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〇〇章 凡胎(2 / 2)

寒門狀元 天子 3517 字 2021-01-18

在張苑不解時,但見門口出來一人,正是之前參加內部會議的小擰子。

小擰子出來見到幾個司禮監太監都在,心下不免有些驚慌,不過他還是鎮定地走到陸完等人面前,朗聲道:「幾位大人請回吧,陛下吩咐,出兵之事暫不談,等後天清晨出兵時再升帳議事。」

河套之地。

沈溪所部人馬過屈野川時,大約有兩三千韃靼騎兵前來襲擾,沈溪沉著冷靜應對,在河對面設立炮陣,又以排槍斥候,待殿後部隊過橋,立即下令燒毀浮橋此時回收羊皮筏子,一方面太過耽誤時間,另外是韃靼人很可能會派出大軍前來搶奪浮橋,促成大戰提前爆發。

隨後沈溪所部開啟急行軍模式,一路向南狂奔。

因前進途,韃靼兵馬急劇增多,圍追堵截之勢已成,使得沈溪所部行軍不能完全往榆林衛方向直線行進,且榆溪河游水淺處,早有韃靼兩萬兵馬嚴陣以待,使得沈溪不得不領軍轉向,沖著榆溪河下游進發。

六月二十三,沈溪所部距離榆林衛只剩下一百五十里,快馬不過三個時辰便可抵達,但對沈溪所部來說,仍需要一天一夜行軍。

這天日落時分,沈溪所部已是人困馬乏,畢竟連續兩天一夜趕路,士兵們早疲憊不堪,沈溪不得不下令在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駐扎,這里既沒有山也沒有河,唯有東方五里外的大片樹林。

駐扎後,官兵從司處領到巡防輪班表,便各自去休息。

營地異常寂靜,即便是巡邏官兵也都悄無聲息,畢竟行軍途沒有誰能免除疲勞,兩天一夜走下來,是個人便困頓不堪,哪里還有精神交談

而且巡邏官兵明白自己的袍澤正在休息,不忍心打擾戰友,同時他們也知道接下來過一個時辰會換班,那些現在正在熟睡的戰友可能只有很短的時間休息便要起來輪班,一直到輪完班才能繼續入睡。

到天亮前,這種巡防會換五班,平常兩班夠了。

沈溪騎馬趕了兩天一夜路,精神狀態還算不錯,因為他年輕氣盛,加習慣了熬夜,幾天幾夜不睡也無大礙,尤其大戰在即,沈溪感受戰局緊迫,精神越發亢奮。

「大人。」

軍大帳,胡嵩躍、劉序二人掀開簾布進來,抱拳行禮。

這兩位是暫時輪值守營的三名將領的兩個,此外還有個馬昂正在巡防第一線。

沈溪抬頭看了二人一眼,見他們眼睛里全是血絲,當即問道:「有事嗎」

胡嵩躍和劉序的目光都落在沈溪手的軍事地圖,均露出關切之色,劉序道:「大人,您也是兩日沒合眼了,明日一大清早還要繼續趕路,您該稍微打個盹兒,養精蓄銳才是。」

沈溪重新低下頭,語氣平和:「你們可以休息,我卻不行,畢竟韃靼人分別在我們營地周邊三個方向駐扎,距離我們最近的三十里地都不到,他們的騎兵殺過來只需要半個時辰,留給我們反應的時間太短了,若這間出現丁點兒問題,我都承擔不了巨大損失。」

「可是大人也需要休息。」

胡嵩躍擔憂地道,「俺老胡不明白什么大道理,唯一知道的便是這軍的主心骨是大人,若大人累垮了,我們能仰仗誰」

「對啊,大人。」劉序也在旁邊勸說。

沈溪一擺手:「你們都想平安回到關內,我的責任是帶你們回去,能打勝仗的話自然會打,但若力不能及我也不能讓你們稀里糊塗地丟掉性命。」

劉序道:「大人,其實卑職跟老胡前來,是跟大人您請示不如您先行帶兵返回延綏,至今軍騎兵還算保存周全,您一定可以平安回去,我們可以留下來殿後,掩護您撤走」

當沈溪聽到這番話,不由抬起頭看了看胡嵩躍和劉序,從二人眼睛里看到的全都是信任和真誠。

突然間,沈溪內心多了幾分負罪感,心生感慨:「唉,是我辜負了他們的信任」

不過沈溪表情控制得很好,笑著說道:「你們這是把我當作貪生怕死之輩大可不必如此費周章,無論如何我都會跟你們在一起老胡,我記得你說過,你出征時婆娘肚子里又有一個崽,要回去看看生下的娃子是男是女,難道你甘心戰死在塞外」

胡嵩躍笑道:「不但婆娘肚子里有,連小妾肚子里也有,卑職雖然是個粗人,但家里的女人不分大小,只要生兒子那是大功臣,算卑職戰死疆場,家里好歹留了後,沒有後顧之憂。倒是劉老二嘿嘿,到現在還沒兒子呢。」

劉序的臉色瞬間不好看了。

平時這些人湊在一起喜歡說一些家事,但在沈溪面前則多有避諱,畢竟沈溪不是他們的朋友,而是司。

劉序道:「老胡,你這是找揍,現在咱們是跟大人說正事,你能不能正經點兒大人不管怎么樣,末將都不怕死,跟著大人才混到今天的功勛,家里良田百傾,雖然末將沒兒子,但有閨女,子侄也多,完全不必擔心劉家無後的問題。大人盡管吩咐,只要能用到末將的地方,絕對不會推搪。」

沈溪從帥案後站起身來,走到胡嵩躍和劉序身邊,看著兩個跟他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下屬,心里多有不忍。

沈溪仍舊沒有對二人直言,寬慰道:「我們的目標只是平安歸去,說那些喪氣話作何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是過榆溪河,夏天雨水多,河寬浪急,咱們的渡河工具又丟在屈野川,得重新想辦法渡河,暫時不知延綏那邊是否有調兵前來援救如果援兵來了,韃靼人或許會撤兵,不用再擔心過河是否有船只接應的問題。」

劉序道:「大人,您已經派人回去請援了」

「嗯。」

沈溪點頭道,「我已經前後派了兩撥人去求援,不過延綏守備不是那么完善,未必肯調出兵馬增援。」

劉序和胡嵩躍臉本來還有期待的目光,迅即黯淡下去,胡嵩躍道:「大人,三邊總督王大人跟您是故交吧再者您曾是三邊總督,那些將士忍心見死不救這次不管怎么說,延綏都會出兵吧」

沈溪沒有回答胡嵩躍的問題,神色冷峻。

劉序看出一些苗頭,連忙道:「老胡,現在軍情緊急,陛下軍沒跟過來,延綏怎會輕易出兵再者咱們也不需要旁人援救,過河的問題,不如大人交給末將去做,這營地附近有樹林,為何咱們不伐木造船其實只需把原木用繩索捆綁好,一樣可以架設浮橋,如此也可以平安渡河了」

「還是你劉老二想得周到,正該如此。」胡嵩躍顯得很興奮。

沈溪搖頭道:「從這里到榆溪河,算走直路,也有近一百五十里,我們在這里伐木,怎么運到榆溪河我們可沒有那么多牲口馱運」

劉序本來臉帶著笑容,聞言忽然變得尷尬起來,撓撓頭不知該如何說。

胡嵩躍道:「那咱們去榆溪河岸邊再尋找樹林」

沈溪再次搖頭:「韃靼人不會給我們逃脫的機會現在敵人有幾路人馬已從榆溪河游渡河,往榆林衛方向去了,很可能在河對岸等著我們,如果延綏一兵一卒都不調撥,即便我們到了河岸,也可能會遇到無法渡河的問題。」

「這么嚴重」胡嵩躍說了一句,隨即看了劉序一眼,劉序那責怪的目光分明是在暗示他,又說錯話了。

沈溪坐下來,攤開面前的軍事地圖繼續查看,神色顯得異常深沉,搖頭道:「從這里往榆溪河這段路,估摸韃靼人不會選擇開戰,有很大的可能把我們往絕路逼,當接下來全軍面對一條跨不過的大河時,將士肯定士氣大降,那時才是他們用兵的良機。」

「背水一戰,咱們跟他們拼了」劉序突然激發起血性,握緊拳頭吼道。

沈溪淡淡一笑:「我們還有機會,未必需要背水一戰,現在看延綏鎮那邊的調兵情況,這次韃靼到底派了多少人馬追擊,到現在還沒查清楚,僅目前知道的,大概有五萬人馬誰知道呢」

當沈溪說出連他都不知道韃靼人有多少人時,劉序和胡嵩躍非常擔心。因為在他們眼,沈溪聰明睿智,從來都是神機妙算,面面俱到,很少有不知情的時候。

胡嵩躍問道:「大人,那我們現在該如何做」

劉序道:「還能怎么樣趕緊撤兵,明天一大清早走,到了榆溪河北岸要是沒船,大不了跟韃子血戰,若說那些兵蛋子怕死,你老胡會怕么咱當初可是跟著沈大人從土木堡爬出來的,那是什么鬼地方根本是個死人窟你忘了韃子有多少人馬葬送在土木堡了」

即便有劉序的鼓勵,胡嵩躍臉緊張的神色還是無法得到緩解。

劉序罵道:「怎么你老胡成孬種了。」

沈溪笑著擺了擺手,說道:「別怪他,沒有人在死亡面前不恐懼,連本官也擔心此番無法平安回去,愈靠近榆林衛,心擔憂愈甚,我現在也想念京城的妻兒,糾結可能再見不到他們了。」

當沈溪說出這番話時,劉序和胡嵩躍臉多了幾分說心事的惺惺相惜之色。

以往他們心目,沈溪高高在,敬若神明,不可能跟肉體凡胎一樣有親情、友情和愛情,可當現在他們看到一個真實的沈溪後,反而覺得沈溪的形象更加鮮活,對沈溪的崇拜不降反增。

「大人」

胡嵩躍本想為自己的反應解釋一下,但張開嘴後,卻不知該說什么。

沈溪笑道:「怎么,老胡你真的怕了」

「沒有」

胡嵩躍回答得很干脆。

「那回去吧,一個時辰後要換防,你們多注意休息,早晨還要繼續往南行軍,我跟你們一樣,希望能平安返回榆林衛,這場戰爭當是從來沒發生過」沈溪微笑著,言不由衷地說道。<content></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