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一四章 君君臣臣(2 / 2)

寒門狀元 天子 4535 字 2021-01-18

梁儲打了個哈哈,道:「咱去計較這些作何陛下有改變就好,先趕緊探望過謝老的病情,回頭咱們還要去准備朝議,這年後第一次朝會,總該准備得更充分些才是。」

楊廷和舒了口氣,道:「你們先回,我留在這里,多陪陪謝老……有事的話,回到內閣再說。」

「那好,介夫你留下,我們先走了。」梁儲沒敢在謝府停留太久,畢竟內閣事務繁忙,不能長期沒人值守。

梁儲和靳貴走後,楊廷和回到屋子內,讓旁人先退下。

等房間里只剩下楊廷和跟謝遷後,楊廷和才湊過去小聲道:「謝老,陛下已經走了。」

謝遷依舊沒有睜眼,瓮聲瓮氣地問道:「聽說陛下恢復朝議了」

「是這么說的。」

楊廷和並沒有驚訝謝遷突然開口,顯然二人之前有過溝通。

楊廷和接著說道,「似乎跟昨日之厚去面聖有關……今日之厚自己卻稱病不出,具體是何原因尚不知曉。」

謝遷嘆了口氣道:「陛下的心思不在朝事上,哪怕一時受激回到朝堂,也難以持久。不過有如此皇帝,做臣子的只能學著去適應,但凡有什么事情,直接在朝議時提出來,別有所顧忌!」

楊廷和本來還想說什么,但見謝遷態度堅決,只能嘆息接受:「在下知道該怎么做。」

……

……

說是知道該怎么做,但楊廷和卻未打定主意。

他有些為難,如果按照朱厚照所說別對出兵之事表議論,那就違背謝遷直諫的意思,好像謝遷忍辱負重便失去意義。

若是進言,又會影響君臣關系,皇帝很可能來日就不再舉行什么朝議,一切都會恢復舊觀。

楊廷和這邊思慮如何才能找到折中之法,在他看來必須在這件事上有所堅持也有所妥協,關鍵是如何把握好一個度。

而此時沈溪則顯得心平氣和,留在府中安靜休養,當天上午來求見的人不少,但沈溪仍舊選擇不見。

一直到李鐩到來,沈溪才不得不從內院出來。

李鐩將之前皇帝去探望謝遷病情,以及他去面聖而不得的情況說明,同時表達當日午朝的困難。

「……這造船經費,怕是不好調度,戶部根本拿不出太多銀兩造船,本來說由兵部負責,但現在之厚你在府中不出,這事怕是最終還是要由工部統籌。」

沈溪道:「缺多少經費」

「陛下安排,先造十艘大船,預算為五十萬兩,明顯不夠。」李鐩道,「就算是五十萬兩,朝廷也拿不出來,工部的大項支出中並無相應預算,若要將十艘戰船都造好……怕是沒有一百萬兩銀子不用想。」

沈溪搖頭道:「工部既然沒有這么多銀子,預算也沒安排上,當然要跟陛下提出來,你找我無濟於事。」

李鐩道:「以前謝閣老的意思,造船不能動用朝廷府庫,大概意思跟之前對韃靼之戰一般,計劃外的項目就要預算外單列,意思是自行籌措。但這次畢竟跟上次不同,不是那么迫切,我想問問是否可以讓陛下收回成命」

沈溪想了想,搖頭道:「大概不能,陛下對於造船之事很熱衷,開頭造十艘,以後造上幾十艘都有可能。」

「唉!沒銀子還要造船,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李鐩顯得很無奈,「這工部年度預算審核就已很成問題了,謝老卡預算卡得很緊,現在已過了審核期,是否可以再跟陛下提增加預算的可能這……會不會影響謝老對工部的觀感」

沈溪搖頭:「沒銀子只能向朝廷申請,瞻前顧後要不得,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嘛……朝議時提出來陛下會理解,至於謝老,難道他不明白工部不可能憑空造東西嗎有多少銀子做多少事,這基本規則都不遵循,光靠施壓讓旁人屈從,實非仁臣之道。」

李鐩終於點了點頭:「我明白了,該要的銀子,還是要跟朝廷申請,否則沒法把差事完成。」

……

……

沒到中午,京師六品以上官員,包括各部侍郎、郎中、主事,三法司主副官以及屬官,寺司衙門的卿、少卿、參議、寺丞,以及翰林學士、侍讀、侍講,五軍都督府的勛貴和京衛指揮使司、京營將領已等候在奉天門外。

當天並非是在乾清宮內召見,而是一次大朝會,一切禮數都按照大朝來進行。

大臣到來後,三五成群,議論紛紛,因為他們猜想皇帝不會很早到來,自從正德登基以來,他們已習慣每次朝議都要先等候皇帝幾個時辰。

非到日落見不到皇帝,這幾乎已經是慣例,他們一點兒都不著急,對於朝中大部分文官武將來說,朝廷內太平無事,根本沒有他們關注的東西,只有高層才會對什么皇帝調邊軍入關,還有對調京營平叛,又或者倭寇肆虐海疆等事煩心。

奉天門外等候入見的大臣很輕松,在謝遷和沈溪沒出席的情況下,文官基本以梁儲、楊一清、洪鍾為。

閣臣以及翰林院的官員基本圍繞在梁儲、楊廷和周圍,至於六部以及鴻臚寺等衙門的官員則跟楊一清走得很近,三法司的人卻以左都御史洪鍾為中心。

雖然朱厚照不管朝事,但朝廷人員架構在這兩年相對固定,除了因年老而致仕的外,其余官員基本不用擔心自己會被降職,尤其是部堂以上級別的官員,他們在朝中的日子非常安逸。

至於武將那邊,則以張懋、朱暉等人為中心,而這次關注的人中多了個永康公主的駙馬崔元。

一群人議論紛紛,也有人在幾個圈子間來回走動,所說基本跟平時的差事有關,反倒是朱厚照的軍事調動、謝遷因怒而病、沈溪病休等事少有人提及……並非在場的人不關心,只是他們覺得當下商議這種事不合適,干脆選擇性忽略。

眼看到中午,就在人們議論紛紛時,突然遠處一隊侍衛過來,但見張苑走在前面,身後跟隨的是朱厚照近來重用的邊軍戍衛人馬。

文官武將趕緊按照自己的衙門和官品回到位置上,不多時張苑到近前,朗聲道:「陛下駕到!」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皇帝不應該在奉天殿前會見大臣么怎么選擇在奉天門外議事

他們不由想到,皇帝之前跟謝遷產生矛盾,也是在奉天門外生,當時他們就對朱厚照會見朝臣的地點產生過懷疑,這次更讓他們覺得別扭。

因為這是皇帝的意思,他們沒法反對,不多時,就見到金碧輝煌的鑾駕往這邊過來了,這次連御座都沒准備,朱厚照直接讓人將他的鑾駕抬到奉天門前的台階上,直接坐在鑾駕上沒下來,也沒起身。

「參見吾皇!」

梁儲和楊一清帶領文官武將上前行禮。

朱厚照顯得很隨和:「不用客氣,今日朝議,有什么事可以跟朕說說……不過先說好,朕沒那么多閑工夫,如果不是很著急,可以跟張苑說,回頭他會把詳細情況告知朕。」

皇帝的聲音不大,在空闊地帶他的聲音傳不了多遠。

但由於通知晚的緣故,今日與會文臣武將只有四百多人,分成十列站好,每列不過四十人,除了後排的人聽不清外,中前排的人基本明白皇帝在說什么,對於朱厚照所用俚語,他們早就見怪不怪,這是個說話從來不兜圈子的皇帝,一向都是有事說事。

沒等大臣們有所表示,張苑便上前用相對尖銳的嗓子喊道:「陛下有旨,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跟皇帝一樣,朱厚照身邊這群人也不是科班出身,張苑甚至連內書房都沒去過便當上司禮監掌印,皇帝有什么話他直接用俚語說出,顯得不倫不類。

梁儲沒想過說什么。

因為皇帝對朝事不管不問,使得朝中有什么事都各自想辦法完成,無法做出決斷的通過通政使司上疏,等謝遷或者張苑做出批示……在皇帝不問朝事時,張苑和謝遷屬於朝中兩個宰相,一內一外。

以至於謝遷病休時,梁儲自然而然認為,有事的話可以由內閣自行處理,就算告知皇帝也沒太多助益,是否由皇帝親自朱批也不是那么重要。

而一些本身無法由大臣決斷,涉及出兵等事,之前皇帝也都做出安排,而梁儲對於這些都沒有太大意見,作為謝遷病休時皇帝指定的代理輔,他不會跳出來跟朱厚照唱對台戲。

但楊廷和的性格跟他不同,而且身上還背負著謝遷的交托。

居於正中位的楊廷和走出來行禮:「陛下,臣有本啟奏。」

「說。」

朱厚照本來跟楊廷和相隔就不遠,一抬手道。

楊廷和手拿笏板,恭敬地說道:「陛下,如今中原叛亂日甚,危及京畿,之前朝廷雖從宣府及京營調撥人馬平叛,仍未見起色,不如再從南直隸和湖廣等地調集人馬平叛。」

「嗯」

朱厚照聞言不由皺眉。

謝遷和楊廷和對於皇帝從外地調兵平亂的舉動一直反對,使得朱厚照覺得,朝中文官應該不會同意讓他從別的地方調兵,而楊廷和的進言則跟他的想法截然相反,他直觀覺得背後有什么陰謀詭計。

沒等朱厚照有所表示,張苑便先開口。

「陛下,楊大學士說的事,應該暫緩。朝廷調撥兩路人馬,配合河南巡撫等地方剿匪人馬平叛,尚未有進一步消息傳來,未必一定要從別的地方調兵,如今西南之地尚有叛亂,沿海也不平靖,此時征調人馬北上,實在太過著急。」

楊廷和怒視張苑,似乎覺得對方沒資格在皇帝面前提意見,就算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在他眼里也只是個打雜辦事的,朝廷大事需要君臣協商,而不能由一個皇家奴才摻和進來。

但朱厚照對張苑的意見很贊同,點頭道:「張公公所言在理,現在又非中原一處叛亂,朕已從宣府和京師調撥人馬往中原,這才過幾天現在就說平叛不利,那豈不是說朕之前調動都是徒勞等平叛情況奏報上來再說吧。」

在場大臣聽了朱厚照和張苑的話,都覺得很有道理。

至於楊廷和的建議,更像是抬杠,熟知楊廷和的人也知道他不太可能會支持從地方調動人馬往中原,除非是有一個強有力的指揮者,否則光是外地人馬在當地制造的混亂,就難以解決。

楊廷和卻不依不饒:「中原之地靠近京畿,勢必影響京城安穩,至於巴蜀之地叛亂不過是部族叛亂,地方可自行平息,不把所有精力放到中原叛亂上,屬主次不分。」

朱厚照聽到後臉上滿是不悅,甚至露出些許不耐煩的神色。

張苑道:「楊大學士,您所說主次不分之人,莫不是指陛下陛下為了早日安定四海,不但御駕親征西北,更是為中原叛亂勞心勞力,親自制定出兵計劃,而汝等卻只是動嘴皮子,說主次不分,甚至在陛下安排後試圖進諫阻止,那敢問一句,楊大學士想到的更好的對策,就是從南方征調人馬」

皇帝跟大臣會見,一個太監站出來公然質疑閣臣,在很多時候都可看作不可理喻。

但從成化帝開始,司禮監掌印太監的地位便逐漸突顯,到正德時,內閣大學士受到司禮監太監挾制,使得張苑可以在不經皇帝授意的情況下,直接站出來跟楊廷和對著干。

楊廷和道:「若以兵部尚書沈之厚領兵,可解中原之困。」

張苑冷笑一聲沒再說話,神色好像是在說:「我已經跟你打過招呼,讓你不要隨便提出兵之事,尤其不要去質疑陛下的決定,你卻專門對著干,那誰也幫不到你了!」

朱厚照怒道:「朕說過多少次,不許隨便提以部堂領兵之事!你們是沒記在心里是嗎一邊說沈尚書在朝身兼兩部不合規矩,甚至參劾要讓他早些致仕,一邊卻在大明遭遇困難時讓他出征……你們這算什么用著的時候給根骨頭吃,不用人的時候就給人一棒子」

皇帝的比喻可說非常粗鄙,道理卻說得很明白。

你們一邊攻擊沈溪擅權,一邊卻又在出事時讓沈溪出馬,你們是不是精神分裂了

楊廷和還想繼續進言,陳述沈溪領兵的優越性,朱厚照一抬手:「關於沈尚書領兵出征之事,不得再提,這是朕的底限。如果誰想繼續跟朕作對,那他就早點回鄉去種紅薯,朕看他除了種地就干不了別的。」

如果換作謝遷,一定會喋喋不休繼續進言,但楊廷和卻知道收斂。

現皇帝態度不善後,楊廷和立即停止進言,低下頭好像在盤算什么。

朱厚照不耐煩地道:「如果老是這些破事,那朝會開來作何每次都讓朕惹一肚子氣,還不如有事你們自己談,有了結果再跟朕說,或者你們拿不定主意的,朕直接做出決定,省去了跟你們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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