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四六章 久違(1 / 2)

寒門狀元 天子 4437 字 2021-01-18

朱厚照睡得很安穩,寢殿里一直沒有傳來聲響。

到了中午小擰子實在忍不住,墊著腳尖,輕手輕腳進去查看,卻現一名小宮女跪坐龍卧榻邊打瞌睡,大感意外,因為以往都是小太監在里面侍奉,少有宮女在旁的時候。

朱厚照睡覺時容易受驚,這也是他喜歡獨睡的原因,越是在意皇位,越怕別人在他睡覺時圖謀不軌。

「擰公公」

小宮女見到小擰子進來,有些害怕,輕聲問候。

小擰子食指豎到嘴邊做噤聲狀,然後一招手,小宮女心領神會地站起身,跟小擰子一起出了殿門,小擰子這才稍微提高聲音,問道:「小羅子呢怎么換你在這里你是誰派來的」

小宮女道:「奴婢是花妃娘娘派來的,前幾日,花妃娘娘已跟陛下說過,讓奴婢來侍奉……」

小宮女說話的聲音雖然輕微,但頗有條理。

小擰子罵道:「沒眼力勁兒,陛下睡覺時身邊生人勿進,若醒來不認得你,憤怒之下豈不要了你的小命」

小宮女瞪大雙眼望著小擰子,不太理解,為何自己在皇帝卧榻前跪著侍奉,會被皇帝殺了。

小擰子道:「這里不需要你照應,可以退下去了!」

「是,擰公公。」小宮女恭敬行禮後退下,小擰子看她走遠,這才松了口氣,不過隨即眉頭緊皺。

他心想:「陛下身邊人怎么了一個二個開始恣意妄為起來……好像自從江彬來了後,什么事情都有了變化,難道是江彬鬧出來的」

就在小擰子想這個問題時,江彬出現在小擰子面前,問道:「擰公公這是在作何為何在陛下卧房前心神不寧」

小擰子冷聲道:「咱家來看陛下是否睡醒了……大臣們正在奉天門外等候面聖,陛下說過睡醒便會去見。」

江彬道:「怕是陛下今日不太可能會見大臣,不如擰公公去跟他們說,不必再等了。」

小擰子道:「江大人,你可真有本事啊,現在可以替陛下隨便下旨了你可知道滿朝文武都在等候,包括閣臣、部堂和勛貴」

江彬攤攤手道:「就算如此,也不是我故意得罪他們,要知道陛下正在休息,一次次進去打擾,責任可不小……擰公公試想,即便陛下醒來,就願意去出席朝會了你還不如直接跟陛下說,那些大人回去了,如此陛下就可以得到更充足的睡眠時間……這才是咱們應該做的。」

小擰子被江彬的話說得一愣,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江彬微笑著道:「擰公公不肯去,那就是不體諒陛下的辛苦,也不為朝中大臣著想,這么冷的天還讓他們在風雪中等待,太不人道了……總歸你不能再進去打擾陛下,等陛下醒來後自會有答案。」

小擰子瞪著江彬,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他很清楚,江彬的話並非無的放矢,朱厚照的確是如此性格,若按照江彬所言,對皇帝和朝臣來說都是最好的結果。

但顯然對謝遷等想面聖之人卻非如此。

「文武大臣都在等候面聖,陛下沒開金口讓他們回去,咱家可不敢胡亂傳聖旨。」小擰子道,「若此番朝會作罷,下次再要舉行指不定要等到何時,若因此耽誤朝事,咱家便是大明的罪人,這責任你江彬承擔得起嗎」

江彬笑了笑:「還是擰公公說的有道理,那我便不跟你爭了,你繼續在這兒等吧。但也請別妨礙我做事,不能再隨便進去打擾陛下休息!」

……

……

雖然小擰子對江彬很不屑,但現在皇帝的安保工作由江彬負責,尤其白天朱厚照睡覺時,江彬比錦衣衛指揮使江彬權限還高。

現在江彬對他還算客氣,若換作旁人打擾朱厚照休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拿下再說。

小擰子心道:「這個莽夫,只知道一味討好陛下,甚至不惜犧牲朝廷的利益……這才是最危險的,看張苑回來怎么收拾你!」

小擰子斷定,只要張苑回來,江彬一定會倒霉,這是建立在他對張苑性格非常了解的基礎上做出的判斷。

小擰子從豹房出來,卻沒法回紫禁城,他知道無法跟謝遷等人解釋,心想:「就算將江彬的話傳達給謝大人,他們也不會走,只要有一絲面聖的機會,他們就會繼續等待,再者說了陛下現在還沒話說不見。只是讓等……不行,我得去見見沈大人,看看他有什么辦法。」

現自己無路可去後,小擰子只能去見沈溪,如今只有沈溪能給他指點明路。

等到了沈府門前,卻現想來見沈溪的不止他一人,還有一位早已等候在那里,一時間有些慌張,甚至想馬上逃開,正是有小半年未見面的張苑。

「張公公」

小擰子見到張苑,驚愕不已。

張苑離開京城七八個月,模樣沒什么變化,身上也不見有多少滄桑感,好像只是出游一圈回來,連風塵仆仆的感覺都沒有。

張苑笑著行禮:「這不是擰公公嗎久違了。」

說話非常客氣,讓小擰子有些不能接受,這並非他熟悉的那個飛揚跋扈的司禮監掌印,不過馬上想到張苑才回到京城,還未重新執掌權柄,所以見到誰都要客客氣氣。

小擰子這才稍微安定下來,道:「張公公幾時回的京城」

「剛回來。」

張苑回話非常簡單,「陛下正在休息,暫且不能面聖,只好來求見沈大人。」

小擰子臉上帶著些許回避之色,一擺手道:「那張公公請吧。」

張苑笑道:「一起吧。好不容易從皇陵回來,想跟沈大人說說以後在朝為官的事情……咱家已將十萬兩銀子准備好,但需要沈大人派人護送,這也是咱家來的主要目的,這些銀子要給豹房送去。」

小擰子點了點頭:「銀子夠就好,如此對方方面面都好交差。」

張苑道:「咱家明白……若銀子不夠,還敢胡亂出價的話,那就是欺君罔上,是要被殺頭的。」

……

……

在小擰子看來,張苑是那種張牙舞爪、一旦得勢就忘乎所以,非要壓人一頭的狂妄之徒。

但這次見過後,對張苑又有了全新的認識,眼前的張苑更為低調內斂,說話多了幾分老謀深算的味道,開始有了城府,小擰子對於張苑的改變嘖嘖稱奇。

「這樣的變化對我來說或許不是什么好事,張苑經歷過起伏後,萬一更加高深莫測狡詐多變該如何是好」

二人一起進入沈家前院,小擰子道:「張公公手頭可真寬裕,居然能出那么多銀子,咱家就算努力一輩子都賺不到……」

張苑臉上呈現似笑非笑的表情:「現在沒有,未必意味著將來也沒有,擰公公你有大本事,一直在陛下跟前屹立不倒,誰不巴結你咱家不過是因為當了幾天司禮監掌印,下面溜須拍馬的人多了,才有如此收益,若你也能爬上這位子,保管比咱家有錢。」

小擰子皺眉,他不相信這些銀子完全是張苑貪污來的,因為臧賢曾跟他說,張苑已是山窮水盡。

「哎呀不好,難道臧賢在騙我」小擰子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張苑好像記起什么來,笑道:「擰公公,咱家身邊曾有個奴才叫臧賢,以前在豹房當供奉,後來聽說跟了擰公公你。這完全是見異思遷的小人,上不了台面,說是有本事但其實胸無點墨,擰公公你還是早些將他趕走,讓其自生自滅吧。」

本來小擰子還沒覺得如何,可當他聽張苑直接提到臧賢的名字,不由緊張起來。

此時張苑神色有些古怪,雖然看起來笑容滿面,但額頭青筋隱現,嘴角微微顫抖,跟人一種陰森感,小擰子忽然意識到,張苑大概是在暗示他會加以報復,心中不由一凜。

小擰子一陣憋屈:「不對,不是說姓張的沒人脈和資源了,以後需要巴結我嗎怎么現在卻用這種口吻跟我說話就因為他重新坐上司禮監掌印之位,所以才在這里大放厥詞」

雖然眼前張苑的脾性好像跟以前迥異,但小擰子卻不那么放心,張苑並非他印象中張牙舞爪盛氣凌人,連威脅人的方式都有變化。

說話間,二人到了沈家側院,張苑故意走在後面,讓小擰子打頭陣。

「我家老爺在書房等候二位。」朱鴻道。

張苑笑道:「有勞了,如今沈大人擔負朝廷重任,想必非常忙碌,今日來打擾很唐突……這位兄台,要不你先進去通稟一聲,或者請擰公公先進去會面,咱家稍後再見」

本來小擰子以為張苑會跟他一起進去,聽了這番話,這才現對方似乎想避開跟他同時見沈溪,那如此一來張苑就不太可能跟他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小擰子心里覺得非常危險,他對張苑的防備要比對其他任何太監更甚。

朱鴻不明白張苑為何要這么做,小擰子卻搶先道:「張公公,不如一起去見沈大人吧,免得沈大人要見兩次面,實在太過麻煩。」

張苑笑道:「在下就怕耽擱擰公公的大事,您如今替陛下做差,咱家還沒獲得正式職位,只是個閑人,您先請吧。」

……

……

張苑果然不打算入內,好似閑庭信步般在院子里溜達起來,小擰子回頭看了一眼,帶著些許疑惑進入沈溪書房。

此時沈溪也站在靠近門口的地方往外看,小擰子進來差點兒跟沈溪撞在一起,等他見到沈溪正往院子里打量,馬上低聲道:「沈大人,姓張的回來了。」

在小擰子看來,沈溪理所當然跟張苑是敵人,因為幾個月前張苑在朱厚照跟前說了沈溪不少壞話,甚至做了很多不恰當的軍事調動,以至於皇帝對於前線情況不了解,最後讓沈溪身處險地。

張苑算是被沈溪趕下台的,所以就算重新起復,也不可能跟沈溪結盟。

「嗯。」

沈溪微微點頭,沒有評價小擰子說的話。

小擰子當即要關房門,卻見張苑探頭往門里看,馬上站到沈溪身後,低聲說道:「沈大人,不能讓張苑在朝中危害社稷,這種人太過危險,利欲熏心,做事根本不考慮後果。」

或許終於找到傾訴的對象,小擰子不斷在沈溪耳邊吹一些風。

沈溪回過頭看著小擰子:「擰公公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跟本官說這些」

小擰子一怔,這才想到自己來的真實目的,緊忙道:「乃是陛下……今日朝議恐怕要泡湯了……」

暫時顧不上外面等候的張苑,小擰子將當日朱厚照放大臣鴿子的事情詳細跟沈溪說了一遍。

沈溪聽到後並沒有感到大驚小怪,或者說連小擰子自己都覺得皇帝就是這個脾性,不足為奇。

不過最後小擰子還是愁眉苦臉地說道:「江彬跟小人說,讓大臣們直接回去,但小人沒照做。」

沈溪點頭:「正該如此,那些大臣早就盼望有一個覲見陛下的機會,哪怕只有一絲希望,他們也會十倍百倍努力,在奉天門前等一天算什么」

小擰子道:「小人也是如此想的,不過還是有些麻煩……大臣中有很多年老體弱,出了問題,小人擔待不起,而且江彬有一點說的對,陛下今日的確無召見大臣的打算。」

沈溪道:「全看陛下怎么想,本官對此無從干涉,所以擰公公你或許不該來見本官。之前陛下說要舉行朝會,不過是本官的一個建議,若陛下不想聽,就當本官沒說過吧。」

小擰子急了:「沈大人,您可不能袖手旁觀啊,其實這一切都是您促成的,若不是您跟陛下建言,陛下又怎會突然提出要在今日舉行朝會呢既然說好了,那些大臣肯定准備了很多國家大事拿到朝會上來說,要是今日朝會無疾而終,不知道要荒廢多少正事……沈大人,您於心何忍啊!」

沈溪打量小擰子,想了想,干脆而直接地問道:「那擰公公你是希望大臣們以後容易面聖,還是難以面聖」

小擰子一怔,突然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沈溪的問題。

想了半天,小擰子才回道:「以前不希望,因為這樣小人才有更多上進的機會……這是小人心中的真實想法,沈大人您莫要見怪……不過現在不是了,因為小人要為大明考慮,而且最重要的是,姓張的回來了,他是司禮監掌印啊!」

小擰子這番話完全是肺腑之言。

以前他可以掌握入見皇帝的渠道,連沈溪每次面聖都要經過他通稟,而且只能以他為橋梁,別人就更不用說,他掌握的就是一條通天的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