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五章 我自有數(第一更)(1 / 2)

寒門狀元 天子 2047 字 2021-01-18

黃河大水,逼得朱祐樘不得不追查河南、山東兩地的賑河糧款,但其實從弘治皇帝的角度來說,未必願意將高明城治罪,畢竟高明城是他破格予以提拔任用的,若直接降罪,等於是弘治皇帝抽自己的嘴巴。

這樣的貪官污吏你都委以重任,那朝廷上下還不知有多少這樣的贓官!

但若不處置,人心難服!

或者弘治皇帝心中有個期冀,那就是王瓊所奏不實,其實高明城在地方上盡心盡力為朝廷做事,只是得罪人了,這才遭到誣告。

沈溪知道,作為皇帝高高在上很容易被人堵塞耳目,但其實君主自己也喜歡自欺欺人。當一國之君最希望的便是天下太平,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沒人造反,皇室宗族安分守己,文武大臣同心協力,精忠報國……

沈溪問道:「玉當家太高看在下了,在下又不是諸葛亮,哪里來的什么錦囊?或者我應該問,玉當家需要怎樣的錦囊?」

玉娘笑了笑,道:「劉尚書派在下協助調查朝廷下撥糧款去向,原因不說公子也該清楚,同出自汀州府,對高巡撫的為人,公子應該有所了解。若追查不當,令天子顏面有損,或令災民鬧事,朝廷必會加以追究……在下的意思,是想問公子有何良方,能得兩全?」

既要治高明城的罪,以平息民憤,還要保住皇帝的威儀,這么瞻前顧後,那還追查個什么勁兒!?

按照道理來說,徹查就是要將高明城等一干贓官的底兒刨個底朝天,只要事實清楚,罪證確鑿,依法論罪即可。

但問題是,就算論罪也只是做給別人看的,站在朝廷的角度,國家安穩和皇帝的顏面同樣重要。

在沈溪看來,就算高明城在河南之地胡作非為,按照法典要被剝皮抽筋,可這家伙運氣好到爆棚,因為中間牽扯到弘治皇帝的破格提拔任用,此番估計不但不會死,或者連官位都能保住,只是個平級遷官還是降職任用的問題。

但無論高明城是遷官還是降職,他在河南巡撫的任上是干到頭了,弘治皇帝現在為了顧全面子不會殺他,日後也必然要秋後算賬……讓皇帝丟面子的人,注定不得好死!

「玉當家所說的兩全,在下不明其意,但料想是要挽回損失,且保證地方安穩。」沈溪揣著明白裝糊塗,不針對任何人,只是說出自己的看法,「若玉娘聽在下一言,貪贓枉法之事切不可明言,反倒要向朝廷彰顯這些人在救災上的功勞,讓朝廷將地方官員樹為救災楷模,為天下人稱頌。」

玉娘多少有些驚訝。

沈溪這番話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

地方官員貪污受賄,侵吞賑災糧食,占用治河款項,不但不予追究,還要歌功頌德,這是什么道理?

玉娘連忙問道:「公子莫不是聽聞河南右布政使參奏河南巡撫之事?」

沈溪故作不解:「有嗎?」

一個小小的問題,令玉娘臉色突然冷了下來,這會兒她終於意識到沈溪的用意。

王瓊勤勉干練,履歷地方政績有目共睹,而且此人頗為正直,河南巡撫貪贓枉法,王瓊作為河南右布政使居然無法將奏本上達天聽,只能親自到京城來告御狀,背後蘊含的問題何其重大?

若朝廷真有心要追究,必然會掀起滔天巨浪,黃河中下游地區此次經受洪澇災害的地方官可能會悉數遭到清洗,這對一心求穩的朝廷來說,並非是好事,而且非常容易引起民變。

受災的老百姓一聽,好么,原來我們的父母官都是貪官污吏,正是由於他們侵吞了治河款項,才導致我們現在顛沛流離的悲慘命運,現在又貪墨了朝廷下的賑災糧食,分明是在把我們往死里逼啊……

這時候只要有人稍加挑動,必然引大規模的叛亂,影響朝廷的統治。

相反,如果老百姓認為洪水是天災,是老天爺給予的懲罰,各級官員已經很用心在賑災救濟了,只不過暫時還沒兼顧到我們這兒,只要忍一忍,情況很快就會好轉,這樣就能達到把災禍消弭於無形的目的,這便是個中奧妙所在。

或者弘治皇帝也是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就算王瓊抵達京城告御狀時「雷霆大怒」,最後還是將王瓊的奏本留中不,以至於這些天朝廷所注意的重點,不知不覺從黃河大水轉移到了程敏政的鬻題案上。

從方方面面的情況分析,弘治皇帝和朝廷都有意將大事化小。

「在下明白了。」

玉娘心悅誠服地向沈溪行了個大禮,然後告辭。

……

……

從茶寮出來後,沈溪返家,玉娘則去拜見戶部尚書劉大夏,同時將她調查到的情況,還有沈溪的原話,詳細告知劉大夏。

劉大夏面前擺著棋盤,依然是自己跟自己對局,聽完玉娘的匯報後有些驚訝地眯起眼問道:「沈溪真如此說的?」

「是的,大人,奴家不敢有絲毫隱瞞。」玉娘對劉大夏無比恭敬。

劉大夏笑著搖了搖頭,感慨道:「他不過十三歲的少年,才學卓然是天分,做事果決算是性格使然,可是這老成的心態和為人處世的經驗,卻是從何處學來的?」

這問題問得極為深奧,至少玉娘沒法回答。

但玉娘卻看明白了一點,劉大夏讓她去跟沈溪問計,是劉大夏有意試探沈溪。估計劉大夏有將沈溪委以重用,想看看其才能是否擔得起他的信任。但玉娘卻不清楚,沈溪表現得如此老成,是否會為劉大夏所喜。

沈溪才學好那是有目共睹,否則也不會連中解元、會元和狀元,這可以認為是「天分使然」,有天分的人可以學上一年便可當別人兩年、三年甚至五年;沈溪在福州殺宋喜兒連眉頭都不皺一下,是他知道不能縱虎歸山,這可以用性格果決來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