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商業集團(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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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國在與東朝商務競爭之中虧蝕甚多。平心而論,實非東國商人奸狡如狐,蠻橫霸道,而在吾輩不自講求商務之精理所致。況外人商務競爭,瞬息萬變,刻不容緩,迫不容待,又如何能以一陂一障之抵力,當此汪洋巨海之潮流乎?故欲言競爭,當從商務下手,而這也是敝館開辦之緣由,即提倡商學、研究商情。陳師,這商務之精理,一言以蔽之,學而已矣。無學不足以言商,無學不足以言會。商務一道自古即被誤置之於士農工商之末,乃不知現今諸國均借此以應優勝劣敗之雄謨。」在費勁口舌將自己年輕時的授業恩師勸回去之後,黃伯超擦了擦額頭的汗,回到了大廳內。在這里,二十余位各個年紀都有的男人站在那兒,臉色都不是很好,有人的眼神還很迷茫,甚至還隱有一絲羞愧的情緒在內,這令黃伯超更是黯然。

「諸位,陳師所言固然不無道理,但如今世道變了,聖人之學也不應當一直不變,不然就是走了邪路成了邪教了。孔孟之學,本就包羅萬象,兼收並蓄,人人都應有自己的理解。值此世界大變之際,吾等若是仍然抱殘守缺,不思進取,豈不要令煌煌中華文明一起跟著陪葬?」黃伯超將眾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因此出言給大家大氣:「設想若是商業不昌,朝廷財計不足,則百官薪俸無法發放,幾十萬大軍軍餉無法滿足,槍炮甲杖等器具更是無從籌措,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吾等商院所學為中國素來未辦過之事,章程等件均是衡量國朝傳統、時局,且取外國已有之成績變通用之,斷不至於背上數典忘祖、不敬名教的黑鍋,諸君都是有志於新學的人才,還計較這點毀譽?」

黃伯超一番話說得眾人連連點頭,然後紛紛作鳥獸散,前往各自房間溫習功課了。

這里是裕大昌商院,是裕大昌布行東主黃伯超創辦的產業,主要是為了培養商學專門人才,以繁榮地方商業,促進生產力提升,進而提升整體國力。該商院教學用的教材全是黃伯超在寧波游學、經商期間搜集所得,其中也有許多是他自己領悟的道理,可以說是他經商半生以來的智慧結晶,傳授給別人也未嘗不可。

但問題出就出在此人大張旗鼓地辦了學校,然後大量印刷教材分發給學生學習,並造成了一定的影響力,這無疑捅了馬蜂窩了。要知道,在如今的大順,雖然思想文化領域正在進行著緩慢的變革,社會上的工場作坊也日漸增多,但真要從全局來看,其實還是舊思想、舊文人、舊秩序占了上風的,所謂的新學還是在政府部分官員的支持下頑強地生存發展,並未達到全社會認可的階段。因此,可想而知當黃伯超此人在巴陵縣城內開辦這所商院的時候,是引起了多少人的憤怒了!

裕大昌商院掛牌不過三天,就被一群讀書人堵了門,牌匾被砸不說,院子里的花盆、樹木、桌椅什么的也被毀壞得一塌糊塗。甚至到了當天晚上,還有人往商院的大門上潑糞,可見怨念之深。

大順朝廷的岳陽知府、巴陵縣令雖然都是同情新學的官員(不然也不會被派到這個堪稱鎖鑰之地的湖南門戶了),但他們作為一縣乃至一府的主官,自然要考慮到地方上的輿情,以及大量事務需要靠傳統士紳來幫助,因此無法以行政手段很明顯地保護黃伯超開辦的商院的安全。他們只能和稀泥,盡量讓人們將注意力轉向他處,不至於讓裕大昌商院被禍害得太厲害——沒辦法,即便在大順這種相對開明的地方,絕大多數百姓仍然是守舊的、保守的,尤其是在精英分子階層中,守舊分子的比例只會更高,這沒別的好的解決辦法,只能靠堅持文化改良運動,慢慢潛移默化地改變人們的觀念。

但在人們的觀念改變之前,毫無疑問,黃伯超和裕大昌商院本身都將背負很多人異樣的目光,成為很多人鄙視和唾棄的對象。但黃伯超是一個信念堅定的人,出生在南昌的他在青年時間被大哥趕出家門,然後帶著僅有的一點浮財到湖廣來投奔舅父,最終依靠批發棉布生意慢慢發家,成了湖廣一帶舉足輕重的大商人,裕大昌布行也成了長沙、衡陽、巴陵、武昌等地響當當的字號,生意極為興隆。

而在賺了許多錢之後,黃伯超現在有了更多的追求,即幫助這個社會培養更多的商學人才,提高商人的社會地位,讓商學成為顯學之一,進而通過商業的發達來倒逼整個社會生產力水平的提升。與他持同樣想法的人不少,但多集中在錢庄、票號行業,那些商人在賺取了豐厚的利潤之後,反倒希望投資實業,興建生產各類物資的工場或作坊,與後世幾乎是截然相反的兩個趨勢。

究其原因,大概與這會流行在大順境內的一些思潮有關。這些思潮很復雜,來源也很多樣,其中既有東岸知識、文化和思想的傳播促成,也有本地商人集團在政府更多的錢糧、物資的要求下刺激而成,當然更少不了覺醒後本地精英分子們的自發努力——他們對滿清這種異族政權固然很布滿,對經常居高臨下帶著一股優越感、指點感和施舍感的東岸人同樣不是十分滿意,因此知恥而後勇,努力奮發自強。

按照這些人的言論來說便是:「商學如果大興,不但兩湖川贛可以光固,亦可為吾同胞昌千古未有之盛業也。」只可惜這會大順境內的明白人還不夠多,應和這種思想的力量還不夠大,上至官紳軍將,下至黎民百姓,都只是渾渾噩噩地被動前行,民智未開,因此這種思想也只能在小范圍內傳播和接受,充其量只能是一種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某種躁動罷了。

黃伯超現在就是大順政權內的明白人。他在寧波地區游學、經商過好多年的時間,後來也去登萊生活過一年時間,直到南昌家中的老父去世,兄長繼承家產,斷了他在外游學的費用為止。從那時候起,黃伯超就開始在湖廣經營棉布生意,其間不斷地與官府打交道、與東岸人打交道,甚至還與明國商人、清國商人打交道,人生閱歷之豐富,是一般人所難以企及的。再加上他注重觀察,善於思考,因此就做出了這種驚人之舉。

黃伯超的裕大昌商院里如今有著兩位教習,都是從自己棉布行里抽調來的經驗豐富的掌櫃,教教這些粗通文墨的商人預備役們是綽綽有余了。因此,在與兩位教習交談了一番,得知商院運轉情況良好之後,黃伯超又匆匆離開了這里,乘坐馬車趕到了位於城內另一頭的布行內,處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務。

巴陵地處湘江與長江交匯處,交通便利,經濟發達,人口繁茂。上承接長江、漢水一帶的客商(好吧,因為戰爭,漢水一帶的生意已經廢掉一半以上了),下勾連中南地區的生意,正好處於大順國的中心地帶,附近又是有名的平原沃野、魚米之鄉,當真是想不富裕繁榮都很難啊,可以說部分取代了原本漢口的部分功能,完全可以稱為一個小號的「漢口鎮」。

別的不說,這東岸人運到大順轄區的貨物,一般會在兩個地方卸貨,其一是馬當要塞,這是東岸海軍直接控制的據點,對應的是大順江西行省,一應供應江西的軍需物資或生產設備,都在這里進行交割;其二便是巴陵縣了,東岸人的大船開到這里便不再繼續前進,而是選擇在巴陵縣碼頭卸貨,然後再由順國方面用自己的船只組織運輸。

因此,巴陵縣可以說是與順國與東岸進行貨物買賣的兩大據點之一,東岸人運來的戰馬、武器、甲具、機械、五金制品等在此交割給順國官府,換成現銀後又在當地商人處采購稻米、雜糧、葯材、生絲、茶葉、綢緞、桐油、豬鬃、鉛塊、棉紗及其他各色商品,不說全部花光,至少是大部花光的。從這里可以看出,大順朝廷在全國各處征收來的稅款在流入東岸人口袋轉了一圈後,其中大半又都被砸到了巴陵市場上,故無數的金錢在這里流通,巴陵縣的商業想不繁榮起來都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