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部分(1 / 2)

青蓮記事 未知 5723 字 2021-01-17

我們被迎了進去。

老太太給我們端上了茶水,雖然粗糙,但渴了一夜我只覺很香,像原慶雲那樣失血過多的人就更不用說了,牛飲一番,完了用袖子胡亂擦干嘴角邊的水珠,這家伙到這種狼狽的時候,居然還是帥得自在無比。他看到我看他,連忙朝我飛了個媚眼,我瞪了他一眼,再也不看他了。

老太太張羅要去做飯,我連忙說不用了,有什么現成的窩窩頭之類的給我們拿兩個來填下肚子就好,關鍵是找間屋子能睡一覺。

老太太說也好,等阿牛他爹媽趕完集回來給一起做點好吃的,就給我們找來幾個玉米面的窩頭,一碟子咸菜,又去煮了七八個j蛋,估計把最近攢的家里j下的蛋都煮了,小孩在旁邊猛咽口水,我遞了一個給他。小孩遲疑半天,才升出小手,接了過去,躲到一邊大口大口吃得香甜。

我和原慶雲也很餓了,把東西都吃光了。

老太太帶我們去歇著,他家一共兩間卧房,一間阿牛爹媽住,一間老太太帶小孫子住,我看他家雖然簡陋,床單帳幔倒都是干干凈凈,怕原慶雲身上血跡弄臟了人家屋子,就說讓我們住柴房就行,老太太說那怎么行,原慶雲笑道:「沒事,干草堆上睡著也挺舒服的。」

經過我們堅持,終於把柴房作為我們今晚的臨時住所。

我把原慶雲扶到干草堆躺下,把臨時匆匆包扎的東西先揭開,觀察了一下傷口,血是止了,傷口周圍有點紅腫,好在還沒什么化膿的跡象。我請老大媽幫我們准備好干凈剪刀和沸水,老大媽很配合的樣子,手腳也還都算挺麻利。

我接過一盆沸水和干凈的布條剪刀,塞給老太太兩片金葉子,老太太擺擺手說不要,被我硬塞到手里。她也就收下了。

「你要小心點。」原慶雲半垂著眼皮漫不經心說。

「嗯?」

「那個老太太。」

「不像是尋常人,很有點寵辱不驚。而且我死也不信她會有什么侄子長得像你。」

「哦。」我答應著,把剪刀和布條用沸水燙過,布條晾起來,自己把身邊隨身帶的葯丸嚼爛了敷在原慶雲傷口上。

之前在林子里,天色尚黑,看不真切,此時天光正好,原慶雲肩膀上潔白的皮膚,微隆的肌r,漂亮的鎖骨一覽無遺,他因為疼痛而沁出的微小汗珠,一臉故意做出的不在乎的神情,艷麗的嘴唇和眉毛,他盯著我看的深黑眼眸,呼吸心跳,都離我太近。

我甚至想起了一些不願意想起的事情。臉不由自主紅了一下。

我低頭掩飾過去。

氣氛太曖昧了。

我站起身,說:「看看布條干了沒。」

一起身,被一股力量拉得跌坐在干草堆上。

我沒作聲,低頭望著緊緊握住我手腕的手,並不比我的膚色深到哪去,五只漂亮修長而有力的手指,緊得弄疼了我。

我的心跳得比我允許的要快。

一只手慢慢游到我腰間,勒住了我的腰,背後覆蓋上一片溫熱,兩片濕潤柔軟的東西貼住我脖子,呼吸熱熱地灼燒著我。

手在我身子上慢慢游移,手臂的力量把我往後邊懷中帶過去,我掙扎了一下,盡量坐好。

「你的肩膀不痛嗎?」

「不痛……」後邊緊貼我耳邊的嗓音喑啞。

「……不行的,我不願意。」我聲音很輕,但是想必也足以叫他聽出其中堅決。

「你要是害怕,還像以前也可以……」他呼吸很急切。

我搖頭。

用力把他的手指一個個掰開。

他沒有死纏,自己松了開來,半天不作聲。

我慢慢平復心跳和呼吸。

「男人還要這么三貞九烈?」他笑著說。

我沒說話。

「姚錦梓那小子真這么好?」

我低下頭。

原慶雲也不說話了。半天才傳來很遙遠的聲音:「你真的一點兒也不喜歡我么?」仿佛加了聲輕笑。

我聽了還是不言語,但是鼻子突然酸澀,心里被什么堵住了,難受得直想哭。

原慶雲本來不應該說這些,我也不該在這里聽他說這些,這個世界怎么了?我應該和錦梓在一起,共同面對敵人。

錦梓曾經在風中飄揚的紫灰色衣角,曾經靜靜為我等待的暗夜的影子,凝視過我的幽黑雙瞳,我曾經那樣的心跳過,柔腸百轉的那些時日,到此時此刻,都在尖銳指責嘲笑我方才的軟弱。

錦梓大概在心急如焚地找我。

我居然沒有立刻想到要設法跟他聯系。

這樣的事情到底算什么?

不是的,我不可能會對錦梓變心,一瞬間的動搖都不可能存在,我愛錦梓,錦梓對我也從沒變過半分,如果這樣的愛情還經不起時間消磨,如果我居然是這樣的人,我還有什么立身的原則存在?

「日久生厭……」

「世界上沒有不受誘惑的人,只有不夠大的誘惑。」

這些話但凡知道些世事的人都知道吧。

可是我始終都不相信。

日久生厭,是因為沒遇到真的值得廝守一生的人。

經不住誘惑,是因為沒遇到比一切都重要的東西。

但是,如果連我自己都動搖了,我怎樣也要相信的人性又要被放到什么地方。

我有一瞬間深深嫌惡自己。

比起以前曾經跟原慶雲有過r體的交歡,這次瞬間的軟弱更讓我慚愧。

「你這家伙少來這套,以前的事情最好忘了,我喜歡蚯蚓都不會喜歡你。」我站起來,冷淡地說著走開。

原慶雲呵呵地笑著,甚至沒聽出聲音里有傷感。

外頭有人聲,開門聲,年輕男女的聲音,鄉音難辨,不過親熱的語氣不難判斷是老乃乃的兒子媳婦回來了。

然後是收拾的聲音,鍋碗瓢盆,殺j的翅膀撲騰,咯咯慘叫聲,倒水聲音,油被火烤出的滋滋聲,孩子跑前跑後的歡樂聲音,然後就有撲鼻的香氣,蔥姜被爆香,夾著油煙……

如此有香火氣的味道啊。

離家的游子乍聞都會悄然淚下。

原慶雲倒沒什么表示,他們這種出身,對童年應該沒有這樣的記憶吧,不過他吸了下鼻子,笑嘻嘻道:「真香,有好吃的了。」

果然晚飯是很豐盛的農家飯:黃油油的土j燉著類似香菇的菌類,湯濃郁鮮香,完全沒有污染農葯化肥的菜,香噴噴的高粱米飯……

小孩在桌子旁邊繞來繞去直咽口水,被母親呵叱。

那對夫妻年紀都不大,男的老實憨厚,黝黑紅潤的臉膛,女的雖然一看就是山野村姑,荊釵布裙,倒也有幾分姿色。

媳婦小心攙著婆婆坐下。

母慈子孝,其樂融融。

我們倆吃得香極了。

原慶雲說:「不錯不錯,這手藝快比上我師父了。」

那個庄稼漢一愣:「這位公子難道竟然是學廚的?」

原慶雲哈哈大笑:「沒錯,我師父可是聞名大江南北的廚神!」

我瞪了他一眼。

第二天我們在凌晨悄然離開。

我對原慶雲說:「你的傷勢也沒大礙,我要去找錦梓了,咱們就此別過吧。」

番外:娘

作者有話要說:出乎意料吧,不要砸轉……我躲。

恩,還有最近想統計下轉載,請凡有轉載的,都來留個地址。「娘,那兩位客人把金子忘在干草堆里了。」

「哦。」

黃燦燦的一錠金元寶。

在黝黑粗糙,帶著厚繭和已經不流血的口子的大手中褶褶生光。

很熟悉的光芒,但是很久沒見到了。

5兩的金錠。

很大方的人啊。

夠我們家用多久?10年夠了吧?

慢慢垂下松弛多皺的眼瞼,說:「之前那個矮一點的客人要給我,我沒要,約摸是故意留下的吧?」

「這兩個是什么人啊,這么有錢……」一向質朴的媳婦在旁邊掩住嘴驚呼。

「別聲張,這事被別人知道了不好,找個地方藏起來,將來給阿牛娶媳婦用。」蒼老和緩的聲音。

「是,娘。」

「娘,我給您洗腳吧。」

一盆熱水被端到面前,水波微漾了下,脫下鞋,被熱水擁抱住兩只皮膚暗黃松弛的腳。

舒服啊,以前的哪種享受有過類似這樣舒服的感覺?

記不起來了。

幫自己洗腳的手很粗糙,洗得卻很細心。

兒子媳婦送回了房里。

這房里很干凈,卻還是有著老年人不能避免的那種味道,說不清楚,讓人聞到就想到衰老。

說不定這是死神的味道。離死亡走得越近一步就越濃。

手摸索著從抽屜里摸出一面生了銅綠的銅鏡,剛來的時候媳婦發現婆婆突然變得喜歡弄盆水來照著看自己,就偷偷把自己陪嫁的唯一一面鏡子放到了婆婆房里。

鏡子里是一張皺紋叢生的臉,灰白的頭發。

真不敢想象。

又扯了扯自己松弛的面皮,無聲地笑了。

唇角微微上揚,詭秘的笑,有會這樣笑的老太太嗎?

不過,換了身體真的不一樣了,那腳步硬是遲緩得行走蹣跚,腰背僵硬,站立時間稍長就酸痛不已。

甚至眼睛,也不一樣了。

不是以前那雙艷麗得怨毒的眼睛了。

看上去和別的老太太大概沒什么不同。

那個人,那個人的眼睛也不一樣,和以前的我。

初一看,真恐怖,看到自己的身體自己的臉突然出現在面前……

是完全的另外一個人。

在行走,在笑,在和人說話,甚至和我說話。

不像我想象的躺在冰冷的墓x里,屍蟲遍布,慢慢腐朽。

他現在比我美麗多了,這樣狼狽的時候笑容後都沒有y影,雖然好像有點悶悶不樂,有心事的樣子。

這種人,真叫人妒忌。

不過很奇怪,我居然不討厭他。

他一定一切都適應得很好吧?

比我大概強多了,他身邊的男人看上去不止愛他,還很喜歡他。

從來都沒人喜歡我,就算愛我的人,其實也不喜歡我。

就連紅鳳,也都一樣。

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他:

「這位先生長得這么俊,可曾娶媳婦了?」

那人微微地笑著:「不曾呢。」

「真像我那個侄兒啊,聽說後來弄丟了,大概死了吧……不過先生生得比我那侄兒俊多了,那孩子是福薄的相,不能跟先生比……」

那人眼光閃爍了下。

「我侄兒還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姑娘,後來一直找他呢,也不知道怎么樣了……」

「一定挺好的吧,這么重情義的姑娘,一定會有好報的,老人家,您就不用為他們擔心了。」那人微笑,嘴角和眼角都很溫柔。

紅鳳一定覺得我變好了,一定很高興。

那樣的人,會給她幸福吧。

我反正只能再活幾年,最後無聲無息葬在這一片黃土中。和所有人一樣。

就當作什么都沒有看到過,我本來只是個鄉下的老太婆。

躺到床上去,老骨頭仿佛都在嘎吱作響。

剛醒來的時候,簡直不敢想象世上有這么荒謬的事情:男人和女人,美貌和丑陋,青春和衰老,富貴和貧窮……

怎么可以把我放到這樣的身體里?

光滑的皮膚突然變作鶴發j皮,圍繞身邊綾羅脂粉突然變作粗布芒鞋,年貌正好突然變作風中殘燭……

一個黑小子和一個村姑跑進來說是我的兒子媳婦,我還有個孫子……

是在……做夢……

再睜開眼睛,情況還是一樣。

然後,還是一樣。

「娘,您身體剛好,這些活都讓我做吧。」

「娘,這拐杖您來試試合手不?還有沒有木刺,我來再磨磨。」

「娘,您身體不好才給您卧的j蛋,別給阿牛了。」

「是啊,乃乃,我不愛吃j蛋。」

「娘,過年您和阿牛穿新衣裳就行了,我們年紀輕,穿了叫人說輕浮。」

慢慢的,居然也就適應了。

好像我本來就是個鄉下的老婆子。

開始談起收成,談起庄稼活。

開始納鞋底,做飯,打掃屋子,曬咸菜,喂j鴨。

倒好像過往那靡靡綺麗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噩夢。

我安安靜靜等待死神再次來光顧我。

這一次,我不會慌張,要朝它笑著,要走得干干凈凈,從從容容。

睡眠的黑幕慢慢罩下來,仿佛又回到兩段人生中間那段永恆的黑暗中。

好像還差幾年啊……

喂,如果你能再活一次,你要怎么活?

……要活得干凈……

再也看不到丑陋骯臟的人,看不到齷齪惡心的事。

不要漂亮的臉,最好誰都不會多看我一眼。

安安靜靜的,就像我小時候以為會跟紅鳳過的生活,弄個鄉下的小屋子,養兩頭牛,一群j鴨。

如果……可能的話,希望有人愛我,但是不要男人對男人,或是男人對女人那種,要簡簡單單,干凈的愛,跟那回事沒有關系的那種……

如果,如果太難的話,就算了。

岩d

「這就要別過嗎?」原慶雲輕笑,眼睛里卻沒有笑意,只有些恍惚。

我狠狠心:「終需一別不是?」

他笑笑。

「你的錢我沒敢帶過來,回頭回去京師給你送去。」

「嗯。」

我答應著就轉身而去,這種時候不堅決不行。

剛剛走出兩步,突然後頭傳來「撲通」的奇怪聲音,我有點詫異,忍不住還是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原慶雲仆倒在路邊衰草堆里。

「你這家伙又在玩什么?」

沒有動靜。

「喂!」

還是沒動靜。

我暗自驚訝,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頭去查看。

觸手便大吃了一驚,原慶雲身上滾燙,摸摸額頭更是燙人,臉頰發紅,呼吸急促。

看來傷口終於還是發炎了。

我有些緊張,這個時空可沒有消炎葯,不小心是要致命的。

此刻離開村庄也一大段路了,再回去近乎不可能,何況原慶雲病倒幾乎沒有任何戰斗力的情況下,我實在也不敢隨便投宿。

我開始費勁地把他往路邊林子里拉。

說起來,這邊不會有西伯利亞虎吧?

就算來兩只狼也很糟糕啊。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使出吃奶的勁:原慶雲還真不是一般的沉。

但我最後還是做到了。

並且還找到了一個淺淺的岩d。

這里不是喀斯特地貌,當然不會有很深的岩d的。

這里應該不會是什么野獸的巢吧,比如說:老虎d?

我喘著氣,一邊聞著有沒有什么腥臭味道,似乎沒什么跡象表明這d被什么動物標識過所有權。

我居然能把原慶雲這么重的物質弄到這么遠的地方,說明了兩個問題:

其一,人類的潛力確實是無窮的。

其二,我果然是有內功根底的。

我馬不停蹄,去給他采集了很多松針,鋪得厚厚的,把我的大衣墊在上頭,把他挪了上去。

還有水,大量的干凈的水。

沒見到河流,不過我把附近樹上未化的積雪捧了過來。

雪水順著我的指尖流到原慶雲嘴里。

他還沒醒過來,臉依然發紅,呼吸依然急促,臉上有幾道方才被我拖過來時被地上的樹枝石塊劃傷的痕跡。

只有長長的睫毛艷麗如昔,靜靜棲息在微高的顴骨上方,投下漂亮的y影,宛如不振翅的蝴蝶。

突然覺得萬般不忍。

得給他弄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