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二七章 不幸言中(1 / 2)

寒門狀元 天子 4947 字 2021-01-18

一夜春雨,淅淅瀝瀝。

清晨時小雨仍舊沒有停息,沈溪站在窗口看著屋檐上如玉珠串般滴落的水珠,神色一片迷惘。

轉醒的馬憐望著獨立寒窗的沈溪,稍微慌亂的心立即安定下來,慵懶地問道:「老爺,你怎么起來了」

沈溪回過身,回頭望了馬憐一眼,道:「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

「老爺不在這里吃早飯嗎」

馬憐目光中滿是哀怨。

終於可以跟自己的男人相聚,但只是一夜恩愛,沈溪又要離開,這一去不知幾時才能重聚,讓她多了幾分傷感。

沈溪微微搖頭:「有事,不多留。」

「哦。」

馬憐回答很簡單,目光中的哀怨不見了,試著起身穿衣相送,卻沒等她找到衣服在哪兒,沈溪已走過去,到榻邊望著她。

等四目相對,馬憐還帶著幾分嬌怯,宛如剛跟沈溪時的羞赧。

沈溪道:「昨日便跟你說過,過幾日我便要領兵出征,或許幾個月甚至經年不在京城。你是留下來,還是跟我一起走」

好像是一種試探,沈溪沒有霸道地為馬憐安排她未來的生活,而是給了馬憐選擇的機會,馬憐聲如蚊蚋:「若是能跟著老爺,走到哪兒都可。」

沈溪嘆了口氣,道:「南行路非常不好走,如果你跟我一起,少不得要吃苦,如果開戰的話很可能顧不上你,甚至會讓你陷身孤城。」

「有老爺在,奴不怕。」馬憐抬起頭來,目光中的堅定似在跟沈溪表明她的心跡,「只要老爺不丟下奴便可,奴擅長騎馬,又精劍術,可以在老爺跟前當一個侍衛,身著男裝,保護老爺左右。」

當提到自己價值時,馬憐好像個向家長誇耀自己的孩子,臉上滿是神采。

馬憐的話讓沈溪有幾分感動,臉上呈現出一絲笑容。

馬憐不但能歌善舞,而且擅長用劍,不過馬憐的劍更多是用來表演,屬於花架子,在戰場上起不了什么作用,就算遭遇刺客也不能真阻擋什么,但馬憐對自己卻有一種盲目的自信,覺得隨軍跟在沈溪身邊能幫上忙。

沈溪沒有出言打擊她的自信。

以沈溪領兵的方式,自然會用到新軍,用的全都是火器,平時用到冷兵器的時候只有短兵相接,而沈溪相信跟盜寇打仗很少會用到冷兵器,至於敵人派來的此刻,根本就不必太過在意,他行軍在外非常小心,不管是行軍還是扎營,最注重的就是明暗哨結合,壁壘森嚴,不會給敵人以可乘之機。

「隨軍可以,不過卻不能常伴我左右,我不需要你為我犯險。」沈溪微笑著說道。

馬憐道:「莫非老爺嫌棄奴不濟」

沈溪搖頭道:「你有本事,但你的本事不在於戰場,領兵打仗是男人的事情,你隨我南下不一定就要待在軍中,開戰後我顧不上你,到時會安排你順著運河南下……你放心,我會時常跟你團聚。」

馬憐撅著嘴,有些不服氣,「老爺是不相信奴,奴不願獨行。」

沈溪笑著摸了摸馬憐的頭,笑道:「如果你有心跟在我身邊,我會給你表現的機會,但你要記住,這么做不是為了讓你犯險。你最大的價值,便是我沈溪的女人。」

……

……

沈溪之所以帶著馬憐起行,因為馬憐本就不是他內宅之人,隨軍不帶家屬的規定並沒有將馬憐涵蓋在內。

即便沈溪將馬憐帶在軍中,旁人也不會知曉,以前他也會帶著雲柳和熙兒,但因二女本就是東廠番子出身,比之馬憐隨軍要方便許多,沈溪早有定計,之所以讓馬憐南下,並不單純是為了讓馬憐陪他,聊解寂寞那么簡單。

「如果那件事到來時,不能拖太多後腿。」

沈溪突然想到什么,心中增加了幾分堅定。

沈溪回到府上。

剛進院子,朱起趕緊過來將幾分拜帖送上,稟報道:「昨夜謝大人派人請您過去,老爺不在府上,小的不知該如何回話。」

沈溪點頭:「知道了,不用管那邊。」

因為出兵之事已經定下來,謝遷作為始作俑者,有些事要跟他做出解釋,或者對他有所囑咐,沈溪雖然也知自己領兵不過是大勢所趨,但顧及臉面他不會跟謝遷講和,到底對方在這件事上擺了他一道。

剩下幾分拜帖,沈溪逐一看過,沒有太過緊急需要馬上辦理的事情。

這會兒天空依然下著小雨,沈溪進到書房,沒等他坐下,朱起又從門口過來,行禮道:「老爺,謝大人親自來了。」

謝遷登門造訪雖在沈溪預料之外,但也算情理之中。沈溪本要出門迎接,不過此時他心中還是有些介懷,一擺手:「請謝老進來吧,我在書房等候。」

沈溪走到書桌前坐下,開始揣摩謝遷前來的目的,思來想去最多不過是為討論出兵細節。以謝遷的身份,無論做出如何建議,包括之前聯名上疏之事,都不需要對一個後生晚輩妥協,這也是謝遷一直以來的堅持。

謝遷頭戴斗笠而來,朱起跟在後面,想為他撐傘,卻跟不上謝遷的腳步。

謝遷快到書房門口時,沈溪終於站起身相迎。

抬頭往站在門後的沈溪身上看了一眼,謝遷又低下頭,走上台階。

「謝老,久違了。」

沈溪微微行禮,對於老少二人來說,既熟悉又陌生,便在於彼此很久都沒溝通過了,二人各自稱病,這段時間里朝廷生的事基本上難以瞞過二人,但就是他們自身沒有太多交流。

「嗯。」

謝遷微微點頭,人進到里面才將頭上的斗笠摘下來,灑了一地水。

朱起望著沈溪,似有請示之意。

沈溪稍微擺擺手,朱起匆忙離開書房,沈溪沒有關門,好像書房沾染潮氣他也不是很在意,等過來准備跟謝遷交談時,謝遷卻先一步到窗戶前坐下,顯然對書房布局非常熟悉,絲毫也未拘禮。

「坐下來說話。」

謝遷神色和語氣都很平靜,沒有大病初愈後的孱弱,更像中氣十足上門來找沈溪算賬的。

沈溪依言坐下。

謝遷側目望過來,問道:「陛下跟你妹妹的婚事,就在這月」

「嗯。」

沈溪點頭,道,「之前在下跟陛下提出過反對意見,不過陛下請太後娘娘出面,此事又是直接跟尊堂進行商議,以至於在下作為兄長都沒什么言權,事情便這么定下來了。」

謝遷搖頭:「如果你堅持的話,難道陛下會不聽你的」

沈溪反駁道:「在下的堅持還不夠嗎想來謝閣老應該看到了,在下親自入宮面聖勸阻,陛下當時也應允不再提此事,可惜最後卻功虧一簣,至於這其中是否有別用有心之徒在陛下跟前進讒,實非在下能阻止。」

沈溪將事情完全推開,讓謝遷多少有些不滿,但他並沒有作,顯然對皇帝跟沈家聯姻之事沒太多抵觸情緒。

謝遷道:「老夫倒是聽說,陛下最近要給你賜爵,讓你帶著爵位出征。」

說話時,謝遷困惑地望了過來,目光如炬,似想知道沈溪是否已知曉此事,卻沒現任何異常。

沈溪一臉平靜地說道:「傳聞之事到底做不得准,舍妹嫁到宮里,若是可以快快樂樂過一生,哪怕在下沒有爵位也可以。」

「咳咳!」

謝遷重重地咳嗽兩聲,像是故意出聲,通過這種方式告知沈溪他對這個回答不甚滿意。

謝遷氣息濃重:「若你為國舅,賜爵倒並非不可,只是這婚事實在太過荒唐,大明幾時同立過兩位皇後為人臣子,當多規勸陛下,而非坐視不理。你現在一直躲避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言語中多有問責之意,雖然謝遷態度強硬,但沈溪卻未直接懟回去,二人間更像是例行問答。

如同謝遷知道沈溪在這些問題上不會主動配合,沈溪也明白謝遷並不祈求得到他真正的答案。

沈溪攤攤手:「很多事非我能力所及,為何非要勉強此事連太後娘娘都同意了,若陛下再堅持己見的話,那就是廢黜皇後另立新後的局面……難道這就是謝老願意看到的一幕」

謝遷道:「皇後無錯,總歸不能無端廢黜。」

沈溪搖頭:「這話換做以前自然沒問題,但如今這狀況,謝閣老覺得這些條條框框對陛下有用嗎」

一時間謝遷很無語。

如沈溪所言,正德皇帝的胡鬧近乎無以復加,作為皇帝不上朝倒也不是什么罪大惡極之事,但朱厚照卻在宮外立了個行在,天天在行在玩鬧而罔顧朝事,在朝中也是獨斷專行,重用劉瑾、張苑、江彬等佞臣,完全是把昏君做到底誓不回頭的架勢。

謝遷冷哼一聲:「關於令妹的婚事,老夫不跟你爭,畢竟事情已經定下來了,就算開歷史先河也未嘗不可。之前還有造船之事,雖然你沒出面,但陛下卻調度大批銀錢,或許會令市面銀價下跌,致民不聊生。」

沈溪道:「總歸要看結果如何才知曉,何必急著下定論」

謝遷又冷哼一聲,道:「那出兵之事呢你總不會說要等等,看後續情況如何再定吧滿朝文武都在看著,你總不會再跟陛下請辭,把這件事推到旁人身上吧」

沈溪微微一嘆:「事已至此,在下已定下領兵出征之心,無須謝老來給吃定心丸。月底出征,此事無從改變。」

謝遷步步緊逼,努力保持跟沈溪對話時的優勢。

沈溪的回答顯得公事公辦,不急不緩把自己的意思表明,二人哪怕看似心平氣和交談,但不知不覺已擦出火葯味來。

聽到沈溪談及月底出兵,謝遷表現得終於沒有之前那么強勢了,皺起眉頭,低頭沉思,半晌後重新開口,語氣比之前低沉許多:「你以為老夫願意差遣你到中原打這場仗很多事實在是迫不得已。」

謝遷說完望過來,似是怕沈溪怪責他,盯著想看看沈溪的反應。

沈溪卻顯得很平靜,道:「局勢展到現在,已到非在下領兵不可的地步,誰主導已無關緊要,哪怕在內閣會議中沒有定下讓在下統御兵馬出征的決議,這兵依然要帶,中原亂事終歸要平。」

謝遷道:「知道就好。」

「但是……」

沈溪話鋒一轉,道,「但平亂之事本就不該寄望於一人之身,謝老是否同意在下的觀點」

最初沈溪還顯得通情達理,突然間語氣便有些不對味,當二人對視時,謝遷現沈溪根本不像他設想的那般心平氣和接受一切。

謝遷黑著臉道:「乃是陛下有意調你出兵,怪得了老夫嗎」

沈溪道:「沒人怪謝老,當時拿出這個結果的前提也是建立在中原叛亂加劇上,在下只是想提醒謝老一句,莫要等在下領兵在外時,軍需輜重糧草物資等不肯調配到位,又不肯增派人馬,各地官府也拒不配合……只讓在下領一支孤軍前去平亂,屆時出了狀況可莫要說在下不盡力!」

聽到這里,謝遷勃然大怒,一拍桌子道:「你當老夫是什么人」

哪怕謝遷在很多事上的確如沈溪所言,克扣戰爭物資,用一些非常規手段逼迫沈溪配合他,而非他主動配合,比如在對韃靼的戰爭中,謝遷將物資一再掩藏,戰後都不肯將戶部真實庫銀數量告知皇帝。

在他看來這事做得沒錯,甚至覺得以後可以繼續這么做,不過被沈溪直接說出來,老臉還是有些掛不住,甚至認為沈溪是在信口雌黃。

沈溪搖搖頭道:「謝老乃內閣輔,如今滿朝上下都以謝老馬是瞻,本來陛下調配的資源,到了謝老這里,便可以一口回絕,暗中拒不配合,即便執行後也大打折扣,謝老還總美其名曰為國為民!」

謝遷憤而起身,怒視沈溪,道:「你再說一遍!」

沈溪絲毫也不相讓,道:「謝老若是覺得在下說得不妥,不妨想想之前幾戰,從土木堡到西南,再到剛結束的對韃靼戰事,在下幾時不是陷入孤軍奮戰的境地本來定下的計劃,到了執行層,有幾次得以完全執行」

謝遷怒道:「那是你自己造成的!你所定作戰計劃不對,難道還不能由他人來改變就說這次對韃靼之戰,你敢說從開始不是由你策劃,把一切都算准了,故意把自己陷入到絕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