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四一章 勸退(1 / 2)

寒門狀元 天子 5224 字 2021-01-18

張太後要給沈溪送什么禮,戴義跟高鳳並不知,但這兩個老太監心里很清楚,應對沈溪這樣朝中權臣的崛起,宮里已經沒有更多辦法,只能采用一些非常規手段。

朝中人不是都在稱頌清官嗎

那就讓沈溪做一個贓官,先將他的名聲搞臭再說。

不但太監給沈溪送禮,朱厚照還要番邦使節也要給沈溪送禮,甚至連尊貴如張太後自己也要湊份子,這不得不說是一個莫大的諷刺。

高鳳跟戴義見過張太後出殿來,二人臉上全都滿是為難之色,高鳳這邊沉默不語,戴義率先問道:「高公公,你說陛下這讓眾人拿銀子來買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事,就沒有轉圜余地了么」

高鳳打量戴義幾眼,不解地問道:「不然怎樣太後娘娘都無法干涉陛下行事,咱還要去橫加阻撓不成那位沈大人深得陛下信任,但勸諫的結果是什么,你沒瞧見更何況還是咱這樣宮里沒什么話語權的執事」

戴義道:「那這司禮監掌印太監,到底價值幾何」

高鳳搖頭道:「咱家從何而知現在怕是只有沈大人才明白陛下心中的預期是多少……此番張永和李興暗中較勁兒,難道你戴公公也想參與其中」

「自然……也是想的。」

戴義心有似有不甘,垂搖頭說道。

宮里所有太監中,戴義雖然算不上資歷最老的那個,卻是內書房培養出來的最有聲望的一個,連之前德高望重的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都是他的後輩。

眼看那些資歷名望皆不如自己的後進都能當上司禮監掌印,而自己臨告老之前仍舊只是個秉筆太監,沒有坐到巔峰回前塵往事,戴義自是不甘心。

高鳳道:「勸戴公公還是莫要做此念為好……想您老離開朝堂時日不多,咱都是日暮西山之人,最好留點兒銀子養老,若連傍身銀子都沒有,誰肯為咱養老送終讓那些年輕的太監去折騰吧……」

「咱們這些老家伙還是別牽扯其中為好,這到底不是能力和聲望所能決定,誰一下子給出太多銀子,將來還要煞費心思重新聚斂財富,何苦來哉而且司禮監掌印是注定得罪人的差事,吃力不討好。」

戴義遲疑地道:「當初劉瑾,還有張苑,似都混得風生水起啊,也沒見他們自掏多少腰包」

高鳳聞言也不由沉默下來,想到劉瑾跟張苑在出任司禮監掌印時的風光,但凡是個太監都會自內心的羨慕,但同時他們又知道自己沒有這種資格,畢竟現在爭這個上位的機會,要付出的代價未免太高。

高鳳道:「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啊。正因為劉公公跟張公公相繼給咱做了試金石,咱才算知道,就算坐到內相也很危險……戴公公若要掏出老本來,能得到這差事倒還好,若是財勢不如人,最後不但沒拿到,還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這輩子可就再沒任何盼頭了。」

「唉!」

戴義也不由嘆了口氣,似乎對競逐司禮監掌印之事一籌莫展。

高鳳又道:「總歸還是要先得到沈大人的力挺,沒有他的肯,誰都爬不上這位子……目前的情況跟以前不同,以前誰當上司禮監掌印都想先將沈大人給壓下去,但在劉公公跟張公公出事後,宮里誰不明白,若想得此位並安於此位,非要先討好沈大人不可。」

……

……

高鳳所說,不但他自己明白,戴義也清楚其中訣竅,甚至朝中任何一個職司太監都明白此理。

當天除了李榮跟李興二人試圖去見沈溪外,其他的人也都想辦法跟沈溪取得聯系,在沒有得到沈溪肯的前提下,沒人敢拿出大數目搏一把……如果以來,幾乎所有人都在等來日一早,親自到沈家後試探一下沈溪的口風。

以前司禮監掌印太監的決定權在皇帝身上,但這次似乎更傾向於獨立於皇宮體系外的兵部尚書沈溪,戴義回去後便將自己所有的家當都清點了一遍,琢磨是否要參與其中。

戴義心想:「要不就隨便拿出幾百兩銀子,做個樣子罷,就當這幾百兩銀子孝敬陛下了,若再加上之前送給沈大人那批,數目過了一千……唉,這就跟白丟錢一樣……」

戴義在心中反復權衡得失,是否有必要將自己全部家當砸進去。

「至少還有幾個義子,家里也置辦有十多間商鋪,上百畝地,就算最後不能得到這職位,終歸餓不死,總比白丟一千多兩銀子要強!」

之前高鳳雖然對戴義競逐司禮監掌印的想法非常抵觸,但其實高鳳自己回去後也在核算自己到底有多少錢,以便確定有幾分把握參與競逐。

因宮禁高鳳當天無法出皇宮,要等來日一早才能出宮門,這會兒他也在反復琢磨此事:「我的家底怎么都要比戴公公豐厚,在宮里的聲望也不弱於人,何況如今還在司禮監任秉筆太監,若這么放棄太過可惜。不行,明日還是先去請示一下沈大人,只要沈大人點頭支持,就算砸鍋賣鐵咱家也認了!」

此時戴義和高鳳都將希望寄托在沈溪身上,送禮的多寡也決定他們的決心的大小,好像戴義這樣即便有心之人,送出去的禮物也僅僅是三位數,而高鳳一送就是一千兩,在競逐司禮監掌印這件事上野心更大。

此時張永府宅內,這位常年擔任沈溪監軍的老太監也在忙著清點手頭錢財數量,小擰子在表達不會跟他索要賄賂後,張永就將所有精力放在如何拉攏沈溪上。

「……老爺,您這些年來好不容易積累下這點兒家業,難道都要送給沈大人這里有兩萬多兩銀子,是您這些年東奔西走苦心經營,好不容易才積攢下來的。」管家在旁苦著臉說道,顯然是替張永感到心疼。

張永惱火地道:「怎么,怕咱家散盡家財,到時候你們什么都沒了」

管家一聽趕緊退到一邊不敢再有非議,張永望著庫房里大箱小箱的銀錢,搖頭道:「這是咱家最後一次機會,若不能買下這個至關重要的職務,就告老還鄉種田去……現在一切未定,怎么都得搏一把……」

管家站在那兒不敢言語,突然有家仆進房來說道:「老爺,擰公公差遣人過來,說明日一早便要前往沈府,說宮里那些公公困守宮城,天明前因宮禁沒法提前趕到沈家,這邊不妨早些去拜訪,跟沈大人坐下來談事。」

張永皺眉:「連各家底細都沒查清楚,就這么去見,明擺著是要招惹事端……不過也好,讓那些人知道咱家捷足先登,還有擰公公支持,看誰能爭得過!」

……

……

已經是後半夜,沈家前院仍舊熱鬧非凡。

送禮的人都已離開,不過清點禮物的事情還沒結束,同時那些送禮太監基本都寫有信函,想要征求沈溪的意思,看他是否有出手相幫之意,需要沈溪逐一查看。

朱起跟朱鴻父子負責清點禮物,最後由朱鴻將數字匯總到沈溪跟前:「老爺,一共是九千三百五十八兩銀子,那位李興李公公送的最多,兩千兩整,高鳳高公公和李榮李公公分別送了一千兩,另外其他人基本是五百兩到八百兩照之間,張永張公公圖個好彩頭,送了六百六十六兩銀子。這是詳細的禮單。」

沈溪將禮單拿過來仔細看過,對上面的數字非常驚訝,搖頭輕嘆:「這宮里的執事,一個個都肥得流油哪!」

朱鴻道:「老爺,這些銀子存放到何處」

「就放在院子里吧。」

沈溪道,「不用急著轉移別處,明日就要送走,說是送給我的銀子,不過只是報名費罷了,這些銀子始終還是要送進豹房,交到陛下手里。」

站在門口的朱起一聽,不解地問道:「老爺,陛下不是說讓諸位公公送禮給您嗎」

沈溪笑著回答:「朱老爹,有些事聽聽就好,即便陛下這么說,作為臣子的真敢貪污受賄而且還鬧得沸沸揚揚,要天下人都知曉不成」

朱起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或許在升斗小民看來,官員沒有不收禮的,既然送到府上來的禮物,甚至還得到皇帝肯,那不收白不收。

但在睿智的人眼里,清名最重要……皇帝要你收禮你就收了你還有沒有一點文臣的禮義廉恥你既然如此貪婪,想必人品也不好,最好少交往!

名聲一壞,那做什么都是錯的,幾千兩銀子在清名面前,一毛不值。

恰在此時,門口有家丁進來通稟:「老爺,外面又有前來送禮,說是宮里來的,讓您親自出去迎接。」

朱鴻有些不耐煩了,隨口道:「今天來送禮的人實在太多,老爺沒一次出去迎接的,讓來人把禮物留在門口,叫幾個弟兄去把東西抬進來便可……老爺,不出意料的話,應該是擰公公來送禮了……」

之前送禮名單跟司禮監掌印候選者名單中,唯一缺漏那位就是小擰子,小擰子剛開始便到沈家來傳旨,離去後並未送禮來,倒是張永很識相,不過送得也不多,大概是覺得要得到沈溪的支持,已不是幾百幾千兩銀子能解決問題。

沈溪卻一抬手:「走,出去看看。」

朱起跟朱鴻父子對視一眼,只見沈溪跨步往門口去了,趕緊讓人打著燈籠,再將府上護院叫上,搶先出門去開路。

等沈溪慢悠悠踱步到了大門前,只見一堆人擁在那兒。

一名三十多歲看上去非常富態的中年太監走兩人過來,施施然行禮:「沈大人是吧這是太後娘娘送給你的禮物,快謝恩吧。」

跟平常前來送禮的人不同,這次是張太後遣人來送禮,奉懿旨前來的太監趾高氣揚,也是因為不知者無畏,宮里大部分太監少有走出宮門,不知外面光景,他們最多只是聽說過沈溪的名字,仗著有太後撐腰便氣勢洶洶,渾然不知如今沈溪的權勢已大到什么程度。

沈溪沒跟來人較勁兒,行禮道:「多謝公公前來送禮,不知如何稱呼」

「姓孫。」那中年太監道。

沈溪微笑著點頭:「孫公公有禮了,進去喝口茶再走」

姓孫的太監道:「不必了,太後娘娘還等著咱家回去通稟,咱家差事完成,這就告辭。來人,將禮物抬過來……」

說話間,姓孫的太監又沖著沈溪說道:「沈大人,太後娘娘對你也算禮遇,你該知道作何吧」

沈溪眯眼道:「請孫公公指點。」

姓孫的太監略微有些不滿:「應該進呈謝恩的奏疏,這還用得著咱家來提醒你嗎」

張太後送禮物來,還要人謝恩,好像給了多大的恩賜一樣,沈溪心想:「再愚鈍的人,也能猜到張太後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莫非是深宮里住久了,不甘寂寞,開始干涉朝政了」

沈溪道:「多謝孫公公提醒……既然孫公公不想進內喝茶,那就恕不遠送。」

姓孫的太監本想拿點兒賞錢回去,見沈溪態度不佳,一擺手:「不必送了,咱家有腿有腳,走個路還用得著人送嗎走了走了。」

一群人將箱子放下,隨即散去,朱鴻過來略微不忿地道:「這個宮人架子倒不小。」

朱起教訓道:「老爺面前也能隨便胡亂說話」

雖然朱起看起來沒什么本事,但在兒子面前還是要行到教導之責,朱鴻聞言退後幾步,此時沈溪已將目光從遠處收回來,一揮手:「把東西抬進去吧。」說完自己先進了院子。

很快朱鴻安排人手將箱子抬到前院,這些東西看起來不少,等打開後才知道里面並非全是金銀珠寶等東西,許多是宮內倉房中的陳貨,夾雜有部分銀兩和銅錢,林林總總不少,看起來數量很大但實際價值就那么回事。

朱起和朱鴻這次要整理起來就復雜多了,連同家里的帳房一起,差不多耗時一個時辰才搗騰出個數字,朱鴻道:「老爺,大概四五百兩銀子,許多東西不好估值,其中不少是陳年舊物,放在倉房都嫌礙事,卻給送來,這算怎么個說法」

朱起又往兒子身上看了一眼,似乎對兒子的態度非常不滿,朱鴻卻昂挺胸,絲毫也沒有退縮之意。

沈溪道:「宮里送來的東西,無論多少都是心意,這會兒豹房那邊開銷很大,宮內都在節衣縮食,能送來這些就算不錯了……總歸都是太後娘娘的恩德。」

話是這么說,但沈溪卻沒真的當回事,只是想讓家里的下人保持對皇室的敬畏心,無論他自己做了多少事,取得多少功勞,在朝中得到怎樣的地位,始終是大明的臣子,現在他不怕自己心態出現問題,就怕家里人有什么想法,尤其對皇族心生不滿,這種負面情緒很容易造成心態失衡,給家帶來麻煩。

沈溪再一擺手:「這些送進倉房,明天不必抬到前院來,其余的放在這兒不用理會。先去休息吧,估摸天不亮府上又要來人,到時候少不了你們出來應酬……朱老爹,你先回家歇著。」

朱起嘆道:「時候不早,就算家距離這邊只隔著兩條街,但要想好好休息已經來不及了,索性留在府上對付一宿……義寬,還不聽老爺的吩咐,將東西歸置好」

朱鴻平時在軍中非常威嚴,但在老爹面前卻提不起氣勢,趕緊按照吩咐辦事。

……

……

府上很熱鬧,不過僅限於前院,後院距離這邊隔著好幾個院子,根本就打擾不到,而且府上女眷也不會在意這些。

但在後院東廂,有個人卻對前院生的事情很上心,幾次偷跑出來查看情況,一雙眼睛瞪了半天,現人開始散去,這才回到東廂房中坐下來。

「真是稀罕,大晚上來這么多人,難道說大哥要封國公,朝臣都來恭賀如此說來,以後這里就是國公府,我就是國公妹妹了嘿!」

此人正是沈溪的妹妹沈亦兒,整個沈家也就她無所事事,小家伙精力旺盛,到晚上稍微有點兒動靜便出來看風景,而且她膽子很大,一般女兒家根本就不敢出門查看情況,她卻沒有那些封建禮教束縛,什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絕對不適用在沈大小姐身上。

過了半天,沈亦兒再出去看時,現人已經走干凈,連沈溪也回內院了,沈亦兒覺得無聊這才折返回來,突然想到弟弟在隔壁屋子睡覺。

她過去輕輕敲了敲房門,里面一點動靜都沒有,沈亦兒使勁推了下門,沒有推開,頓時來氣:「這死東西,睡覺還敢閂門了以為閂門我就弄不開」

沈亦兒平時在家里調皮搗蛋慣了,什么事都難不住她,直接將自己的釵拔下來,然後開始搗鼓,不到一會門閂便被她撥開,然後氣呼呼進內挪步到床榻邊,伸手便將睡夢中的沈運耳朵給提起來。

「誰干什么姐……你鬧什么大晚上不睡覺」沈運很氣憤,自己睡得正香,居然被人拎著耳朵弄醒,讓他很沒安全感。

沈亦兒道:「你個臭小子,誰給你的膽子,睡覺居然還敢閂門了不知道姐姐有事可能找你么」

沈運坐在那兒,氣呼呼望著從小便欺負自己的姐姐,明明彼此同年同月同日生,但無論怎樣都打不過姐姐,尤其這兩年,沈亦兒已進入青春期,女孩子育比男孩子早,以至於沈亦兒比起沈運來足足高出半個頭,就算沈運想打架也沒有勝算。

「問你話,啞巴了」沈亦兒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