家大小姐,也就是你眼前的淑妃提親?」

玢兒看看她,又看看我,神色凄楚。很快,她避開我的目光,聲如蚊訥地低語幾句。祺嬪怒起,喝道:「皇上皇後面前得要大聲回話,陳四沒說給你規矩么?」

玢兒聽到「陳四」這個名字猛地一哆嗦,眼中已有了淚意,慌忙道:「淑妃娘娘選秀半月前,溫太醫曾上門提親。不過不是過了老爺夫人的面兒來的,只是私下到娘娘面前說了。」

玄凌緊接著問:「娘娘答允了沒?」

玢兒連忙搖頭,「沒有沒有。娘娘……」她的目光遇到祺嬪凌厲的眼神,欲言又止,終究把後頭的話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