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部分(2 / 2)

青蓮記事 未知 5983 字 2021-01-17

雖然我完全不能理解。

他根本不了解公主,就因為那身紫色衣服那朵花就喜歡她十幾年,還是暗戀,說不定他連她長什么樣子都不記得了。

所以說,男人,尤其是古代文人,真是難以理解的生物。

與其喜歡連是潑辣還是賢淑都不知道的公主大人,還不如喜歡我家紅鳳呢,多好的女人哪。

但是愛與不愛,命運和緣分這東西,是最沒有邏輯和規律可言的。

我與其說無可奈何不如說哭笑不得地托著腮看著他,沒好氣說:「然後呢?你打算這輩子都不娶親了?」

「不,」他垂著眼低聲說,「這次是非娶不可的了。」

「但是……」聲音痛苦得嘶啞起來。

「還是不甘心是嗎?」我冷清地說。

周紫竹沒回答,也沒點頭,低下頭喝酒。我也不再說話,默默陪著他,酒每空了一壺,秦老丈就會默默地送上新的。

周圍安靜起來。

有的人喝多酒會笑,有的人會哭。

周紫竹就算不是後者,也有這種傾向了。他喝得越多,臉上愁容越深,身上落魄越重,他嘴角漸漸下垂的弧線和眼角的細紋好似被歲月風雨給墜了下來,不再像一貫翩翩年少的佳公子了。

門外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秋雨蕭瑟,慣能愁人。

雨點打在外面的泥土地上,我聞到下雨時特有的泥土味道。

秋風微涼,酒店的布簾子被吹得胡亂翻舞,振振作響。

櫃台後的秦老丈要去關門窗,我朝他搖搖頭,他會意,慢吞吞地退回到櫃台後面坐著,一會兒,又給我們送上新酒。

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壺了。

是男人,總有必須一醉的時候。

當然,女人其實也是。

周紫竹喝得很快,我喝得很慢。

我看著對面的男人,慢慢在他眼角眉梢看出這十多年的歲月:當初的年少青蔥,心高血熱,充滿幻想;後來無數個或悶熱或微涼的輾轉之夜;熱情變成了一種符號和習慣,可還是堅持著;明知無望,卻執拗地不肯娶妻,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了什么……

我心里漸漸柔軟悲涼。

我們大家,都為了愛,很難過很難過過。

不管是對是錯,值或不值,悲劇收場或happyend。

突然之間,我心里靈光一閃。

「聽著,周兄。」我說,「後天是秋收祭祖祭天,公主是皇室血親,一定會跟駙馬一起去,中間要在白龍觀休息,我到時支開薛駙馬,你去見她一面,不管說不說,等見完她,你再決定要怎么做。」

周紫竹抬頭望著我,臉上沒有表情,但是茫然渙散的眼神漸漸聚起來,他的下頜,幾乎很難察覺的,輕輕的,堅定的,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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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版出版商跟我說二十五號書會出來。

最近在看房子,北京的房價漲得太離譜,實在叫人郁悶。

祭祖

秋收祭祖是圭王朝非常有代表性的盛大祭祀,對於農耕社會來說,經濟支柱就是農業,自然沒有比秋收更重要的事情了。對於國王和臣子們來說,則是苦樂交集的一件事。

首先,上午是祭天,祭天的地點是皇城南的天壇,儀式非常繁復,大家都要穿上最重的「大服」。皇帝尤其慘,程序那么啰嗦,前後一星半點也錯不得。長長一篇祭天文,要背得滾瓜爛熟。臣子們也很慘,秋收儀式舉行得偏早,往往暑氣還未消,天氣熱得很,臣子們要在大太陽底下跪兩個時辰,有很多體弱的年老的大臣都堅持不下去,每年都有人暈倒中暑。

下午則要出發去祭祖,祭祖要到郊外頗遠的皇陵祖廟。所以就很酷似郊游,由於路程遠,中間要在白龍觀休息,白龍觀是皇家道觀,因為每年要接待天子百官,就起著類似行宮的作用,大家要在那里用午膳,當然是素齋,白龍觀每年為此都煞費心機,花樣年年翻新,所以漸漸聲名遠藻,白龍素齋成了平時千金難求的美食。

因為天壇比皇城遠,儀式的時間定得還比平時上朝早,所以起得比平時還要早,不到寅時中就起床出發了,天還黑著呢。

紅鳳伺候我穿上孔雀藍的大禮服,「大服」是根據爵位來的,我的禮服上有一層織的細銀絲網,所以甚是沉重,冠上鑲一顆海藍寶石,色澤十分美麗。

我到的算晚的,到了皇城外等待處,真是被晃著了眼睛,各種寶石和貴金屬交相輝映,映著一張張或老朽不堪,或腦滿腸肥的臉,華麗的各色絲綢,來這里這么久,第一次真正見識了什么叫「滿堂朱紫貴」。

一張張臉孔里,也有年輕的,光滑的皮膚,明亮的眼睛,烏黑的頭發,比如說,今天的地下主人公:周紫竹兄。

周紫竹是子爵,朝服是藏青色的,鑲的是天青石,雖然這顏色不是很適合他,勝在還算朴素,總比幾個長年不露面,老得走路哆嗦,穿一身朱紅色,佩著血紅的紅寶石,活像火烈鳥的皇室旁支的公爵們強。

我朝他點點頭,他也微微點頭,這家伙今天有點臉色蒼白,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緊張得一夜沒睡。

我和他交換了眼色,沒走過去跟他說話。

這個時候,我看到了薛駙馬,他穿著駙馬的禮服,是銀色的,鑲珍珠,窄腰箭袖,在一片寬袍大袖里,越發顯得英姿勃勃。

我想起今天的要事,連忙上前同他親熱攀談。我一貫對他雖然友好,卻不熱情,所以老薛不免有點受寵若驚。

我的干兒子很快加入我們,他沒有根基,之前又不得寵,爵位是最低的男爵,穿著赭石色禮服,襯得面色如土,實在難看。

小皇帝在一對對拿著拂塵,如意之類的宮女太監們開道之後終於「千呼萬喚始出來」。這孩子今天穿的上黃下黑,尤其是上身的衣服,掛滿金珠,黃玉,叮叮當當的,看著都覺得沉。頭上的冕有三層,足有他三分之一高,看上去像黃金所鑄,上面大概羅列了當時最值錢的各種珍珠和寶石,若不是他跟錦梓學過幾天武功,現在大概走都走不動了。

我們出發去天壇,過程不想詳述了,我只能說,難為皇帝了,這么復雜的程序,居然一點岔都沒出,也不知道事先練了多久,那么長的祭天文,背得流暢自然,好像正常說話。總之可以看出,以老古為首的禮部的家伙們都滿意極了,這么累在太陽地里跪兩個時辰,臉上居然還始終帶著若隱若現的微笑。

當然,那幾只火烈鳥們暈倒了百分之八十。

也難怪,我都跪得膝蓋麻木頭暈眼花,差點倒了。

然後上路郊游。

氣氛已經輕松了很多,官員們已經開始相熟的走在一起,我當然選擇和薛駙馬走在一塊兒,他騎馬走在一個黃色小馬車旁邊,當然,馬車里必是公主。

午時到的白龍觀,齋飯已經備好了。

今年的賣點是「葯膳」,多的是山精地黃之流,倒不像現代的素菜館,並沒什么素j素鴨的俗物,官兒們都贊不絕口,不過在我吃來,口味實在一般。

飯後是休息時間,大家也實在是累慘了,急需著一個時辰的休息,而對我來說,這一個時辰正是我要戰斗的時刻。

瀏陽長公主作為唯一的皇室直系,當今聖上的親姑姑,地位尊崇,不出我所料,和駙馬單獨占了個小院子。

我要做的,就是一直絆住薛詠賦,其余的,周紫竹自己會搞定。

「薛兄,小弟回來之後還不曾和薛兄好好聚過,趁此機會,薛兄同小弟一道在此觀中走走如何?」

薛駙馬看似累得很了,但我這么熱情,他也不好意思推卻。

於是我們在白龍觀里壓馬路。

一開始聊邵青那邊的最新軍情,薛駙馬好像非常肯定邵青會贏,這正好也是我的希望,引不起爭論,所以聊了兩句,話題就作廢了。

因為今天的禮服,我不知怎么,倒跟他聊起珠寶來了,我對珠寶了解不少,雖然古代人對珠寶的概念和現代人完全不同,比如說,那個時候,由於鑽石切割技術還沒出現,我們今天最昂貴的鑽石在那時候根本就沒有作為珠寶,而由於那個時候還沒有珍珠養殖,所以珍珠是極珍貴的珠寶。

薛駙馬和我越聊越開心,已經覺得我是珠寶鑒定行家了,最後說:「愚兄最近新得了一顆南洋海珠,碩大無暇,現在就在拙荊手上。青蓮跟我來看看,到底如何?」說著就要拉我去小院。

我吃了一驚,慌忙推辭說:「公主是女眷,青蓮如何能輕入?」

「不妨。」薛駙馬說:「拙荊性情豪爽,不拘小節。再說房中尚有簾幕。」

薛駙馬跟中了邪似的,平時那么好說話,倔起來卻根本聽不進話,非要去不可,我舉出種種理由,都說不通,到最後再堅持都會啟人疑竇了,我無奈,只好跟他去,決定見機行事。

我其實心虛得很,一路都在猜會怎樣情景,甚至連捉j在床都想到了。

一進屋子,卻靜悄悄的,簾幕垂著。

侍女們也在隔壁屋。

薛駙馬似乎也覺得自己行為孟浪了些,躊躇了一下,才說:「公主,歇息了嗎?」

「我帶了青蓮來看咱們新得的那顆珠子,公主可方便出來嗎?」

簾子後頭先是寂靜無聲,然後一個有幾分清脆有幾分干練的女聲突然開口說:「夫君容我稍事梳洗。」

然後就有點細細索索的聲音,我有點緊張,生怕薛駙馬要進去幫他老婆,幸好不一會兒簾子就掀起來了,一個穿金紅公主朝服,三十歲左右的女子走了出來。

這女人我一見就想起了鳳姐出場那段描寫,當真是鳳目含威,梳著貴重華麗的宮髻。

「張大人么?」她不似一般女子見到男人會低頭斂眉,反而雙目迫人地望著我。

這章其實還沒完,但我實在困得不行了。

簡體版就是這一兩天了,有一部分特典會有我的簽名(不好看,先說明),但具體情況我還不了解。

激變

公主就這么出來坐著和我們聊天,駙馬念著那顆珠子,要進內室取出來,我又緊張了一番,幸虧公主起身說:「妾去取來。」

周紫竹這家伙,現在在里面比我更緊張吧?

不過公主肯這樣袒護,看來形勢還不錯。

那顆珠子是典型的海珠,大概有十七八分,渾圓無暇,輕輕旋轉光澤流轉如水。就算是今天,是養殖的,也算得極上等,何況是野生的。

我評點了一下,當然不免加上幾句小小恭維,薛詠賦樂得心花怒放。

大家伙兒又聊了一陣子天。

公主盯著我說:「張大人近些日子頗有所為,妾在深閨,亦有所聞。」

我當然打著哈哈,欠身說「哪里哪里,公主謬誇,青蓮慚愧」之類的話。

「夫婿魯鈍,一向有勞張大人照應了。」

「哪里,是青蓮諸多仰賴駙馬大人。」

「詠賦常同我提起大人,妾是聞名已久了。今日終於能有幸得見……」

……

我越聊越覺得不對,公主句句不離我和薛駙馬的私交,看我的眼神,也不大像友好狀,莫非薛駙馬自己沒有發覺的,對我的隱諱曲折的心思,早被公主覺察了?

公主把我當第三者了?

而且她越聊越起勁,難道不管里面的周紫竹了?

我越來越如坐針氈的時候,突然門被撞開。

包括我在內,在座眾人都嚇了一跳,只見跌跌撞撞沖進來一個小太監,喘著粗氣,叫著「張,張大人」。

我瞧著他還頗有點面善,開玩笑說:「這里沒有張張大人。」

「大,大人!」小太監顧不上和我開玩笑,「陛下請您過去!」

看他急成那樣,莫非小皇帝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找我么?

我有點疑惑,但還是站起身和公主駙馬道別,跟小太監出去了。

剛出了公主的小院,沒走幾步,就看見一個人低著頭踱步,不是周紫竹是誰?

這家伙怎么從公主房里跑出來的?難道有秘道?

難道他壓根還沒進去?

不過鑒於不是私下,我也不好問。

我朝他使了個眼色,他點點頭,又搖搖頭,看得我一頭霧水。

走進小皇帝暫時歇息的「行宮」,那家伙正在里面玩毽子呢,一下一下,踢得還挺好。旁邊那個大太監王福桂在一邊陪著。小皇帝看到我進來,頓時高興了,說:「張愛卿,快來陪朕一起玩。」

我有點郁悶:這么急著叫我過來,就是為了這個嗎?

說實話,看他玩的樣子,不免聯想到宋朝幾個敗家子皇帝,不過,再一想,這年紀的孩子,偶爾一點娛樂性的體育鍛煉也是必要的。

不過,甚至當我還是一個小姑娘的時候,踢毽子都是我心中永遠的痛。。。。。。之一,所以我立即表示拒絕。

小皇帝不允,一定要我一顯身手,君命難違,我只好踢了一下,毽子和我的鞋有了一次親密接觸後又穩穩上去,我大喜,連忙湊上腳踢第二次,「乒」,毽子清脆地錯過我的鞋側,落到地上。

果然,兩下都是我無法到達的宿命。

我僵在那里,好久才回過去,覷了小皇帝一眼,他顯然有點驚訝:他的張愛卿居然有這么笨拙的時候。

不過,還好,他眼里我沒看到偶像的幻滅。

「踢毽子沒意思,」小皇帝恢復過來,立刻沒事人一樣,冷靜地說:「張愛卿,還是你給我說個故事吧。」

我同意了。

這天下午一直陪著小皇帝,一直到祭祖結束,我心里隱隱覺得有事不對,卻說不上來。

晚上周紫竹去找我,我問他怎樣。他扭捏了半天,說沒去找公主。

我心里大怒,好容易耐著性子問他為何。

他沉吟了一會,說:「遠遠看見公主從屋里走出來。和貼身丫環一起,突然覺得不想去見她了。」

我一怔:「可是臨陣心中怯了嗎?」

周紫竹搖頭。

「可是覺得她姿色已故,不復當初。不再是你想念中的女子?」

他又搖頭,沉吟說:「只是覺得其實不該去見她,現在,也不必再見了。」

他神情深遠迷惘,我隱隱覺得明白他的心意。

周紫竹沒告辭就轉身走了。白衣白袖,曳過翠碧修竹,我在堂前目送他遠去身影,不知道該說什么。

九月初的時候,周紫竹結婚了。

江南大士族和京中貴族的聯姻,自是轟動各界,盛大異常,一個是江南少年名士,清流內定的未來領袖;一個是長公主唯一的小姑子,薛家的獨生女。金童玉女,天造地設,另加完美的政治聯姻,又有多少人,多少政治勢力暗中要重新盤算?

周家在京中已經另購新宅,家族長輩都到了京師。兩家大擺三日流水席,整個京城都成了他們的婚宴。

我自然也送了豐厚大禮,去大吃他一頓。

婚禮那天,我見到了穿著喜服的周紫竹,頂著紅蓋頭的薛詠瑤。

不知道薛詠瑤這次有沒有拼命抗爭,有沒有離家出走,有沒有去威脅周紫竹,他們家又是如何讓她就范的?

周紫竹面無表情,面對長輩時偶爾微笑一下,雖然一身俗麗的大紅,卻清雅從容如故。

那天我多喝了幾杯,頭暈,走得早,出廳門之後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里面人聲鼎沸,觥籌交錯。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腦子里出現這句詩,雖然也不算應景。

那天回去之後,我獨自在水榭涼榻上倚著,自斟自飲,從「我醉欲眠君且去」到「玉環飛燕皆塵土」,一一大聲念出來,把我從小硬被著背的,武俠小說零星看的,喜歡的,曾經喜歡的,原先不喜歡後來喜歡了的,甚至還有自己寫的,朋友寫的,算是做了長期擱置的resume。

侍者們都被我嚇到,紅鳳聞訊趕來,我已經頗有酒意,雙眼惺忪望著她,對她說:「紅鳳,你難道不是傷心人?如何有這樣心思,還來管我?現在我給你放假,你早該回屋里哭了,該哭的都哭哭吧,聲嘶力竭也好,肝腸寸斷也沒關系,只不要讓我聽見,我受不了。我什么也不能為你做,只能如此而已。」

紅鳳怔怔望著我,突然眼圈紅了,轉身走開,居然沒有飛奔,還保持她的倔強姿態,如果仔細看,不知是否能找見一路滴落的珠淚在地上草中。我記得好像有個童話里的女孩,不知道是不是公主來著,哭出來的眼淚都是一粒粒珍珠,紅鳳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的女孩子。

我隱約記得一直喝到天黑,醉了,讓下人把我抬進屋去的。後來我做夢了沒有也不記得了,如果有,我似乎夢到了錦梓,又好像是什么不吉的事情,半夜醒來的時候,口干心跳耳鳴。

我掙扎爬起來找水喝,自從和錦梓一起睡之後,就不讓貼身丫頭夜里在外間伺候,有時候半夜要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