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部分(1 / 2)

會檢查花束,卻不會打開含苞的花朵去檢驗它的花x。

我想起那一夜許太醫的手,他的手上全是來自鸝容身體的溫熱鮮血。我對著光線仔細分辨自己的手,我聞不到一絲血腥氣,也看不到一絲血y的痕跡。

然而,我清楚地知道,我雙手所沾染的血腥是永遠也洗不去了。

景春殿一夜間人去樓空,同冷宮無異。安鸝容的敗落讓後宮嬪妃額首相慶之外,也格外感受到得寵與失寵之間常常叫人變幻莫測。

景春殿的看守以及鸝妃的奉養事宜一律交給了李長,念及當年鸝妃對李長和槿汐一事的羞辱,李長自會將她照顧得「很好」。我只囑咐一句,「不要教她死了。」

李長躬身諾諾而笑,「奴才曉得輕重。」他低聲道,「皇上已下令誅殺安比槐,斬立決,就在這兩日了。」

我低頭輕笑,「抽個合適的時候告訴她,父女一場,總要一哭以盡哀思。」

李長道:「奴才定會挑個好時候。」

長日徐徐,宮中因鸝妃的廢黜而格外沉靜。最初因她敗落而生出的種種歡喜逐漸讓人體味出君恩無常的哀涼。深宮歲月,大抵也難得有這般靜謐的時光。唯有初入紫奧城不久的三位嬪妃的歡笑依舊有青春無懼的蓬勃。

這一晚玄凌歇在瑃嬪宮中,秋夜寂寂,唯見床前燈花爆了又爆,槿汐笑吟吟道:「可不知明日有什么喜事呢?」

早起向太後請安後亦是無事,我抱了予涵與靈犀在燈下識字為樂。外頭小允子喜滋滋來通報道:「六王隱妃到,九王正妃到——」

話音未落,玉隱與玉嬈歡歡喜喜帶了一人進來,道:「姐姐看誰來了?」

視線中一藍衣男子緩緩斂衽拜下,「淑妃娘娘。」

熟悉的聲音如一根琴弦撥動我久違的溫馨親情,我疾步上前扶住他坐下,欲語,淚先落下了。泫然含泣,「哥哥,你可大好了?」

哥哥比病中精神了許多,神色雖還有些蒼白,卻也緩和了好些。他比從前略瘦些,一襲藍色暗紋長袍中隱隱透出幾許滄桑孤清之意。我上上下下看個不住,哥哥微微一笑,「我確是好了。實初也來幫我看過,已經無礙了。」他仔細看著我,「嬛兒,你比從前好看許多。」

我啐道:「哥哥就愛拿我玩笑,可見是真好了。」

哥哥見了予涵與靈犀,歡喜道:「可是我的一雙外甥么?」

我含淚點頭,「是,還沒見過舅父呢。」說著一一抱到他懷中。哥哥一邊一個,很是疼愛,靈犀久不見玉嬈,伸開手臂便要她抱。

玉隱掩口笑道:「玉嬈現在抱靈犀,可不知什么時候就有自己的孩子了呢。」

玉嬈紅了臉,笑罵道:「二姐姐就會笑話我,我再不理你。」

哥哥抱著予涵小小的身體,唏噓道:「仿似大夢一場,噩夢不斷,醒來時甄氏又是富貴鼎盛。」他吻一吻予涵,緊緊抱著予涵身子的手輕輕發顫,「致寧若還在,予涵也可多個表哥了。」

提起嫂嫂與致寧,哥哥饒是堅毅,眸中亦盈然有淚光,玉嬈與玉隱亦忍不住別過頭垂淚不已。

我忍淚坐下,輕輕道:「管氏已滅,但我還是很想知道,當日哥哥身在嶺南,何以突然失常?」

哥哥垂眸片刻,「某日,有自雲宮中內侍前來相見,將茜桃與致寧慘死情狀告知於我。我能忍受放逐嶺南的種種苦役,皆是因為掛念父母妻兒,我一直以為他們都還活著。」他以簡短的言語將概況告知於我,然而我如何不知,這短短兩句話之下有幾多深情厚意。

四人相對垂淚不已,哥哥安慰地拍一拍我的手,「還好,嬛兒,你都好。」

都好么?身體自是養在金尊玉貴之地,而一顆心,早就在滾油冰水中煎熬翻滾了多年,早就破碎不堪了。

正說話間,卻見外頭人影一閃,卻是李長進來,打了個千兒道:「給淑妃娘娘、王妃、隱妃、公子請安。」

我曉得他來自有不尋常事,果然他附在我耳邊低語幾句。

我略一思忖,問道:「太後在做什么?」

李長道:「此時怕是在佛堂念經呢。等用了午膳,怕還要睡兩個時辰。」

我淺淺一笑,「玉嬈和玉隱去看看玉姚吧,我且和哥哥說些話。太後最疼玉嬈,等太後午睡醒了,該和玉隱一起去向太後請安。」我特特叮囑玉隱,「太後必會問起尤靜嫻的事,怕你薄待了她,你必得一句句回得仔細,別叫太後多心。」

她倆攜手而去,我見無人,方道:「有奴才嘴快,鸝妃知道你來了,想見你一見,你肯不肯?」

「鸝妃?」

「便是從前的安鸝容,」我漠然道,「她已形同被廢入冷宮,你可願意去看她一看?」

哥哥一震,旋即垂下目光,思忖良久,輕輕道:「也好。有些話,我很想親口問一問她。」

透明琉璃戧金蓋碗里茶色如灧灧一酡胭脂,茶香裊裊,正是新貢的錫蘭醉脂。那鮮艷的顏色似一顆艷毒的心,隱下無數心事。我頷首:「也好。」我轉首吩咐李長,「悄悄兒地,別驚動了人。」

李長點頭道:「一切有奴才。」他又道,「鸝妃說想吃甜杏仁。」

我點頭,「太後說過,想吃什么給她。衣食供應不缺,她還是鸝妃娘娘。」

李長應了聲「是」,引了哥哥出去。

我自留了玉隱與玉嬈一起用午膳,閑話家常,又陪她們去太後處說話。

日影西斜,待到黃昏時分還未見哥哥回來的蹤影,我不覺暗暗心驚。披上一件藻綠色的蹙金繁綉脂艷海棠茜紗披風,我攜過槿汐的手,向景春殿去。

昔日繁華似錦,承恩如歡的長楊宮,此刻楊柳衰煙,連那一帶赫赫紅牆亦成了一道頹敗的紅,似女子唇上隔夜殘留的胭脂。在黃昏的幻境下,整座宮宇似一頭苟延殘喘的巨獸,僵伏在那里。

此時已是落日西墜,晚霞滿天。天空中的落日已被昏暗吞沒殆盡,半天的雲層被無邊的霞光渲染得格外的璀璨炫目,金紅、嬌紫、嫣藍、蝦黃、粉紫,諸多霞色調和成幻紫流金的天空,如鋪開的七彩織錦從九天玄女手中無邊抖落。

我駐足觀望,這樣的霞色,恰如當年我們入宮當選那一日。

同樣的天空,同樣的晚霞,同樣的人,卻不復當年少女心境了。

此時此刻,如斯霞色,在我眼底映成的倒影不過就如一匹揉皺了絲緞,再無動心處,

暮色中一道頎長的身影緩緩向我走來,夜涼的風掠起他袍子的邊角一撲一撲的,像想飛又不能飛起的飛鳥的翅。

我上前幾步,關切道:「哥哥,怎么這么久?」

他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哥哥,她對你說了什么?」

哥哥恍然搖頭,輕聲道:「沒什么。都是過去的事了。她實在,也很可憐。」哥哥停一停,問我道,「她很喜歡吃甜杏仁么?方才與我說話時她一直在吃。」

我搖頭,「我並不曉得。」

哥哥在我近旁,輕輕道:「她很恨皇後么?」我無言,哥哥道:「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要我告訴你——皇後,殺了皇後。」

天色欲晚,重重宮殿被暗雲披上了濃墨渾金的色彩,在暮霞的垂映下漸漸變成無數重疊的深色剪影,這樣緩慢的陷沒,格外給人一種壓迫到無法喘息的感覺。有內監的聲音驟然尖利爆發,「鸝妃娘娘歿了——」

哥哥一怔,迅疾轉過臉,許是夕陽的余光仍舊灼烈,許是我看錯了,哥哥的眼角竟有一絲晶瑩之意。

我木然片刻,她死了,安鸝容死了——我驟然大笑,笑得不可遏制,連自己也難以想象,我的喉嚨里竟有這樣暢快的笑聲迸發。

耳邊猶自響著當年我與眉庄的歡笑聲,鸝容嬌怯怯的含羞不語。十余年歲月,終於,愛的,恨的,都離開了我。

寂寞如斯。

光搖朱戶金鋪地,雪照瓊窗玉做宮,這樣繁麗的紫奧城,不過是幾道深深的寂寞身影輾轉其中罷了。

良久,頰邊緩緩滑落一滴清淚。

淚落人亡,如此而已。

後宮·甄嬛傳7(終結篇)作者:流瀲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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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精采的完結篇,糾纏數十年的的愛與恨終將落幕!安氏的詭計敗露失寵之後,甄嬛和皇後的競爭越來越驚心動魄!她在後宮看似手擁無比的權力和皇帝的寵愛,加之皇嗣的加持,地位似乎無可撼動……但在皇後從不外漏的深沉城府和胡蘊蓉對後位不加掩飾的覬覦之下,她要如何用智慧度過難關,保護家族和所愛的人?她的秘密是否能陪她到最後一刻?親愛的姊妹家人又有何歸宿?前皇後死亡的y謀為何?玄凌、玄清,誰才是她一生最後的歸依?最殘酷又痛快的結局,一次呈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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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文——不過是情

在鍵盤上敲落一個個文字的時候,窗外有大雨過後的清新。站在十二樓的落地玻璃窗前往外看,有大片大片開闊的深綠蔓延。

我喜歡這個有山有水的小城,所以在這樣一個煩熱的下午,背負著窒悶的心情不顧一切逃出暫居的城市,來到這裡,在寫完了一個整整寫了三年多的故事之後。

終於,寫完了《後宮:甄嬛傳》的最後一本,第七本。七,是我喜歡的一個數字。甄嬛的故事,最後一個字,是我在初夏的某日坐在師大某個小賓館的房間裡寫下的。這個故事,自我在母校時始,又於母校終,像一個有始有終的圓圈,終於完結了。

這是我的第一部長篇,自己也輕吁一口氣,居然寫了那麼長,那麼久。

可是完結的那一刻,我心裡一點也不快活。因?是我自己,把我喜愛的清,把我理想中溫潤如玉的男子,寫到玉碎斑駁。

第五本書寫完之後,驀然覺得倦,那種疲倦的感覺,源自自己,也是源自對甄嬛和玄清未來之路的明晰。《榮極》的一章,甄嬛已經站到權力與榮寵的高峰,風光無限。萬人中央,萬丈榮光。可是我知,一旦走到巔峰,便再無路可退,只能眼睜睜看著盛極而衰,一步步失去。再無退路了。

或許時光停在那一刻也是好的,即便玄清只能在萬人之中仰望,他依舊是可以自由地愛著這個女子,依舊有自由的身體和心陪著她,等著她;即便甄嬛再割捨,再放不下,終究不用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妹妹嫁與自己最心愛的男子,落定三人的悲劇。還有陵容和眉庄,再不幸,再痛苦,終究都還活著。

能等,總是因為心存希望,總勝於斷腸聲裡憶平生,心字已成灰。

所以,暫時停了筆,能這樣結局,也算好的。

然而,我想寫的故事,從不是一個美好的童話,也不是戛然而止暫停的美滿。我們的人生裡,本就有那麼多的錯失和不得已,得我們一次次哪怕放不下,也得忍心泣血放下。所以,有了第六本和第七本,所以,每寫一字,便離玄清之死,甄嬛之絕更近一步。

第七本寫了很久很久,一直到許多文字成形,卻獨獨空著那玄清與甄嬛的訣別,遲遲下不了筆,甚至不敢去想,不能去想。到最後一刻僵持著寫完,心裡像下著一場大雨,潮濕微涼,連指尖都是僵硬的。

當時未曾察覺,原來竟不能失去他。

於甄嬛,餘生再多的尊榮富貴,這一生一世,不過是一個千古傷心人罷了。

算來,一夢浮生。

能在清冷孤夜裡溫暖一星回憶的,唯有那個人。

恍惚還是在從前,他以兩指夾一夾她鼻尖,笑她傻丫頭。於他,她從不是心思玲瓏、步步城府的深宮寵妃;不過是溫柔小女子,相對之間,足慰平生。其實於她,不過也是想一輩子做他的傻丫頭,浮華澹f丈榮光,何曾抵得過他真心相待。

原來,我寫了那麼久的故事,不過只是寫了一個情字,百般勘不破。

原來,問盡天下女心,不過是一句: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多美好的願望,於甄嬛是,於眉庄是,於陵容是,於我們亦是。

一個女子,一生無甚大志,所求所願不過是所盼望的那個人,真心願意帶給她幸福。

唯此而已。可是常常難得。

想起某位朋友曾經說過,要找一個自己喜歡又喜歡自己的人在一起,又有美好結局,實在太難,叫人不敢期待。

我卻始終想說,心底仍存相信,願意盡力。

明明知道甄嬛有那樣多的不得已,可是在掩卷之後,我卻深恨她不勇敢。所以,我深愛的,始終是敢愛敢恨的眉庄;所以,在能夠愛的時候,一定一定要盡力向他奔去。

便如我大愛的喬峰的一句——雖萬千人,吾往矣。

這一個下午,有大雨瀟瀟,沖刷我煩悶的心情。多謝小來,陪我一起進退;多謝你,關切我煩惱;多謝你們,給我這樣一個夜晚,可以小坐涼室,一盞清茶,一席舊話,笑語成歡。

忽然想起一句很俗很俗的話: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莫如嬛嬛與清,莫如眉庄與實初,莫如宛宛與玄凌。

千萬千萬,得一個圓滿。

人生那樣短,總要與傾心之人共度,才不算辜負。

以此良願,與諸君共勉。

二○○九年六月二十日深夜於諸暨

瀟瀟雨止,涼風微起

1。花落人亡兩不知

夜色似心底的哀涼,無知無覺層層迫上心翼。李長緊趕慢趕趕來了,急忙賠笑道:「可找到娘娘和公子了,皇上說要和二位一起用晚膳呢。」

我點頭,「勞駕公公一聲,說本宮換件衣裳便和兄長過去。」

李長覻著我,小心翼翼道:「鸝妃突然歿了,這……」

我望著暗夜的雲舒雲卷縹緲如煙,沉聲道:「公公也知道是突然。是她自己想不開,不念太後饒她一條命的恩典么,與旁人無干。」

「娘娘說得是。」李長悄悄瞟一眼哥哥,我知他意思,「家兄一下午都在本宮宮里閑敘家常,哪里都沒有去,這是奉旨的。沒有風言風語傳出去,自然不會連累了公公。」

李長微微一笑,「是,說到底,都是那些伺候鸝妃的人不當心。」

「嗯。」我看他一眼,「公公自然知道怎么回太後的話。」李長躬身去了,我轉頭看哥哥,「哥哥先去洗把臉吧。」

哥哥略略有些倦容,淡淡道,「我有些乏了。」

我眸光沉沉,伸手牽住他衣袖晃一晃,「不去,便是心懷怨懟。他的心意不易知,哥哥不能不當心。」

牽袖相告,原是在家中時兄妹間親密無間的舉止,他露出淺淺一痕笑意,輕噓一口氣,「皇上曾如此疑我,總是尷尬。」

我輕輕一笑,「哥哥,做人會看戲,也得會做戲,既然皇上的忘性比哥哥好,他都能坦然,哥哥為何不能做得坦然?伴君如伴虎,君恩反覆,不會永遠得意,也不會永遠失意,只看你是否還有利用價值。哥哥明白這一層,便不會在乎君恩是否真心。」

哥哥凝視我片刻,語意憐憫,「嬛兒,你似乎在說你自己。」

「天下所有人都不過是他的臣子,說誰不都一樣嗎?哥哥不必多心。」我為他正一正髻上綰發的白玉簪子,柔聲道:「咱們去吧。」

刻意撤去所有華麗的衣飾,小巧玲瓏的絹花點綴發間,換過一件家常衣裳,淺淺的杏紅色,淺得如輕輕呵出的一口如蘭氣息,略深一色的折枝杏花暗紅紋,r白的裙角一曳也帶出些許溫馨隨意的意味。我牽著朧月,抱著靈犀,哥哥抱著予涵,才要見禮,朧月一從我手中脫出,扭股糖似的撲進了玄凌懷里,甜甜喚道:「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