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七四章真相(2 / 2)

寒門狀元 天子 3366 字 2021-01-18

轉眼又過了兩天。

劉瑾將凱旋慶典安排妥當後,將流程上奏朱厚照知曉。

朱厚照無比欣然,這會兒他才想起應該問問自己老師的意思,於是將沈溪召到豹房,提到這次慶功典禮。

「朕這些日子都在宮外居住,未曾有時間問及沈先生朝事,不知沈先生對這次築京觀有何意見」

朱厚照目光中充滿期待,他不是期待沈溪說出多有建設性的話語來,而是希望沈溪誇獎他。

身為皇帝,朱厚照一向顯得很獨立,但實質上仍舊是孩童心態,若是沈溪這個他眼里的能人能表揚他幾句,便會有莫名的成就感。

此時豹房正堂,除了朱厚照和沈溪,還有劉瑾和幾名太監隨侍在旁。

原本劉瑾不應該出現在這里,但他聽說朱厚照召見沈溪,怕自己的死對頭說出什么不合適的話,趕緊過來盯著,這樣就算沈溪不合作,他也能及時應對。

沈溪拱手,躬身行禮:「回陛下,臣認為築京觀之事,不宜為之。」

朱厚照臉上的期待之色瞬間化作泡影,顯然對沈溪如此說法感到非常失望。劉瑾逮住機會攻訐:

「沈大人,您這是什么意思陛下要築京觀,礙著你們兵部什么事了么難道你不覺得陛下登基以來第一次大捷,應該好好慶祝一下,以彰顯君威嗎」

這次朱厚照沒有斥責劉瑾言語不當,因為劉瑾所說正是他此刻心中所想。

沈溪回道:「陛下是否執意要如此做」

朱厚照聽到這個問題,略顯為難:「若沈先生說出一個不可為的理由,朕還是願意聽從先生教誨。」

劉瑾面向朱厚照:「陛下,以老奴看來,沈尚書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如今一切都安排妥當,若取消典禮的話,勢必對陛下的威嚴造成影響。」

沈溪道:「但若是這次築京觀儀式無法履行,那陛下的威嚴是否受損更大呢」

一句話,便讓朱厚照和劉瑾同時一怔,朱厚照眨巴著眼睛,詫異地問道:「沈先生這是何意為何會無法履行」

劉瑾聽到這話,已明白沈溪要說什么,先一步封死沈溪進言之路:「陛下,沈大人危言聳聽,宣府大捷令我大明軍心振奮,百姓無不歡欣鼓舞,此正是彰顯天威之時,沈大人卻一再出言不遜,請陛下降罪」

這次朱厚照沒聽劉瑾的,直接喝道:「閉嘴讓沈先生說完先生,您可是覺得有什么不妥之處」

劉瑾怒視沈溪,生怕對方說出不合適的話,目光中滿含威脅。

但顯然沈溪不是那種欺軟怕惡之人,好整以暇道:「若此番大捷地方上報的功勞確定無虛報軍功的情況,凱旋儀式自可順利進行但就怕地方將官為謀求戰功而虛報,明明只殺敵一百,卻上報一千,那時陛下要築京觀,難免貽笑大方。」

「咳咳」

朱厚照猛烈咳嗽兩聲,隨即瞪大眼睛問道,「這這宣大之地官員,應該不至於如此膽大妄為吧」

劉瑾氣急敗壞,趕緊道:「陛下,宣大地方官員一片忠君體國之心,如今好不容易取得一場大勝仗,還被沈大人如此攻訐,實在寒功臣之心哪陛下,這件事您若置之不理,傳揚出去被人知曉,怕是邊軍上下會不依不饒。」

朱厚照皺眉:「朕不說,沈先生不說,你也不說,誰會知曉現在沈尚書只是說有可能會出現虛報軍功的情況,又沒有說確定,你如此緊張做什么難道你知道宣大之地真有沈先生說的那種情況」

劉瑾「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不迭,連聲辯解:「陛下,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啊。」

朱厚照沒好氣地瞥了劉瑾一眼,再次看向沈溪,道:「沈先生,您說的事情,的確太玄乎了,下面的人怎敢欺君罔上呢那可是誅滅九族的大罪啊」

沈溪搖頭嘆息:「先皇時,九邊之地便時有虛報軍功的情況出現,臣也是謹慎起見,才提醒陛下一句,若是臣多慮,那臣收回之前所語。」

劉瑾跪在地上,聽到沈溪說及弘治朝的事情,頓時覺得理直氣壯:「陛下,如今沈尚書不但攻訐我大明邊軍將士,甚至連先皇都不放過,他這意思分明是說先皇查人不明,居然任由地方出現虛報戰功的情況,這事情可不小」

朱厚照愣了愣,神色一變,顯然被劉瑾說動了。

沈溪反擊道:「劉公公這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嗎就在年前,可是劉公公親自派人調查九邊弊政,查到弘治年間三邊之地有多起虛報戰功之事,怎么到了現在,劉公公卻說本官出言污蔑,還攻擊先皇」

被沈溪如此一說,劉瑾這才想起確實有這么回事。

劉瑾心想:「哎呀,不好,我怎么忘了這一茬那時姓沈的小子還是三邊總制,我調查邊軍弊政是為了讓這小子喝一壺,誰知道竟給自己招惹了麻煩」

朱厚照皺眉打量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的劉瑾,冷聲問道:「劉公公,有這回事吧」

劉瑾知道事情早已上報存檔,即便想抵賴也推脫不得,只得道:「回陛下,是是有虛報戰功的情況,但問題不大那些個貪官污吏,都已被法辦,還是時為三邊總制的沈尚書親自拿的人,陛下不信的話,可以問沈尚書。」

沈溪點頭道:「之前查出來的情況的確問題不大,因為先皇從未想過要築京觀,那些卑鄙小人憑虛報的功勞得到賞賜和晉升,直到數年後才被發覺如今陛下要築京觀,舉行凱旋儀式,若真有虛報戰功的情況,那這些明知故犯的地方將官,該如何應對陛下的要求」

朱厚照琢磨一下,不再看劉瑾,而是直接向沈溪請教:「那沈先生認為,這些人會怎么做」

沈溪無奈地道:「若真有如此狀況,怕是殺良冒功的情況就會跟著出現,那時殺的可不是韃子平民,而是我大明邊陲子民,卻不知到那時,是對陛下的威嚴有提升,還是損失巨大呢」

朱厚照吸了口涼氣,震驚地問道:「若是如此,那朕豈非威嚴掃地但那些人應該不至於如此胡作非為吧」

說著,朱厚照看著地上跪著不敢抬頭的劉瑾,不再抱有之前完全信任的態度。

沈溪道:「以微臣所知,此番宣大總督調動參戰的兵馬不多,韃靼一千多騎兵,就算是被團團圍困,也會有逃生的殘余,斷不至於全軍覆沒,陛下以為呢」

朱厚照好像在做問答題一樣,仔細思索一下,點頭道:「韃靼騎兵靈活性很高,而且在長久作戰中,形成了遠距離快速的包抄迂回、分進合擊和突襲來迅速擊垮對手的戰法,如果讓一千韃靼騎兵展開沖鋒,別說幾千大明兵馬,就算是上萬也困不住,只有火炮、火銃再配合軍陣才能對敵」

「但此次戰事是在平原地帶作戰,大明軍隊根本沒出動火炮,甚至連追擊的騎兵都很少,怎可能會將一千韃靼騎兵全殲這件事定有蹊蹺劉瑾」

劉瑾之前還不覺得如何,以為憑借自己欺上瞞下的能力,一定不會引起朱厚照的懷疑,但聽到這一番分析後,頓時傻眼了。

劉瑾心想:「陛下這是說得啥為什么聽起來很有道理,甚至就跟親眼所見一般」

劉瑾磕頭不迭:「老奴在老奴全然不知情啊陛下,老奴只是根據地方上的奏報,跟您上奏,老奴怎會知道宣大總督府是否存在虛報軍功的情況呢」

朱厚照非常不滿:「就算你不知道,難道你不會派人前去調查一下你沒想到派人調查,也應該跟沈先生請教一下,何至於到現在被沈先生提出,你才意識到有這種情況存在若是朕在之後的築京觀一事上出現差池,你信不信朕砍了你的腦袋」

劉瑾心里那叫一個惱恨,恨不能將沈溪大卸八塊。

一層看起來牢實的窗戶紙,就這么被沈溪輕易捅破了,劉瑾甚至連為自己辯駁的機會都沒有。

沈溪道:「為今之計,陛下還是當派出使節去宣府調查此事,以正視聽。」

朱厚照看了劉瑾一眼,馬上又將目光落回沈溪身上,顯然他對劉瑾已不是那么信任,在調查這件事上,不想讓劉瑾派人。

朱厚照道:「沈先生認為當以何人去調查為好一般人去,朕真不太放心。」

這會兒劉瑾突然變得緊張起來,如果沈溪說要親自前去,他似乎只有殺人滅口這一條途徑。

但沈溪卻一臉淡然:「這件事既然為劉公公主持,當由劉公公派人調查為好,臣不宜出面。」

劉瑾一聽,頓時琢磨開了:「姓沈的這么仁慈在陛下面前取得這么大的優勢,居然還會給我翻盤的機會」

朱厚照皺眉不已:「讓他去這個沒用的奴才,沒事就知道給朕添亂,朕覺得還是沈先生提供人選為好這可是朕登基後第一次取得對犯邊的韃靼兵馬的大捷,朕不想丟了面子。」

沈溪搖頭:「若陛下中途換人,對劉公公有很大影響,畢竟劉公公執掌司禮監,需要維護威信才行這也是維護陛下的威信不如讓劉公公將功補過如何」

劉瑾心想,我有什么過錯還不都是你這小子給咱家強加的罪名

雖然這么想,但劉瑾還是擺出一副忠君為主的模樣,磕頭道:「陛下,老奴之前失察,的確有一些過失,請陛下給老奴機會,讓老奴查個清楚明白,保證不讓天威受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