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部分(1 / 2)

「他告訴朕;赫赫風俗,子承父妾,連庶母都可以接受,何況是你。」玄凌的指尖微微發顫,如同他此刻話語尾音中難掩的一絲顫音,「摩格的性子即便知道軍中時疫泛濫亦不肯輕易低頭,大周雖然以時疫住赫赫一時,但難保他們找不出治時疫的房子,且戰事綿延至今,大周也是元氣大傷,朕問過戶部,現下所有糧草集在一處也只能夠大軍三五月之數,彼此僵持只會百害而無一利。摩格明明白白告訴朕,只要許你為赫赫閼氏,再與他治療時疫的方子,赫赫大軍便退回邊境,只要每年三千糧草,十萬銀帑便可,從此再不與大周起戰火烽煙。」

他停下,不再言語,唯以幽若暗火的目光直視於我。夜色似巨大而輕柔的烏紗輕緩飄拂於黯沉的殿中。早已過了掌燈時分。因著沒有玄凌的旨意,並無一個人敢進來掌上燈火。我(300頁)以默然相對,心中酸澀難言,卻不知為何,眼眶中只覺乾澀,澀的有點發痛,卻並無流淚的行動。周遭的黑暗讓我覺得茫然而麻木,我起一枚火子,緩緩地點上一盞銅鶴街芝的橙火。幽幽暗暗的燭光里搖曳似一顆虛弱而空茫跳動著的心。

微黃的燭光里,忽然覺的眼前這張看了十數年的面孔是那樣的陌生。只是依稀,這樣的陌生,何時見過的,仔細回憶,卻原來,在我離宮的那一夜,他也是這樣的索然的神情。

他依然不語,只是等著我開口。

他的話已到了這樣的地步,何必再他說出更涼薄的言語。罷了罷了,此身榮華是他所給。

我斂衣,鄭重下拜,」兩害相衡取其輕也。臣妾身為大周的淑妃,深受皇上寵愛多年,心

惶恐不安,一直不知該如何以為報。如今,是臣妾報皇上恩德的時候了,臣妾不敢愛

一己之身,但憑皇上所x。「

他似是松了一口氣,不覺掩面道:「朕是一國之君,但憑……但憑你自己做主吧。」

心頭豁然一松,似一根緊綳的弦驟然蹦斷,反而空落的無x

唇角浮起一絲哀涼而了然的笑意,他原來,涼薄如斯。

俯首下去的一瞬,我忽而莞爾,竟是笑自己,何嘗不曉得他的涼薄,竟何必抱上一絲希

望,他會顧及孩子而留下我。江山美人孰輕孰重,我原不該寄望與他。

所謂恩寵眷愛,在宮宇深處,總也比不上江山前程,社稷安穩,當真的,我若真開口要

他垂憐回,那真真是自不量力。

額頭鄂上冰涼的金地,口中緩緩道:「臣妾不敢忘恩。」

有霍霍的風吹散我的話語的尾音,漫上我冰涼的脊背,:「淑妃娘娘三思,不可如此!」那

熟悉的聲音,欲幫了罕見的果決興凌屬,他正聲道:「娘娘不惜一己之身,可只怕會陷皇兄於不義之地!」

李長急的滿頭滿臉的汗,急急跟在他身後,「皇上未傳召,王爺不能進去。」

我起身,用理智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六王多慮了。」唇角平靜地牽起冷然的弧度,「是本宮自願的,皇上並未強迫本宮。」

他迎著我的冷靜,拱手道:「娘娘自然不願讓皇兄為難,可是娘娘一旦和親,皇兄便會如漢元帝一般,為千古後人恥笑。」

玄凌喟然,望向我的眼神大有不舍之意,「朕與淑妃十余年夫妻恩情,來日漢宮秋深朕形單影只,看著朧月,靈犀與涵兒的時候,朕又情何以堪……」

玄凌語中大有深情之意,玄清看我一眼,微有動容之色,忙自制地轉過頭去。「淑妃為皇兄三子之母,位份尊榮,若以淑妃遣嫁,來日帝姬與皇子若牽衣哭泣追問母妃的下落,皇兄待如何回答他們?赫赫遠隔千萬里,皇兄再思念淑妃,恐怕他日也不得再相見了。」

李長早已聽明白了,不覺臉色微白,只執了拂塵賠笑道:「皇上鍾愛淑妃娘娘,自然不願以娘娘終身平靜胡塵,此後不得相見。若赫赫真要和親,皇上何不從宗室女中選取才貌雙全者封為公主嫁與摩格?真要既能保全娘娘,又足了摩格的顏面。」

玄凌的臉在燭火下顯得格外y沉,「你要知道情之所鍾是極難改變的。摩格既然敢要淑妃,自然是志在必得,你以為是能在遣嫁他人就能令摩格滿意退卻的嗎?」

李長嚇的不敢再言,玄凌冷一冷道:「真要沒你的事,下去吧、」李長忙抬手擦了擦汗,躬身出去了。

玄清眉心微皺,道:「宗室女也好,淑妃娘娘也好,皆是犧牲女子保國家,有何分別?玩意赫赫以此為例,年年索納要求和親,豈非天下女子皆受荼毒,大周顏面何在?臣弟以為不安。」

(301頁)他英挺的軒眉揚起惱怒之氣,「他要定了淑妃,是朕被蒙在鼓里,連他什么時候注意了淑妃也懵懂不知,以致今日讓朕顏面掃地,進退兩難。」

玄清的呼吸有些急促,不復往日溫和平易的神氣,他努力平和自己的氣息,攬衣屈膝,「皇兄,咱們不是打不過赫赫。」

玄凌注視著他,略帶戚然之色,「六弟,你以為朕舍得淑妃嗎?咱們不是不能打,而是不能一直這樣打下去,赫赫不收回他的狼子野心,一時打退也會卷土重來,大周將永無安定之日。」他微微軟了一口氣,神情寥落,「齊不遲已死,你以為大周還有多少可用之將嗎?」

「漢家青史上,計拙是和親。社稷依明王,安慰托婦人。豈能將玉貌,便擬靜胡塵。地下千年骨,誰為輔佐臣。以女子終身安社稷,臣弟不敢聽。」玄清屈膝俯首,朗聲道:「皇兄若不嫌棄臣弟無用,臣弟願領兵出關,不退赫赫絕不還朝。」

有一瞬間的寂靜,我幾乎能聽清風是如何溫柔地穿過樹葉的間隙,拂過湖面輕旋的波瀾。可是心里卻一點點萌除寒意來,他竟不知道要避嫌嗎?方才的事玄凌未必不放在心上,此刻他又甘心冒大不韙要領兵出征,卻忘了玄凌一向最忌諱親王手握兵權的嗎?

這樣一想,忽地又幾絲疑慮從心底閃過。為何玄凌才准許我和親,玄清便推門而入,那么方才,……難道他便一直站在殿外,將我與玄凌一言一語皆聽得清清楚楚。

我倒吸一口冷氣,——他又怎會一直在殿外?

玄凌緩緩的笑起來,他的目光漸漸變冷,冷的像九天玄冰一般,激起無數鋒芒碎冰,「你果然說出這句話了!」他的目光幽寒若千年玄冰,似利刃戳向他的胸膛,「你告訴朕,你這句請求究竟是為了大周,——還是為了她?」

38、玉樓歌斷碧山遙

我()然大驚,心像是被一只強勁的手用力生生拽到胸口,滿心滿肺里扯出那種被強力拉扯的痛楚和驚竦來。

他終究是猜疑了!這樣一步一步引著他()中,證實他對我情意無假。

玄凌微眯著雙眼,漏出幾分凜冽的殺機。「你若不肯說,朕來回答你。方才朕命你候在殿外,無詔不得入內。你一向很聽朕的話,也很謹慎小心,可為何一聽到朕允許淑妃和親你便冒然闖殿?你一向對朝政至少注目,只做個悠閑王爺,你也知道朕一向不喜歡親王領兵,你還要為她提出向朕領兵權抗衡赫赫。」他冷笑一聲,那聲音像極了欲撲向獵物的猛獸,「朕想起來了,當年你也曾為淑妃的兄長上書請奏,果然還是為了她!今日。。。。。。你連自己的妻兒也不顧,只撲過去救淑妃。朕沒有瞎了眼睛,淑妃被人熊所迫的時候你那種奮不顧身的焦急,你救下她後那種欣慰,朕看得一清二楚。朕只恨自己從前瞎了眼睛,不曾看出你們二人的私情。若不是方才你這樣闖殿,朕還不信旁人所言,說你們二人午後在宮中私會!嘿嘿。。。。。。」他的笑帶著森森殺機,「是朕從前懵然不知!」

我額頭有涔涔的冷汗滑落,那樣冰涼一滴,倏然滑落到頸中,竟不覺得涼,方知原來自己身上也早已駭得涼透了。

玄凌大怒之下力氣極大,他一把反過我的手腕緊緊抓住,連連冷笑道:「你很好!」我痛極了,手腕被他抓著的地方泛起一圈妖的紫色,我只咬著唇不敢出聲。

玄清面色微微發白,然而他再沒有看我,只是迎著玄凌咄咄人的目光,以平靜相對。突然這樣安靜,時光被緩緩的拉長了,拉得那樣長,成了一條細細的線,極堅韌的,一圈一圈繞在我們之間,瞞了那么多年,擔心了那么多年,日日夜夜害怕被知曉的事終於清晰的橫在我們面前。

我顧不得手腕的疼痛,望著玄清和玄凌的目光,腦中轟然鼓噪著無數奇怪的聲響,仿佛是無數和器樂在耳邊狂亂的喧囂著。所有的思想一掃而空,腔子里憋著一口氣,只空空的想著,「無論他怎樣說,玄清,我們不能承認………不能。」

「皇兄誤會了。」他神色寧和,仿佛玄凌口中字字誅心之語與他並無相干,「臣弟一向輕縱無禮,難怪皇兄疑心,可是淑妃一向謹守宮禮,若非與臣弟結為姻親,連一語相干也無。」他肅然道:「臣弟適才闖殿的確失禮至極,但臣弟乃大周子民,不忍見大周蒙赫赫要脅強求之辱,臣弟雖然無能,但枉受親王俸祿,不能不思為國效力,即便皇兄垂愛,得盡士卒之力亦心甘情願。而為淑妃兄長求情之事,皇兄當年亦呵斥過臣弟,指責臣弟不應為罪臣多言。其實當年平定汝南王禍患時,臣弟已與甄衍惺惺相惜,深覺他人品不至管路所告一般。」他說到此微微沉吟,似在思量該如何啟齒救我之事,玄凌只是微含冷笑,等他說話。

終於,玄清抬起頭,平和目示玄凌,「臣弟並非不顧妻兒,而是玉隱與予澈皆遠離熊,相當安全。而四殿下,是惠儀貴妃唯一一點骨血。宮中嬪妃無數,臣弟最敬重惠儀貴妃。」他目光仿佛無意一般掃過我,復又平靜如初,「臣弟當年在太後宮中曾與惠儀貴妃有過一面之緣,惠儀貴妃侍奉太後勤謹,得閑時問了臣弟一句,天氣漸涼,不知太妃在休息修行,身子可安好?過後不久天氣愈涼,惠儀貴妃命侍女采月贈臣弟棉袍帶與母妃,臣弟感激之余亦不免驚詫,後來才知惠儀貴妃慈心,那棉袍不僅母妃有,連父皇當年身邊隨侍的更衣太嬪皆有,太嬪中無子無女終老之人甚多,惠儀貴妃一一顧及,臣弟敬重之極。」

玄凌面色稍緩,卻仍不減狐疑之色,只淡淡道:「是了。舒貴太妃在宮外修行,不比朕當年與母後在宮中能日日相見。」他語氣冷一冷,「難為你思母之情。」

玄清道:「惠儀貴妃一顧之恩,臣弟不能不報,更不能見皇兄與貴妃唯一血脈有險而袖手旁觀,」他微微一笑,「臣弟還有一層私心。玉隱跟隨淑妃多年,若淑妃有不測,玉隱必定對臣弟怨恨之致。」

玄清徐徐笑了,笑得那樣淺淡,好像初秋陽光下恬然舒展的一片枝葉,「抱歉,讓皇兄失望了。您方才說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臆想而已。臣弟也很高興,皇兄這樣臆想誠然是對臣弟不公,欲是真的很在意淑妃。」他垂衣拱手,口氣是對我無比的尊崇,「恭喜淑妃,」

他望向我的時候,恰如一個親王對寵妃應有的神色,溫文爾雅的樣子,禮貌的措辭保持著無懈可擊的距離感。

心里有酸楚和欣慰的番疊交錯,仿佛被撕開的傷口被人撒上鹽,痛雖痛,欲知能凝結傷處。我的眼前有滾熱的白霧翻涌,他的面孔漸漸模糊。但是我知,我都知,要他說出這樣的話,要他在玄凌面前說出玄凌幾多在意我而恭賀我,是如何在他心中一刀一刀割下傷痕。

玄凌目光稍稍溫和些,只是語氣依舊冷峻,如他手上的力道一般,並不放松。「你若顧忌隱妃,便不該與淑妃在宮中私會。若隱妃知道,該當如何疑心呢?」他停一停,「朕前日耳朵里落了些閑話,仿佛你與隱妃有些不睦,情分冷淡。」

他挑一挑眉,「臣弟自然知道不該與宮妃私下相見,但是臣弟確是有要事詢問淑妃,此事事關靜嫻。。。。。」

「是關於靜妃。。。」

我幾乎是與他同時脫口分辯。玄凌面色一沉,玄凌不等他講完,只是居高臨下著我,「淑妃,清河王說的夠多了,朕想聽你說。」

我不動聲色的泯去淚意,端正跪下,卻不避他的目光,「六王冷落隱妃其實自靜妃死後便如是,玉隱每每傷心告之,卻也說不出是何道理,臣妾身為玉隱之姐,不能不為她擔心。今日王爺遇見臣妾,也曾欲言又止,臣妾擔心不過,再三追問,王爺才肯吐露一二。且從前府中兩位側妃總有些不睦之處,國公府想必也有些閑言碎語,王爺便覺得靜妃之死有些蹊蹺,臣妾主理後宮,當日之事又是眾人親眼所見,不能這般冤屈了玉隱,所以為此勸解王爺平息對玉隱的疑心。」我轉而悵然,「其實夫婦之間這般疑心又有什么意思,臣妾身為旁人,再多勸解,終究也是枉然。」

玄清長眉一軒,「至於與淑妃私會之事臣弟不敢茍同,不知是何人與皇兄面前嚼舌,淑妃開解過臣弟不久,玉隱也出來尋臣弟,臣弟與她將話說清也說無事了。〃

我眼中微蘊了淚意,「方才臣妾與王爺異口同聲,皇上該知臣妾並未與王爺串供。」我俯身垂泣道,「臣妾不怕為大周受些折辱,但前有溫太醫之事,今又事涉王爺,臣妾實在不能不心灰意冷。」

「心灰意冷嗎?」他淡淡一笑,「朕曾有一轉念的疑心,老六因小像一事而娶隱妃,那張小像的確與隱妃相似,但若說像你也無不可。若那張小像真是你的,而隱妃又李代桃僵,朕真不敢想下去了。」

「皇兄多慮了,」

「是朕多慮了,」玄凌稍稍和藹神氣,「母後在世時再三告誡朕不要多美貌女子,淑妃無心也好有意也好,橫於我們兄弟之間,又外惹蠻夷覬覦,實是禍水。若再留在宮中實在有不詳之虞,朕便從摩格之求,送她遠離大周,許赫赫和親。」

玄清神色微變,拱手道:「皇上三思。。。。。」

他果斷的揮一揮手,「你回去罷,朕心意已決,再不會改。」

是不能改!這么久的歲月,朱赤壁中的宮闈歲月,我無比清晰,我與玄凌,不過是鮮艷花叢中的一朵,開的再好再美也終有凋謝的一日,何況這朵花謝了,自然有別的花會開。若能以我平邊亂,他自是肯的,至於顏面,他自然有法子保全,況且里子足了也罷了。我望一眼玄清,他的唇色發白,手指緊緊扣在袖中,極力保持著鎮靜。心中如被刺穿一般,玄凌已經疑心,我與玄清之間必然有一人不能被保全。我定下心神,如果是他,寧願是我。

我只默然承受他施於我的命運,俯身三拜,「春日宴,緣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我克制不住後頭的哽咽,淚光模糊里瞥見玄清隱忍的神色,終於有淚滑落於金磚,在燭火下閃出一點桔紅的光,我繼續道:「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常相見。臣妾本是廢棄之人,能得皇上愛幸,再度隨侍左右已是萬幸,今日能以鄙薄之軀為皇上盡綿薄之力,臣妾無可推諉。即便日後不得與皇上歲歲相見,也盼皇上萬壽永康。」

玄清,他應當是聽得懂的吧,我要他「郎君千歲」,萬萬不能在因我而見罪於玄凌了。

玄清面色如沉水,恭身告退。

月色空濛如許,落在人身上如被雪披霜一般。這樣炎熱的天氣,回顧西窗下,竟覺漏下的月光有寒涼之意,滿地丁玄香堆積,亦如清霜覆地。

玄凌靠近我一些,幾乎能感覺到他溫熱的鼻息輕輕拂在面上,他問我:「你怎么打算?」

我本能的摒住呼吸,「臣妾不敢有違君命。」

他靠得更近一點,迫視著我:「朕問你,你答允和親後會怎樣打算?」

睫毛上猶有淚珠未干,將落未落的一滴,似小小一顆冰珠。我凄然一笑,「臣妾還記得回宮那年的九月,皇上告訴臣妾梨園排了新曲子《漢宮秋月》,還曾攜臣妾一同觀看。昭君被迫離宮出塞,臣妾記得極清楚,昭君身負君恩,不肯遠離故鄉,在兩國交界的黑水河投水自盡。」我低低道:「臣妾不敢為蠻夷所辱,連累皇上清譽。」

語畢,驚地想起玄清。當年為形勢所回宮再侍玄凌已是迫不得已,若再居赫赫。。。此生些世,我已經對不起他一次,斷斷不能再有第二次了。我輕輕吸一口氣,夏夜帶著花香酥靡的空氣吸入鼻中如細細的刀鋒般凜冽,激出我滿腔酸楚的淚意。

他的目光探究似的逡巡在我臉上,片刻,他終於緩緩放開我的手腕,行至東室西側的紫竹書架邊,取下一個小小的青瓷梅花瓶。他過來,沉默的將瓶中的雪白粉末仔細撒在我手腕青紫處,細軟的葯粉觸及肌膚有清涼的觸感。他取過一卷細白紗布幫我包好,「這是太醫院新呈的消腫葯,朕剛才在氣頭上,下手重了。」

我不知他意欲何為,只得道:「多謝皇上。」

「朕不是漢元帝!也不希望你成了有去無回的明妃昭君。」他伸手溫柔扶起我,頗含意味的看我一眼,從袖中取也小而溥的一個黯黃紙包。我接過打開,那是一種研磨的極細的粉末,仔細看是淺淺的綠色,只有一指甲蓋的份量。散發著薄薄的酒香。他不動聲色,只低語道,「只需一點點,用不著太費力,朕知道你聰慧過人,一定會讓它派上用場。」

我留得寸許長的指甲輕輕按在紙包上,指甲淡淡的蔻丹色映著那些綠瑩瑩的粉末,有種妖異的鮮明色澤。「s人先s馬,擒賊先擒王。皇上思謀不錯,只是摩格子嗣不少,只怕殺了他也無濟於事。」

玄凌眼中有淺淺的笑意,單手抵著下頜,「摩格有五個成年的兒子,英勇善戰,不過都是有勇無謀之輩,不足為慮。唯一有些出息的是他第七子,乃是西域公主東帳關氏朵蘭哥所出。只不過那孩子和十歲,算不得什么。」玄凌厭惡的揮一揮手,似要甩掉什么臟東西似的,「只要這個野心勃勃的東西一死,赫赫自然會臣服於朕,不敢在起禍心。」

「皇上思慮周詳。只是摩格有大軍護衛,臣妾自知得手後也難以脫身。」我凝望他,緩緩啟唇,「只願皇上能善待臣妾膝下的兒女,臣妾為大周殉身,死而無憾。」

他微微一笑,仿佛與我閑話家常一般,「放心,你一旦得手,朕自會安排人接應。你毫發無傷回來,還是朕最心愛的淑妃。」他展臂摟過我,微笑仿若往日恩愛時一般,「即便老六有什么不軌之心,朕也不會真生氣,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也難怪他們船到垂涎於你。」他停一停,驟然放重了語氣,「只是嬛嬛,不過旁人如何愛慕你的美色,你的心只能在朕這里。」

他加大了摟我的手勢,極用力的,似乎想要把我摁進他的骨子里去。我的面龐緊緊的被壓迫在他的衣上,整個人似乎如窒息一般透不過氣來。隔著他手臂的縫隙,見窗外月色如霜,心底如下著一場無休無止的大雪,一片白滄滄的茫然。

39、西風愁起綠波間

次日晨起回去;玄凌便告知六宮;淑妃為熊羆所傷;憂郁成病;無法料理後宮事;命貴妃。德妃與貞一夫人。庄敏夫人共協六宮。挑選掖庭中自願出塞得得窈窕宮女賜予赫赫可汗和親;妃嬪宮眷無事不得驚擾淑妃。

貞一夫人的寵幸與榮光在一夜之間便輕而易舉獲得;這樣的榮寵本是要惹人妒忌與非議的;然而眾人無不清晰的記得她那日奮不顧身的深情;即便是庄敏夫人也不能苛責;更無旁人多言了。

只是槿汐偶然疑心道:「別的倒也罷了;只是那日熊羆性情大作的原因是因為庄敏夫人的小帝姬舉止不慎;怎么皇上也不責怪;反而給了庄敏夫人協理六宮的榮寵?」

彼時我半靠在榻上;伸手剪了兩塊膏葯對鏡仔細貼好;揉著額角道:「胡蘊蓉耳聰目明;皇上不能不偏愛。」

槿汐微微沉吟;眸光一跳;「皇上那日怎知娘娘午後與六王私下見面;只怕是…………。」

我眸中一沉;「我心中有數。」我對鏡微微一笑;「槿汐;貼了這膏葯是不是更像憂郁成病的樣子了?」

槿汐眼角微濕;「娘娘位分尊貴;卻要受此命行事;奴婢是在心有不忍………」

窗外開了一樹又一樹的石榴花;明艷艷的照在薄薄的雲影紗上;仿佛浮著一朵朵殷紅的雲霞。

那鮮艷明亮的紅映著我沉靜如水的面龐;愈加顯得我臉色發青;不忍卒睹。我悠悠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寵妃與臣子有何異;修成玉顏色;賣與帝王家;一並連性命都是皇上的。若他真要我以身事敵;我除了一頭碰死;還能有別的辦法嗎?」

槿汐滿面戚色;「一夜夫妻百日恩;奴婢總以為皇上會念些舊情的………。」

我微微一笑;手指按著那雲影紗上艷紅的花影;「槿汐;你一向聰慧;怎么今日到婆婆媽媽起來了。」

即便她素性克制;亦難免憤然之色;「大周開國百年;奴婢未曾聽說以帝妃之尊而受此折辱。」

「總有第一個;不是嗎」我握住她的手;「槿汐;我信不過別人;只能你陪我去。」

她手指微涼;鄭重搭在身邊;「自娘娘入宮;奴婢不曾有一日與娘娘分離;娘娘不說;奴婢也會生死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