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波爾多風雲(二)(2 / 2)

許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是一個有用的信息,猶太人在本地區並不得人心。

街道上到處散落著一些垃圾與動物糞便,這令習慣了東岸共和國境內整潔干凈街道的許信二人相當不習慣,他們必須非常努力地在街道上尋找可以下腳的干凈路面行走。但是這並不容易,下過雨的街道上污水橫流,幾乎找不到可以下腳的地方。

除此之外,你還必須隨時小心路兩側樓房上不時傾倒而下的污水。你一旦中招,那么恭喜你,可以回去換衣服了。更令人郁悶的是,你還沒法抱怨什么,因為此時所有人都是這么做的。這就是這個時代的波爾多,這就是這個時代的法蘭西,這就是這個時代的歐洲!

看著穿著馬靴在前面走得安之若素的米歇爾,許信認命地嘆了口氣,今天不該穿皮鞋出門的!

路兩邊不時出現一些三三兩兩的流民,這些人形容枯槁,身上散著難聞的氣味,臟兮兮的面龐後是一雙被生活折磨得失去了神彩的雙眼。據米歇爾介紹,這些人要么是生意破產的手藝人,要么就是從鄉下逃來的不堪領主與教會剝削的佃農,又或者是沒有繼承權的農夫家里的非長子,在父親去世後被兄長趕出了家門,總之都是一些可憐人。

「在波爾多也許還能隔三差五地遇到某位夫人大善心,運氣好的話就能夠得到一塊霉的黑面包作為食物果腹。如果是在鄉下或者別的什么小地方,那么一切就會更糟,他們要么淪為奴隸,日夜為主人辛勤工作;要么就是活活被餓死,默默無聞地死在某個夜晚或早上,屍體與露水作伴;他們甚至連成為強盜的資格都沒有。」米歇爾聳了聳肩,說道:「哪里都有可憐人,上帝的子民也不是個個都幸福。」

「那么就任他們自生自滅嗎?為什么不組織他們去開墾荒地?」話問出口後孫波就覺得自己傻了,這么愚蠢的問題也問得出口。

果不其然,米歇爾嘆了口氣,回頭說道:「加斯科涅有一百萬人口,法蘭西更是有過一千八百萬人口,這個國家養不活更多的人了。也許去魁北克是一個不錯的主意,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去那個荒涼的地方與野蠻人和英國海盜搏斗的。去的人有一百個,財的也許一個都沒有,那還不如繼續留在國內游盪著碰運氣,也許某天國王或某個貴族會征召他們入伍呢?這都說不定的。」

「國王會征召這些人入伍?」孫波愕然地問道。

「當然,為什么不?」米歇爾奇怪地看了這個東岸人一眼,「他們是很廉價的士兵來源,而且相當聽話,沒有誰會拒絕雇佣他們。事實上不止國王和貴族們會看上他們,就連教會也看上了他們呢。前陣子還有耶穌會的教士從魁北克寫信回來,要求從國內招募來自文明世界的上帝子民去那邊種植小麥。看,他們也不是一無用處嘛。而且,我聽說耶穌會的教士們還建議教會和移民公司上層給每個到達魁北克的來自文明世界的男人放土著女人為妻。年輕的姑娘去到那里,他們甚至會放大筆的嫁妝,如果生的孩子夠多的話,那么她還能夠得到額外的獎勵。說起來,也是不錯的出路呢。」

「或許吧。」孫波嘆了口氣。這個世界是如此的殘酷,與21世紀人類將一切剝削、壓榨掩蓋在「自由」、「公平」的外衣下,這個時候的人們更是將一切都赤裸裸地擺上桌面。任何時候,金錢為尊、實力為尊,人道、良知、正義、憐憫等等都是不需要的奢侈品。

許信看了看這些流民,心里卻在盤算著,也許再過幾個月,這里街頭的流民會增加好幾倍乃至幾十倍吧。到時候那些破產的手工業者生活難以為繼,很多人必定會流落接頭。單身的青壯年男子還好說,他們大不了一咬牙去當水手或者去魁北克討生活;但是那些拖家帶口的手工業者就麻煩了,也許這個冬天對他們來說注定是一個永生難忘的冬天。不!也許他們的生命就將結束在這個殘酷的冬天。

許信暗自唏噓了幾下,心中默念阿彌陀佛。這一切都不是我想造孽,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我不殺人,人就要殺我,這個世界就是這么殘酷,想必菩薩也是會諒解自己的。

幾個人繼續走路,不一會兒,猶太人路德維格的商店到了。

許信信步走進店內,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四周。說實話,這個店面並不大,磚木混合結構的兩進房屋,前面一進作為店面,後面一進似乎是作為倉庫。店內的裝飾也很簡單,廉價木材制作的貨架,手工作坊粗制濫造的白棉布掛在窗戶上充當窗簾,果然很符合猶太佬的作風呢。

貨架上的商品種類很多,但是許信關注的只有棉布。他用自己還算專業的眼光觀察著這些棉布,很多布匹的布面過於粗糙、且不透氣;另外一些則不夠結實,看樣子是紡紗的時候線的質量不夠穩定。單純從質量上來說,這些棉布在紡織工業總局新出的質檢規定面前,那都是通通不合格的次品,是絕對不允許流入市場敗壞東岸布名聲的。

質量如此,再看看它的價格。哦呵呵,許信暢快地笑了,12蘇/匹!這對於即將大舉登6的東岸布來說當然是個毫無競爭力的價格。貨架上零散堆放著大約幾百匹的棉布,也許後面的倉庫里還有更多,等到幾個月後,有的這幫奸商們哭的時候。

讓你們把持行會、控制市場,哼哼,許信快意地踱著步子。

「東方人?」門口突然響起了蒼老沙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