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天晴,太陽從雲層冒出來,灑下幾縷陽光,黃豆一樣的顏色。
周圍一切都活過來了。
地面的水汽被蒸發,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在溫熱著人們的皮膚。
芬芳路發生一些事。
七嬸的兒子能簡單說話了,在成為植物人後,七叔七嬸守了這么多年,終於等來了希望,七嬸每天都掛著笑,仿佛永遠不用拉下來了,七叔干活更有力氣了,許多人到早餐店買早餐第一句話都是恭喜。
白玫姐的洗衣店關了,朝強買彩票買了多年,這回終於給他中一回,他想獨吞這筆錢,白玫姐以離婚為條件,錢財她一分不要,朝強很爽快地答應了。
兩人迅速離婚,周圍街坊除了對白玫姐抱不平外,每人都罵朝強白眼狼,白玫姐面對這些傳言都一笑而過,不反駁也不接話。
白玫姐走的那天,一輛車子停在小巷里,陸胭想去送她,等她走到轉角時,白玫拖著行李出來,風吹起她的衣服,陸胭看到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她停住腳步。朝誠扶著白玫上車,兩人離開這個地方。
車子走過,一片落葉掉在陸胭腳邊,她蹲下撿起來。
朝強得了這筆錢,以他性格肯定會揮霍一空,而白玫姐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好像已經不那么重要了。
將葉子放下,陸胭轉身回去。
轉為「見微知著」的正式員工後的日子,忙碌又充實,陸胭也不斷轉變自己。
工作室是在一個廢棄酒吧中改造的,裝修別有風味,工作人員挺多,大家相處十分融洽。
在工作上,能遇到一個會欣賞員工的老板不多見,席風就是一個。
大家都不叫他席總,叫老大。
他讓老員工帶她,有時候還會親自帶她跟一些項目,陸胭學到不少。
和她一起工作的搭檔是小魚,一個愛看電視劇,愛追潮流的女孩,和她一樣都是剛畢業的,人很熱情,就是做事比較笨手笨腳。
陸胭拿著鉛筆在紙上寫寫畫畫,對小魚說,「這個這么做,客戶說了要全套花紋,她喜歡和別人不一樣,你可以去找一些少數民族的,偏一點沒關系,最主要是特別。」
「聽明白了嗎」
小魚抓著文件夾,回過神來,點點頭。
陸胭對她笑了,「我去把樣版給老大看一看,你能忙過來嗎」
「能的,去吧去吧。」
陸胭進了席風的辦公室,小魚看她背影,感慨道,「小胭長得真有味道。」
特別是那雙眼睛,每當她認真看著你時,你都快忘記呼吸了,何況笑容還那么好看,對她這個笨手笨腳的還那么耐心,小魚在心里已經自動給陸胭上了一層濾鏡,什么都是好的了。
她隔著玻璃門看里面討論的兩人,席風著裝低調有品位,陸胭又長得這么好,小魚的手漸漸撫上臉頰,雙眼冒著星星,「啊,小胭和老大真配。」
陸胭從實習開始到後面的轉正期間,陶樂和別人合資的小店鋪開了,生意還不錯,陶樂現在在努力抓緊青春,她能見到媽媽一天比一天還要快樂,一天比一天神采飛揚,甚至有了小女兒的嬌態。
如果這一天能來得早一點,多好。
魏靖涵時常穿過好幾條街,只為給媽媽送湯,陸胭不知道他們是怎么認識的,但她覺得,那支口紅一定幫了許多忙。
有時候走在後面,看著他們的背影,陸胭有種圓滿了的感覺。
同時還伴隨著孤獨。
在工作的磨礪中,陸胭已經獨立許多,她更珍惜身邊的每一份真情。
關於她的心情,她不會告訴陶樂,而謝道年似乎察覺到什么,放假時,將她帶到雲浮居,教她認干貨,教她寫字,教她打算盤,或者兩人在他的房間纏綿床榻。
彼此見不到的日子,電話里的情話永遠說不完,見了面就干柴烈火,擋也擋不住,謝道年也控制不住自己。
他似乎比以前放肆了一些。
隔了一座城市,開車都要一個小時,思念地難以入睡。
兩人都年輕,精力用不完,五一節一天都待在酒店里,吃飽了做,做完了躺著,躺著躺著,互相撫摸又來了感覺,壓著就干,帶來的避孕套都用完了,謝道年下床時腿都是軟的,陸胭仍舊抱著他,美女蛇一樣,他又被她拉進床里。
思念的滋味化成欲望,燃燒起來足以燎原。
錦城國稅局。
謝道年的堂叔謝清帆是局里的總經濟師,也是一位元老了。
一年前,工作第一天,謝清帆親自到組里看他。那時候有好幾個新來的員工,謝道年身高突出,面容英挺,在一堆男人里比較沉默,自我介紹也是一筆帶過,惹得一些女同事竊竊私語,其他人還以為他是某個有關系的太子爺,以為他會擺個架子什么的。
謝清帆給謝道年爭取到一間宿舍,拍拍他肩膀,「長庚,好好干,先從基層做起,叔叔相信你的能力,有什么困難要和我說。」
「謝謝叔。」
謝清帆點頭,「走吧,叔帶你回家吃頓飯,你嬸今天出門前和我說要給你做頓吃的。」
「好。」
和他同一樓層的有個叫方思賢的男同事,長得挺清秀,話比較多,還愛撩妹,打桌球很不錯,時不時拉謝道年打上一場。謝道年本來也不太會打桌球,他學東西會變通,慢慢地也趕上了,也認識了其他部門的人。
大家都對他很好奇,但他又是不愛挑起話題,又有恰到好處的疏離感,謝清帆平時下班後會和謝道年到食堂吃飯,兩人聊得很好,大家見多了,對謝道年更加好奇。謝道年面對八卦的同事也不願透露太多,因為他也沒什么可以說的,說多了容易捕風捉影,成績擺在那里,明眼人會看。
工作的日子,晚上有空,打完桌球他就會和陸胭視頻聊天,每次面對她的笑容,謝道年心里就多一份規劃。
他想了好多,也想到很遠。
冬天的某個晚上,他到街上買東西,路過一家珠寶店,女店員站在門口,被風吹地有些瑟瑟發抖,見他停留了一會,她帶著笑容上前問他,「先生,進來看看吧,我們店里有很多款式,訂婚,求婚的都有。」
櫥窗里的光打在他臉上,里面一款款首飾散發著璀璨光芒,謝道年進了門,女店員跟在他身邊,見他在一個個櫃子前走動,沒有什么目標,問他,「先生,是買給長輩的還是女朋友的」
「女朋友。」
「是想送首飾還是戒指」
首飾,可以哄她開心,然而戒指的意味就更隆重了。
那可是一生一世的。
她說這句話時,謝道年停在戒指櫃台前,牆上有面鏡子,照著他的模樣,女店員還在一邊笑著等他回答。
燈光很亮,他莫名想到那個晚上,他在她耳邊念了我儂詞,還有在湖邊,還有在許許多多個相處的瞬間,她眼睛里冒出期待又希冀的光。
種種念頭,最終聚集到她將第一次交給他的那天,那綺麗的身體,纏綿的汗水,還有在窗台上依依不舍的目光。
女店員還在等他回答。
他指著櫃台,「戒指。」
或許,這也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未來了。
謝道年平時沒事,喜歡到國稅局附近的江邊走走,周圍風景優美,他拍些照片發給陸胭看看。錦城有個大機場,方思賢和幾個同事買些啤酒,大家走在一起,一抬頭就能看見飛機飛過。
謝道年走得不緊不慢,恰好在隊伍中間。他不喝酒,也不抽煙,作息好到變態,工作又那么認真,對人又禮貌,即使他在隊伍中默不作聲,大家都不會忽略他。
真是一種掃地僧式的魅力。
方思賢曾經感慨過:道年啊,你真是我見過最乖的男人了。
其實他也不乖,只是不太認同他們那種狂歡式的生活方式,其他地方還是很能聊得來的。
謝雲鵬早年對他的苛刻教育已經深入骨子里。
方思賢停下來,看他點著手機發信息,問他,「女朋友」
「嗯。」
「談幾年了」
「三年。」
「初戀」
「嗯。」
其他人湊過來,七嘴八舌,「有照片嗎看一看。」
謝道年按下開關鍵,手機黑了屏,他們什么也看不到,大家唯一能八卦的苗頭也被切斷了。
方思賢笑著說,「幸好你沒去做新聞那行,不然啊,肯定倒閉。」
謝道年聽見他這句話,很認真地想了想,搖頭,「不會做新聞。」
不喜歡。
「你為什么來國稅」
其實方思賢很好奇,他後台有什么。
「喜歡。」
「」
「算了,和你聊天真的要聊死了。」
謝道年挑挑眉,沒有說話。
上班時,幾個男人在一起工作,制服整齊,謝道年是最英俊的,時常有辦業務的妹子趁著機會找他說話,隔著一面玻璃,熱情都快滲進來了。一些資質比較老的女同事三五成群地拉他嘮嗑,無非是打聽有沒有女朋友,家里幾口人,做什么生意,他老實回答,幾位阿姨問下去反倒問不出什么了。
方思賢不止一次對他說,「有你襯托啊,我們都被比下去了,女孩都不來找我們了。」
「那下次你站前面吧。」
「」
謝道年對局里的同事很禮貌,好幾次路過走廊都會和清潔阿姨打招呼,清潔阿姨看著這個俊俏的小伙,抓著拖把的手都不利索了,每次見了他都笑眯眯的,久而久之,謝道年也會對她笑一笑,方思賢他們每次路過茶水間,都能聽到清潔阿姨和其他清潔阿姨大大的談話聲。
哎呦喂,今天大帥哥又對我笑了,一把年紀了受不來啊。
第一年工作,謝道年都是保持著這種狀態,可每次上班他對辦業務的人解說時又那么到位,還有一個對他這么好的堂叔,人還長那么帥,這讓方思賢他們很是挫敗。
蹦躂這么久,人家好像都沒被撼動半分。
而且他每個周末都回家,他們還以為梧城有什么拉住他了呢。
最近組里來個女孩,叫蔣曼麗,是剛調過來的,長得嬌小玲瓏,笑容很可愛。
第一天來的時候就逐個給大家發了禮物,謝道年也收到一份。
那天下了雨,謝道年站在茶水間的窗邊喝咖啡,身後的天空暗藍色,他的輪廓看起來有些神秘,略帶疏離的氣質別具一格,蔣曼麗無意一瞧,心里起了波瀾。
這個女孩子後來多次在三樓的電梯處徘徊,每晚下班了就偷偷跟在他們後面,有時候大家在茶水間閑聊,謝道年進來打水,蔣曼麗就會笑得好聽些,或者將語氣放柔一點。
一次,他的桌子上放著一個紅彤彤的蘋果,一回頭,見她站在一邊,眼睛亮亮地,有些活動,左顧右盼,又有些招惹的意思在里面。
「你好,我叫蔣曼麗,你叫什么名字」
「謝道年。」
「道年,你幾歲啦」
「25.」
「我今年23,比你小兩歲,剛剛好。」
好什么
謝道年收拾單子,沒有再接她的話,「我還要忙,失陪了。」
「去吧。」蔣曼麗見他走了以後,拿起剛剛他碰過的印泥,摩擦幾下,慢慢笑出來。
只要有心,加上努力,沒有什么事情是做不成的吧
蔣曼麗的殷勤獻了好幾天,謝道年不為所動,讓想看後續的同事們愈發好奇。
方思賢和他說,「誒,人家好像對你有意思啊。」
謝道年瞄准7號球,一桿入洞。
「到你了。」
「」
算了,他下次不找這個話題了,每次講到這個話題,謝道年都閉口不提,諱莫如深的模樣又讓人想挖點什么。
女朋友不在身邊,還能保持潔身自愛和頭腦清醒,這樣的男人也是少見,方思賢抓耳撓腮,對他更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