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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殺 未知 5883 字 2021-01-17

第七卷 八月火

第四百零九節我如朝露降人間

「我想談談……」

方之天的聲音響起在那廊道里,隨後這片空間中安靜下來,只有已經暈厥過去的應子豐仍舊在流血抽搐,遠遠近近的有人過來了,崔國華揮了揮手,跟在他身後的一個人趕去處理。沉默許久,家明偏了偏頭:「說啊。」

「我們都知道,這個人無足輕重,殺了他或者留下他,其實意義都不大。」方之天示意了一下地方的應子豐,沉吟片刻,「真正重要的,是他的父親應海生。」

家明笑起來:「我不怎么介意殺他全家。」

「我明白,我也清楚,能夠進入裴羅嘉殺死御守滄的人,絕對有這個能力,你如果真的要殺應海生,沒有人能夠擋得住。但有些事情,你也知道的,呵,如果應海生突然死了,炎黃覺醒就會大亂,無論如何,我只能維系眼前的局面,如果你真的要做這件事,我就必須出來阻止,你當然也可以殺我,我相信國華和葉蓮他們也保護不了,況且你以前救過我一命,但無論如何,總有些人是你保護不了的。」

「我不清楚是發生了什么事情,或者不僅僅是沙竹幫,但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無論那是什么,我相信你的目地已經達到了。」方之天笑了笑,「這件事情如果可以停止。我保證所有人都不會受到追究。靈靜也好,懷沙也好,靈靜地父母也好,那位張老師的家人也好,應海生那邊。我扛下來,相信這件事情之後,應家的人也不敢亂來了,不是嗎」

短短幾句話,他說得緩慢,字斟句酌。家明面上表情似笑非笑。槍口對准了應子豐依舊沒有離開。過得片刻,方之天笑出來:「這件事情,我也會很有壓力的。」

再次沉默下來,時間滴答滴答地過去,葉蓮忽然笑道:「再不送這根廢柴下去,估計他就真的要死了。」

這一次,槍口終於移開。

「就這樣」

望著地上地應子豐,家明的目光有些深沉。然而。空氣終於在陡然間緩解開來,方之天毫不掩飾地長舒了一口氣,眼見家明往後退走,連忙開口說道:「啊,對了,你看,外面這件事鬧這么大,我覺得……」

「我會給你一個交待。」

微帶沙啞的聲音響起,家明轉身隱沒在那邊的拐角處。方之天張開嘴在那里,過了很久方才回頭:「哈,我沒說什么交待啊,大家商量個借口嘛,還是有多細節沒談呢……」

說完這句,回過頭去:「那只手送過去,說不定還能接上……我現在頭很痛。要想想這件事到底怎么善後……」

「他好像一早就做了可以談這個打算。」崔國華說道。「如果我們早點過來,傷亡會不會少一點。」

「不會的。」方之天嘆了口氣。「應子豐的身後是應海生,這件事他是做給應海生看,他有力量而且毫無顧忌,就算是軍隊,估計一時半會都奈何不了他,這樣地人,應海生也不會敢動……不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不過今天看到他,感覺跟以前很不同……」

過了一會兒,他又搖了搖頭:「沒有一點朝氣,跟死了一樣……」

車輛離開公路,轉入村落的小道間,然後,他便看到了坐在門前的沙沙,跟隨著她的小孟,也從不遠處走了過來。

白天在江海發生的事情,這個小村落里不會知道,不過小孟有渠道,倒像是知道了一些什么,看起來倒並沒有告訴沙沙。

三人在一起吃過了午飯,隨後去往離村落不遠的海邊,小孟跟在兩人後面,家明身邊,沙沙哭了起來:「真的要走嗎這次的事情……明明是別人陷害地……你怎么不跟我們一塊走啊……」

「我也去的,不過這次事情鬧得太大,總有些東西要善後,你到了歐洲那邊之後,就會有我的消息了。對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靈靜會去維也納,你可以跟她匯合。」

「真的她前幾天跟我打電話的時候都沒說。」

「還不是因為你這個事情么,不過沒問題的,我在那邊有關系。」

「抱歉啊……如果不是我一直任性地想要弄什么幫派,也就不會這樣子……」

「沒事的,以前就說了啊,不管你遇上什么事情,我會幫你擺平一切。」

去往偷渡船的快艇破浪而來,將沙沙送上去之後,家明向小孟笑了笑:「本來也可以給沙竹幫洗清一切的,不過,混黑幫沒什么前途,歐洲那邊會有很好地機會,你想干什么也可以自己選擇,就是……麻煩你照顧她了。」

「沒問題。」

「謝謝。」

快艇掉過了頭,家明望著在船上不斷揮手的沙沙,也同樣揮手道別,直到少女的身影在那片碧藍海波中消失不見。心中想起小時候的事情。

「你一個男孩子,居然要女孩子保護……」

「我截拳道很厲害哦……」

「我來踢館的……讓他跟我比試……」

「有種不要跑……」

「我會保護你的……」

「靈靜是我的……氣死你……」

「曹東峰,你這個混蛋……有種跟我單挑,你就是個孬種……」

「求求你。別打了。你會打死他地……」

「我不走,你以前都不敢罵我地,要走一起走……」

「我很喜歡你……家明。」

「靈靜說喜歡你之前,我就已經喜歡你了,只不過那時候我不知道……」

「家明……爸爸死了……」

「我不許他們再販毒……我想試試……」

那初次見面時暴力地沙沙。只相信力量地蠻橫的沙沙,總是想要保護他的逞強的沙沙,在他被打時跪在地上哭泣地沙沙,單純地喜歡著自己的沙沙,天真的沙沙,悲傷的沙沙。正直的沙沙,善良的沙沙,試圖學會溫柔賢惠地可愛的沙沙,無數的畫面,仿佛在眼前匯成一片……

「對不起啊,這是……最後一次欺騙你了,無論如何,原諒我可好」

很遠很遠的地方。八年前的那名小女孩漸漸漾出一個笑臉。

「我叫……柳懷沙」

方之天坐在房間里,輕輕揉著有些發脹的額頭,崔國華從門外走了進來。

「下午快三點的時候,新寧幫老大趙振海全家被滅門了,據說有人沖進去,前後不到五分鍾,殺光了所有人,然後放了一把火,目前那邊還在清理屍體。」

方之天抬起頭來:「黑幫老大。江湖仇殺死全家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這種意外不用拿來說了吧。」

「我們發現了顧家明。」

「呃」方之天愣了愣,「他在犯罪現場沒走」

「不是,他在海邊地防洪大堤上坐著,正在看夕陽。」

「那不是很好嗎青春年少的人多看看美麗的東西,人也會變得開朗很多的,不像我們這些老頭子……然後呢他沒干出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來吧」

「他身上有血。然後……他把槍就那樣放在旁邊的椅子上。有人報了警,警察現在已經趕過去包圍那里了。」

「頭好痛……這還讓不讓人好好活了……」

夕陽在西邊的天際燒出彤紅的火燒雲。那片大海也變得格外燦爛迷人了起來,波浪悠然盪漾,遠遠近近有行駛的船只。防海大堤上載了樹木,修建了花圃,一向是夏日黃昏時行人消暑地好去處,不過,今天這里沒有了行人,遠遠的,數十輛警車將這邊包圍了起來,甚至阻斷了那邊道路的交通,上百名警員下了車,躲在警車後方遠遠地望過來,不敢作出什么行動,就那樣圍著,警員彼此之間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被他們望著的防海大堤上,一名穿白襯衫的少年人坐在長椅上,望著那輝煌的天空與大海交界的方向,就那樣安安靜靜地,已經坐了許久。

東方路走進來地時候,跟警局的負責人商量了一會兒,隨後還是只身朝這邊走過來,他地步伐不緊不慢,不知道為什么,看著坐在椅子上少年的背影時,他忽然覺得有些感慨,雖然也有些忐忑,但恐懼並不多,或許因為大家原本就熟悉,或許因為那道背影在此時竟然顯得有些蕭索。

一把沖鋒槍放在他的身邊,東方路在長椅邊站了幾秒鍾,隨後撥開沖鋒槍,就那樣在他旁邊坐下來,兩個人坐在那長椅上,望向那片被夕陽染成了橘紅色,猶如巨大的火烈鳥一般奔向天海相接的蒼茫長雲。家明在輕聲地哼唱一首歌,東方路聽著那歌詞。

「……我坐在床前望著窗外回憶滿天,

生命是華麗錯覺時間是賊偷走一切,

七歲的那一年抓住那只蟬,以為能抓住夏天,

十七歲的那年吻過她的臉,就以為和她能永遠

有沒有那麽一種永遠,永遠不改變;

擁抱過的美麗,都再也不破碎。

讓險峻歲月不能在臉上撒野,

讓生離和死別都遙遠有誰能聽見我坐在床前轉過頭看誰在沉睡,

那一張蒼老的臉好像是我緊閉雙眼。

曾經是愛我地和我深愛地都圍繞在我身邊。

帶不走的那些遺憾和眷戀就化成最後一滴眼淚

有沒有那麽一滴眼淚能洗掉後悔,

化成大雨降落在回不去的街,

再給我一次機會將故事改

還欠了她一生的一句抱歉

有沒有那麽一個世界永遠不天黑,

星星太陽萬物都聽我的指揮。

月亮不忙著圓缺春天不走遠,

樹梢緊緊擁抱著樹葉有誰能聽見

耳際眼前此生……」

聲音哼唱到這里,家明停頓一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漸漸低至微不可聞,東方路只聽見幾個詞「漆黑……又是誰……」卻沒有了哼唱地旋律。他是輕聲在念出來了,如此過得片刻,東方路開口道:「沒辦法的事……」

家明望著那片天空,沒有回答,東方路深吸了一口氣,閑聊般的說道:「方叔叔過去找你的時候,武裝直升機和軍隊都已經出發了,如果你只是殺了應子豐什么事情都不做當然沒什么。但事情鬧太大了,沒辦法收拾的……」

他回過頭,朝遠處的警察們笑著揮了揮手,隨後再轉過來:「應子豐地手接上了,不過他精神有些紊亂,算是……暫時性的瘋掉了吧,如果以後都沒辦法恢復,算是跟死了差不多,不過……不騙你。他還是可以恢復的。」

「方叔叔那邊會跟應海生交涉,知道你不需要別人記著你什么,但是你救過他,幫大家打退過源賴朝創,殺了大內長督、諸神無念、荒卷真世這些人,更重要的是干掉了御守滄,還有抓住伯爵啊。特別是若若。她的精神力平復很多,不過。似乎還會有繼續出事的可能,到時候……呵,不說那么長遠的事情了,總之,他總是記得你的人情,這次地事情,他也壓得很辛苦,我覺得……總得體諒一下他……」

「當然啦,你這樣一鬧之後,應海生的影響力會下降很多,方叔叔這邊也會沾光,當然這樣說未免有點那什么了,呵……上午你出手的場面被小婉看到了吧,她整個下午痴痴呆呆的,我也有事,沒辦法跟她說什么,另外我聽說靈靜突然去維也納……到底怎么回事,不能說出來嗎」

「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家明淡淡地開了口。

「算了。」東方路靠在椅子的背上,「那現在怎么辦呢你的這把槍」

「抓我吧。」

「……」東方路看了他幾眼,「別開玩笑了。」

「我像是在開玩笑嗎」家明笑起來,「叫他們過來吧,我說過了,這件事給你們一個交待。」

又看了幾眼,東方路嘴角抽動幾下,「算了,騙也是我被騙,你等著,我拿手銬過來,如果你要反抗,把我當成丨人質沖出去,看在朋友一場,下手的時候拜托別太重……我已經看過被你一拳打過的那輛出租車了……」

他嘆了口氣,站起來,走出兩步又停下,扭頭望了家明一陣,再次確定不像在騙人地時候,方才朝著那邊警車的方向走過去。

家明閉上了眼睛。

這一個地方,他曾經無數次的來過,他和靈靜、沙沙放學的路上,沙沙打架受了傷,他在這里給她上了葯,他們在樹木與花圃間追逐打鬧,那是初中時候的事情了,住在一起之後,傍晚他們過來散步,沙沙喜歡用吃過的果核逗弄別人牽著的小寵物,靈靜去下面地沙灘撿貝殼,赤足,褲管挽起來,在水上跳啊跳地,儼如歡快的精靈,他們曾經有過一只小貓,後來不見了,那時候靈靜抱著它,一家三人就在如火地晚霞中散步到華燈初上的時間,踩著滿地的霓虹,那種感覺,叫做幸福。

渦輪的聲音隱隱響起在天上,他睜開眼睛。一架大型客機就在傍晚的天空中飛往雲霄地彼端。靈靜到維也納了吧,沙沙也已經上了船,那船駛向威尼斯地幽暗天琴總部,有凱莉為她們操心,以後應該不會有事吧。會不會水土不服,會不會不熟悉環境,會不會哭……

猶如歌詞里說的,還欠了她們一生的一句抱歉……

不斷地向前回溯,他忽然想起塵封已久的一段回憶。

二零零二年的那個秋天,他接受了裴羅嘉的殺手晉級考評任務。沖進黃家的別墅,殺光了當時在那里的所有人,上二樓放置炸彈的時候,忽然在一張桌子下發生了一名少女,她穿著白色的連衣裙躲在那兒,望向他的目光中有畏懼、有執拗、有不屈,他將槍口對准她,扣動了扳機。

現在想起來。少女的那張臉,在冥冥中,與靈靜重疊在一起。

他抱住了頭,陡然間升起一股撕裂一切的痛楚。數十年來都再未有過的一滴眼淚,陡然從眼中落下。

從長椅上站起來,家明走向拿了手銬過來的東方路。

「真的要這樣啊」

「有件事拜托你。」

「說啊。」

「等到有一天扳倒了應家,把應子豐殺了。」

「呃……自己來不是更過癮嗎。」看了家明一眼,東方路聳了聳肩,「好吧。如果我有那個機會,話說回來,我問最後一次啊,真的來」

「頭很痛啊……」

「跟方老大一個毛病。」

「咔」的一聲,明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