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永恆黑暗的世界。
黑暗中矗立著一座高大宏偉的巨大石門。
晉安站在石門前,仰頭皺眉打量。
不久前,他剛救出昏迷不醒的小道童鬼母與大家匯合,身邊忽然刮起一陣微風,然後眼前世界一變,宗祠廢墟消失,其他人也都消失,只有他一個人站在眼前這座巨大石門前。
這座巨大石門晉安覺得似曾相識,仔細一打量,正是矗立在不死神國地下,用來封禁鬼母的那扇巨大石門。
但晉安很清楚。
他現在還在鬼母噩夢里。
並沒有回歸現實世界。
他順著石門微開的一條小縫進入門後,穿過無盡黑暗,似才走了一炷香,又好似走了一個月,一年,十年那樣的漫長,在沒有日月參照物的靜謐黑暗里,時間的流逝早已失去意義,只剩下無盡黑暗里的無盡孤獨。
在這種只能聽到自己心跳聲和腳步聲的黑暗空間里,不知道跨過幾個日月星辰距離,千年輪回,眼前世界終於出現變化。
那是一個如高塔矗立的石椅,仿佛高聳入雲,這個世上唯人心與太陽不可直視,而這兩樣,鬼母全都占全。
她就如不死的黑鳳凰。
又如不死的黑色太陽。
千年流逝。
依舊永恆不滅。
不死不滅。
又如高高在上的大日,高處不勝寒,散發出冰冷黑芒,沒有一點熱度。
石椅上有一輪黑色太陽,無法直視。
一聲嘆息,在黑暗空間里幽冷響起,似橫跨了千年時空。
看著高聳入雲石椅上的黑色太陽,晉安感到心臟莫名一痛,他下意識捂住自己心口,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紅心,黑心,人面獸心,貪心,無心…人心難測,你知道你的心臟是什么顏色嗎?」這是一個清冷聲音。
還不等晉安回答,清冷聲音再次響起:「你的身上,有來自與我同時代舊友的氣息。」
就在晉安怔神時,他突然發現自己胸膛里的心臟搏動聲音消失,他的心臟不見了。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
對方不再說話。
唯有空氣里,傳出晉安心臟的一次次鏗鏘有力搏動聲。
「你就是斷天絕地四象局太陽局的鎮物,鬼母?」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為什么有關當年真相的記載全都遺失,為什么你們這么多人甘願成為斷天絕地四象局的鎮物?」
「同時代舊友,可是指少陰局鎮物的那位前輩嗎?」
「這里的夢境又是怎么一回事?」
「還有是誰破開不死神國封印,企圖摧毀斷天絕地四象局,放出被鎮壓的眾山神?」
當真正面對鬼母的那一刻,晉安內心有太多疑問了,他一股腦全問出。
然而。
又是沉默。
並沒有人回答。
晉安皺眉:「我的心臟是什么顏色?」
石椅上的黑色太陽光芒:「我可以回答你三個問題,用作報答。」
這里的報答,應該是指晉安救下鬼母三個幼時記憶的事,恰好對應了三這個數。
「我在尋找一個人,他是我的徒兒,我徒兒曾經見過不死神國,他來過這里,他叫削劍,可能本名不叫削劍,我遇到他時身受重傷失去記憶,但在他的記憶力記得自己來過不死神國,說明不死神國對他很重要,他的樣子是……」晉安仔細描述起削劍模樣,打聽削劍下落。
清冷聲音:「他的確來過,但他沒有進入不死神國。」
晉安皺眉:「削劍沒有進入過不死神國?」
清冷聲音:「是。」
晉安再次皺眉,然後深呼吸一口氣:「那我到哪里可以找到徒兒削劍?」
清冷聲音:「她沒有告訴你?」
晉安手捂著沒有心跳的胸口,微訝說道:「她可是指少陰局的那位前輩?她說削劍和老道士都不在康定國,無法卜卦到二人下落,所以我才決定進沙漠尋找不死神國。」
先是沉默,清冷聲音:「你倒是對你徒兒不錯,師徒情深,不惜萬里,踏遍千山萬水,我知道另外一個人的有可能下落,我曾在沙漠上聽到一個傳言,在昆侖山附近曾經有西域商人見到過一個人的外貌與性格,都與你描述的老道士長得很像。」
「老道士!」
晉安先是吃驚,然後欣喜。
想不到能在這里尋找到老道士下落,這可是個意外之喜,就是有些想不明白,石牛怎么馱著老道士一路出關並且一路跑到昆侖山脈去了?
「那……」晉安想要具體問問老道士下落,可話到嘴邊才想起來,自己就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了,不得不慎重。
雖然昆侖山脈很大,但是有這個線索足夠了,只要能知道老道士還安全就足夠了。
而且他出西域,進吐蕃,繞道回武州府時,恰好會路過昆侖山脈,正好是順路。
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老道士當年被石牛救走,怎么會出現在了萬里之外的昆侖山脈?
昆侖山脈那可是許多上古傳說的發源地之一,是眾神山,居住著許多上古神明,至今還有不少相關傳說流傳與遺址存在。
忽然,晉安又想到另一個細節,鬼母一直在不死神國,是怎么聽到沙漠上的聲音的?
心頭一動,他想起了那個神明之耳。
晉安很清楚最後一個問題的重要性,這最後一個問題,關乎著能否解開上古之秘,但最後想了想,他還是把這個最寶貴機會,用來打聽老道士的具體下落,詢問鬼母大概是什么時間聽到老道士出現在昆侖山脈?他好大概估算老道士的行程,以此縮小尋找范圍。
清冷聲音:「我已經回答完你的三個聲音,這已經是屬於第四個問題。」
「我明明才問兩個問題,怎么可能已經問完三個問題……」晉安說著,聲音戛然而止。
剛才他的確是多問了一句「削劍沒有進入過不死神國?」,然後對方回答了「是」。
晉安不甘心:「這個問題也算是一個問題嗎?」
黑暗空間重歸沉寂。
沒有回應晉安。
心有不甘的晉安,反復追問幾次,對方都沒有再回應他。
雖然有些失望,但起碼得到了有關於老道士的下落。
隨後,他小心翼翼看著眼前這位來自幾千年前的人物:「前輩,可否看清了我的心臟?能不能把我的心臟還給我?」
晉安話落,胸腔里再次傳出心臟的搏動聲,感受著胸膛里鏗鏘有力的跳動聲,他一直提著的一顆心終於石頭落定。
他沒想到鬼母還有挖心的怪癖,真怕對方給他來個剖心,剖肝,剖脾肺腎,不還給他了。
對方的實力境界,他有些揣摩不透,畢竟是活了幾千年的老怪物,不得不提心吊膽,小心翼翼面對。
晉安念頭剛落,感覺身體突然一輕,他面色大變,錯愕發現自己的心肝脾肺腎真的全都不見了。
這里是夢境,他沒心肝脾肺腎無所謂,關鍵是現實里沒這些,人活不成啊。
他大意了,他現在還在鬼母的夢境里,而鬼母能直視人的內心世界,人心在她面前無所遁形,肯定是那句「老怪物」激怒鬼母了。
晉安念頭剛落,結果又雙涼了。
他發現自己兩眼抓瞎。
五感被剝奪。
「真是有些羨慕她。」就在空氣突然變冷的時候,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讓晉安怔住。
「我們所在的那個時代,已成過去,還記得我們的人,已經寥寥無幾,卻在這個時代有一個人的心里裝下了她,讓她不再像上一世那么孤獨絕世。」
「牽掛與羈絆嗎……」
「你的心里,可還願意再裝下一個人?」這句話就更加沒頭沒尾了,晉安下意識愣了愣。
等反應過來後,他有些不知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好像不管是回答我願意還是我不願意,都是一個死亡選擇題?
晉安有些摸不清現在面對的鬼母主人格,到底是屬於哪種人格,在沒確定現在的主人格是屬於哪種人格前,他不得不如履薄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