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六六章 按圖索驥(1 / 2)

寒門狀元 天子 5182 字 2021-01-18

眼看到了臘月十五。

建昌侯府,張延齡這幾天都有些焦躁不安,他派黃玉出去打聽消息,試圖搞清楚到底誰在查自己,另一邊他卻安排江櫟唯等人按照預定計劃行事,根本就沒有罷手的意思。

「……侯爺,這幾天外面都風平浪靜,沈家那邊也沒什么動靜,謝閣老倒是召集一些文臣到他院子里商議事情,可針對的都是沈之厚……」

黃玉很難查清楚事情,因為他本身就不是情報人員出身,所用手段,僅僅是找幾個人出去打聽消息,得到的消息可說非常片面。

張延齡卻對黃玉充滿期待,問道:「錢寧那小子在作何還有張苑呢」

黃玉為難地道:「侯爺,豹房里的事情,暫時查不到啊……總之現在外邊一切都很正常,沒聽說誰有意把火往咱府上燒。」

「這可就奇怪了。」

張延齡皺眉道,「怎么會一點兒消息都沒有他們不該做點什么還是說錢寧根本就是個窩囊廢,什么都沒查出來」

黃玉問道:「侯爺,您到現在也沒跟小人說明白,錢大人到底查到了什么……」

「行了,沒你什么事,退下去做事吧!有什么新情況及早來報便可!」

張延齡不想跟黃玉解釋太多,雖然黃玉幫他聯絡過江櫟唯,但張延齡自以為做事漂亮,根本就沒把具體情況告知下人,這也是他覺得不會出事的重要原因。

就算有什么變故,手下一無所知,自然不會站出來檢舉自己,這也是上次他鋃鐺入獄後吸取的經驗教訓。

黃玉走後,張延齡仍舊有些焦慮,就算再怎么自信,因做賊心虛的緣故還是避免不了慌張,他隱隱感到危機正在降臨。

「侯爺是怕了」

一個女人出現在張延齡跟前,媚笑著說道。

張延齡有些羞惱:「你個婦道人家,懂什么」

那女人道:「奴家是不懂,不過奴家卻感覺到,侯爺很怕某件事生,如果奴家能幫上侯爺的忙,侯爺您盡管吩咐。」

張延齡扁扁嘴,冷笑不已:「你這種女人,能幫到本侯的,就是讓本侯消愁解乏,你就是個下賤胚子,以為自己能做什么」

在內宅女人面前,張延齡沒有絲毫客氣,就好像對待奴仆一樣。

女人卻沒有怒,吃吃笑著,不過語氣終歸還是有一些變化,「可是江大人在送奴家來之前,說過必要時得幫助侯爺您,侯爺卻始終不肯托以重任,那奴家也就不在侯爺面前丟人現眼了。」

說完,女人轉身欲進後堂,還沒走出幾步,張延齡已快步過去,從背後一把將她抱住。

「想走沒那么容易……」

張延齡臉上帶著奸邪的笑容,「將老子的邪火給勾出來,不消停就想走拿出你的本事來,讓老子知道買你回來是值得的。」

「是送,不是賣。」女人糾正道。

張延齡怒道:「你個賤女人,老子說你是什么就是什么,姓江的以前就頻頻送女人給老子,後來卻食言過一回,你就當是他補償給老子的!」

……

……

天寒地凍,沒人願意出門。

甚至連朝中大臣都不想在這種天氣上工。

吏部和兵部因缺少主事人,做年終總結時面臨一些麻煩,畢竟沒有最後拍板之人,兵部人手短缺的情況更為明顯,因為右侍郎王敞調去了吏部,沈溪這段時間又沒幫忙處理兵部事務,光靠左侍郎6完,實在是忙不過來。

這會兒似乎朝廷該任命一個兵部右侍郎,但沈溪沒提,謝遷也沒有屬意的人選,至於豹房就更加不用指望了。

以至於年底兵部事務迅積壓,6完只能上疏朝廷,請求盡快解決人手不足的問題。

換作以前,這種奏疏絕對不會出現在朱厚照跟前,但現在情況卻不同,張苑回朝後,好像什么事都不想做主,要么直接聽從內閣的建議,直接在票擬上批復同意二字,要么就是去請示皇帝……

張苑看起來囂張跋扈,但其實他自己做決定的時候很少,這也跟他現在的注意力不在這上面有關。

張苑現在操勞的事,朝中很多人都想不到,那就是搜集外戚張氏兄弟的罪證。

張苑知道,自己是張氏兄弟舉薦入宮,這次回朝,張氏兄弟多番拉攏,以他那么平庸的資質都能覺察到張氏兄弟既沒本事也沒魄力,這種人只是靠外戚的身份才立足於朝堂,所以不想與其過多接觸。

張苑非常擔心自己會被張氏兄弟控制,干脆先下手為強,將二人鏟除掉,若只靠自己,他沒這種自信,不過好在這回有沈溪相助。

張苑帶著6完的奏疏去見朱厚照,卻在豹房門口被小擰子攔了下來。

這會兒已是黃昏時分,按照朱厚照的生活習慣,應該剛剛睡醒,漱洗時會過問一些朝事,張苑很清楚如果錯過這個時間段,再想見到朱厚照,除非是有非常緊急的事情。

「……張公公請回吧,陛下不見。」

小擰子顯得很霸道,直接回絕了張苑的請求。

前幾次張苑到豹房求見皇帝,也都不那么順利,小擰子處處為難下絆,讓他意識到小擰子是在故意針對自己。

因為小擰子掌握著面聖的渠道,即便張苑再不甘,也只能強忍心頭的怒火,笑盈盈地道:「這里有兵部的奏疏,咱家需要盡快見到陛下。」

小擰子道:「張公公可是聽不懂人話」

張苑立刻翻臉,也是因為以他內相的身份,沒有任何一個太監敢這么跟他說話,更別說是小擰子這樣本身只是隨侍太監的角色。

張苑道:「咱家當然聽得懂人話,犬吠就未必了!咱家警告一句,這次涉及重要朝事,如果擰公公非要阻攔,別怪咱家不客氣!」

小擰子氣得渾身直哆嗦,臉色慘白,張苑那邊氣色就更差了,黑得都快滴出墨汁來了。

二人好像對上了,小擰子咄咄逼人想給自己壯膽,但在跟張苑對視後,卻現自己底氣不足,便在於張苑現在是司禮監掌印,地位在那兒擺著,就算他再得皇帝寵幸,也只是個近侍太監,相形見絀。

張苑道:「這里是奏疏,涉及任命新的兵部侍郎的問題,若你非要阻攔的話,咱家去陛下面前告你一狀。」

……

……

小擰子本想堅持。

他想到麗妃的忠告,只要能阻斷張苑面聖的渠道,那他就相當於控制一切。

但可惜事情卻不受控制,在張苑的高壓下,他只能選擇屈從。

張苑輕哼一聲,帶著奏疏往里面走去,連續穿過幾個門廊,直奔朱厚照寢殿,剛到院門口便見朱厚照從房里出來,此時已洗漱完畢。

「怎么是你」

朱厚照好奇打量,現有幾天沒見到張苑的人了。

朱厚照當即蹙眉:「張公公,剛回來那會兒,你做事倒還勤快,知道來跟朕請示,但最近你好像又恢復到以前那種自作主張的狀態了啊。」

張苑道:「陛下,是有人阻撓老奴面聖。」

朱厚照驚訝地問道:「誰」隨即環視在場之人,最後目光落到了小擰子身上。

小擰子非常緊張,生怕張苑點出他的名字。

好在張苑深諳「做人留一線,日後好想見」的處世之道,沒有告狀的意思,道:「陛下,就算有宵小阻攔,老奴拼死也要到您面前進言,這里是兵部侍郎6完6大人上奏,懇請盡快補上兵部右侍郎的空缺,請陛下示下。」

「這樣啊……」

朱厚照搓了搓手,略微沉思後問道:「6侍郎是怎么說的,他覺得誰合適」

張苑道:「6侍郎並未提及。」

朱厚照點了點頭:「那好辦,你去問沈先生吧,兵部本來就是他負責,有什么事也是他承擔,總不能什么事情都跑來問朕吧」

這邊朱厚照將走,小擰子總算松了口氣,不過就在他准備跟朱厚照一起離開時,張苑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陛下請留步,還有一事,老奴要啟奏。」

朱厚照皺了皺眉頭,隨即停下腳步後,回過頭有些不耐煩地喝斥:「有事就不能一次說完嗎」

張苑往小擰子身上瞄了一眼,道:「陛下,事關重大,非要單獨奏稟才可。」

小擰子有些惱火,瞪著張苑,似乎是在怪責對方針對自己。

朱厚照略微頷:「那好,你們都退下吧,朕倒要聽聽張公公要說些什么。」

「喏!」

一堆隨從,包括小擰子在內,只能自覺地退到遠處。

此時朱厚照才問:「有什么話你就直說,是關於兵部新侍郎人選,還是關於之前那案子的」

張苑往前挪幾步,湊到朱厚照跟前,小聲道:「陛下,關於那案子,老奴已查出一些端倪……京城不斷有人送物資到南方,連下雪天都不間斷,綜合方方面面的情況,已經確定是建昌侯府的人。」

「這算什么」

朱厚照對這種證據顯然不太滿意。

張苑繼續道:「老奴查知,這些東西中夾雜有火器制造圖紙以及最新的火葯配方,還有倭人打造槍支需要的鋼鐵……陛下您想,建昌侯祖籍北直隸,如今在京城安家,家中又沒人做買賣,為何要運送物資南下通常賺錢都是從南方采買貨物運到北方銷售,為何偏偏兩位侯爺反其道而行之」

不自覺地,張苑把張氏兄弟扯到了一塊兒。

朱厚照怒氣沖沖地道:「查了幾天,就這么點東西你說的這些真憑實據嗎沒有證據,什么都白搭……哼,沒用的東西,朕要看的是確鑿的人證物證,而不是捕風捉影。朕看你不用混了,直接找棵樹吊死算了。」

張苑的能力就那么回事,如果沒有沈溪相助,他根本就毫無頭緒,費盡心機得到的線索卻不能讓朱厚照滿意,只得垂下頭,委屈地道:「陛下,老奴的確是盡心在查,但到底這里距離東南沿海甚遠,派出去的人最快也要一個多月才能打來回,現在知道的一切都是在京城周邊查獲的……」

朱厚照一點兒都不體諒:「沒用的東西,指望你還不如指望一頭蠢驢。」

「陛下……老奴盡力了。」

張苑臉上滿是委屈之色,幾乎要哭出聲來了。

朱厚照心煩意亂地道:「再給你幾天時間,年底前必須要拿出確鑿的證據來,還是那句話,查不出東西來,你自己去找根繩子吊死吧,朕不想見你!」

「是。」

張苑只能不甘地應承下來。

朱厚照氣呼呼將要離開時,張苑再道:「陛下,那兵部右侍郎……」

朱厚照怒道:「讓你去問沈先生的意見,難道沒聽見他說是誰就是誰,這種小事根本不需要煩擾朕,再讓朕不痛快,朕就讓你不痛快!」

……

……

張苑沒有劉瑾那樣的覺悟。

他對於皇帝的態度不太理解,好像朱厚照辜負了自己一樣,但其實他做的那些事錯漏百出,並非是朱厚照有多苛刻。

而且朱厚照一向認為,能由臣子自己解決的問題,絕對不需要來煩他,就算臣子解決不了的問題,也應該由臣子自己想辦法解決,總歸除非涉及到他的皇位和身家性命,否則最好是下邊的人自行處置。

張苑很窩火,本來志得意滿去見朱厚照,以為能給皇帝留下個好印象,結果去了才知道是自討沒趣,他只能趕緊退下。

生怕被皇帝責罰,甚至直接賜他根繩子吊死,張苑唯一能做的便是去找沈溪,看看沈溪有什么對策。

到了沈家,門子直接引他到書房,見到沈溪後張苑便開始訴苦,將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講給沈溪聽,希望得到同情和憐憫。

「……沈大人,咱家沒做錯什么,一直按照陛下所說,費盡心思調查,可案子畢竟涉及皇親國戚,哪里好調查取證啊現在什么證據都沒有,若兩位國舅反擊的話,咱家就要遭殃了……」

張苑臉上滿是委屈之色,眼巴巴地看著沈溪,希望能為他做主。

沈溪神色如常,似乎一切盡在掌控。

「張公公莫要心急,本官問你一句,你很怕兩個國舅么」

張苑一怔,隨即露出驚懼之色:「怎么不怕那可是太後的親弟弟,尤其是建昌侯,膽大妄為不說,行事還不講規矩,什么陰損手段都使得出來……他以前刺殺過你,難道你忘了」

沈溪搖搖頭:「他不講規矩,不能作為你害怕的理由,難道你做事就需要講規矩嗎」

「呃」

張苑一時間沒聽懂沈溪話里的意思,皺著眉頭問道,「沈大人這話,咱家有些不理解……建昌侯不講規矩,那是因為他是國舅,地位尊崇,本身他也是那種飛揚跋扈的性格,沒人敢惹!而咱家站在內官之巔,執掌司禮監,看起來風光,但說到底就是陛下跟前聽用的奴才,怎么能跟國舅相比啊」

沈溪道:「若你做事不講規矩呢」

在某些問題上,沈溪現張苑很愚鈍,這也與其出身低微文化程度不高有關,很多事沒法解釋清楚,只能一步步引導,但很多事沈溪又不想說得太明白,以免授人以柄。

張苑想了下,不解地搖頭:「沈大人的意思,是讓咱家也玩一些陰的」

「明著去查,你當然查不到兩個國舅的劣跡,因為這件事生後,他們肯定會有所收斂和防備,把一些關鍵的人證物證藏起來,除非你能將二人抓起來拷問,否則誰會輕易承認自己的罪責」

沈溪背過身,沒有再看張苑,但他說出的話卻人深省。

張苑仔細思索,隱隱覺得自己開竅了,「若咱家不講規矩,又該如何做沈大人,你說話直接點兒吧,你知道……咱家有時候腦子迷糊得緊,你不揭破那層窗戶紙,怎么都想不透……咱是自己人,不需要那么隱晦,有一說一就行。」

沈溪沒有回頭,道:「話說得太過直白,那我豈不是幫你做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