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〇一章 我的夢想(2 / 2)

寒門狀元 天子 3306 字 2021-01-18

……

張苑沒有出門送小擰子,站在那兒佇立半響沒回過神來。

「張公公,剛才擰公公來這邊有事?」李興從保寧門進來,遠遠看到小擰子出崇樓而去,有些好奇,連忙來到掌印房問張苑。

張苑隨口回道:「能有什么事?不過是陛下要銀子罷了。」

本來張苑對李興很不耐煩,正准備遷怒,突然想到可以把幫皇帝斂財之事交給下面這些人,頓時轉變口風。

「陛下南巡,從戶部調撥了一百萬兩銀子,如今謝閣老和戶部楊尚書均已同意,陛下卻說錢要用在正途上,主要交給沈尚書打倭寇所用,不能擅動……如此一來,陛下南巡開銷不是需要我們這些做奴才的費心么?」

「啊?」

李興對於皇帝能跟謝遷達成和解,成功從戶部討得銀子,還把銀子充作軍費很意外。

張苑冷笑:「不管怎么著都要給陛下籌措十萬兩銀子,二十四監衙門每個管事都有任務,不得推脫,人人有份!」

……

……

京城這邊為皇帝出游之事籌措銀兩,四方尋求贊助,起者正是司禮監衙門。

就連高鳳都被調動起來,到處找人募集資金,以保住他秉筆太監的位置,為此甚至連張太後都支持了一百兩。

至於皇帝從戶部調撥來的一百萬兩銀子如數調撥到位,將隨同皇帝南下的隊伍一起運往江南。

大明沒有類似於銀行性質的錢庄。

十多年前,沈溪曾在福建和臨近的廣東、江西、浙江一些地方開設兌換銀子和銅錢的錢庄,後來隨著汀州商會瓦解,這些錢庄相繼被各地官府或者商會接管,同時一些官員受到啟,以官府名義開設了一批,甚至如今在南京、蘇州等地已開始有存錢業務的錢庄出現,當然這里的存錢是不給利息的,還要給錢庄保管費,著實奇葩。

沈溪有意在新城開設具有後世貨幣信貸業務的銀行性質的票號錢庄,不過因沈溪沒有得到皇帝肯,同時他也不是戶部尚書,此事暫時只在籌措中。

沒有可以通兌通取的票號錢庄,銀子在各地間運送有諸多不便,就算實力再雄厚的錢庄也不可能一次兌換一百萬兩銀子,這筆錢非要以官兵押運不可。

有人想中飽私囊,更多的人則是想平平安安把銀子送到江南,交到沈溪手上。

為了保證銀子專款專用,謝遷花費了不少心思,一改之前跟沈溪以及皇帝作對的做法,反而在皇帝南巡以及沈溪備戰之事上多有幫助,戶部和工部那邊通通開了口子,各種各樣的支持源源不斷送到沈溪手上。

對於突然而來的資助,沈溪始料未及。

因為以沈溪的籌劃,短時間內已解決新城建設的資金短缺問題,根本不需要朝廷再調撥經費。

不過銀子始終不怕多,這筆錢的到來給沈溪帶來諸多便利,本來捉襟見肘的財政狀況瞬間好轉,甚至沈溪還可以拿這筆錢開設更多工坊,以銀子生銀子,將以上海縣城為中心的新城建得更加輝煌燦爛。

「……老爺,朝廷之前不是說對建造新城不支持么,怎么突然間風向就變了?這一百萬兩到底只是謠傳,還是真的?」

作為沈溪的大管家,惠娘不敢相信朝廷能一次調撥一百萬兩銀子給沈溪,這幾乎將之前朝廷拖欠沈溪軍費和建造城池、船廠、船只的費用解決大半。

以惠娘想來,朝廷不可能會完全順著沈溪的意思,更像是醞釀著一場天大的陰謀,不可不慎。

沈溪道:「我自己也不知是否為真,不過這次謝閣老親自點了頭,想來事情八九不離十。但最大的變數,還在於這筆銀子是否能順利運到江南。」

惠娘想了想,點頭道:「就算此事為真,但銀子落實可能需要兩三個月時間……能在年底前到賬就算好的。」

惠娘對於新城如今的境況很了解,她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現在新城所缺不是銀子,而是各種各樣的物資。

江南富庶之地,看起來有錢就能解決所有問題,但大明長久以來都還處於一種相對封閉落後的市場環境,不是所有東西都可以用銀子或者銅錢買來,大明不是市場經濟,許多時候民間購買商品,多以物易物,跟原始社會沒多大區別。

百姓對於銅錢和銀子不太信任,對大明寶鈔等紙幣就更加不信任了,因為這些東西的價值隨時會變,這也跟大明缺少白銀和銅有關,銀子和銅錢幾乎不是普通百姓能接觸的東西,就算有也非常少,反而以物易物最方便。

李衿也在旁說道:「咱建造新城,花費那么多銅錢和銀子,江南物價已經猛漲一撥,連同閩粵之地物價也在飛漲,這些銀子能辦到的事情並不多。」

惠娘道:「或許老爺不跟佛郎機人做買賣是對的,市面銀子多了,大明自家的貨物就少了,一下子流入那么多白銀,物價不漲才怪。」

沈溪搖頭:「或許在你們看來,白銀流入對我們不利,但這里我要跟你們說的是,陣痛是完成改革的必要條件……」

「若是沒有這些白銀,大明百姓會長期處在一種以物易物的落後環境中,商人的利益會被攤薄,而有心投身工商業的人就可能因此改變想法,地主守著土地不思進取,大明將永遠是農耕社會。」

沈溪的話很深奧,即便惠娘和李衿都是有才學的女人,聽了這話還是不由對視一眼,都能清楚看到對方眼中的迷惑。

惠娘搖頭:「老爺說得太深奧了,不如淺顯些來說。」

沈溪笑道:「你們以前都做過生意,應該知道限制商業展的桎梏是什么吧?不需要你們回答,你們想想以前做買賣最怕的是什么?銀子的折色,還有銅錢的年份和含銅量,大明寶鈔年份是否保值,還有商品成色,等等等等……」

「其實這一切歸根結底在於流通貨幣的不確定因素太多,更有一些黑心的家伙在貨幣上做文章,在銀子和銅錢中參雜太多雜質,以至於貨幣價值得不到保證,到最後不得不以物易物,以確保買賣公平。」

惠娘和李衿仔細想了想,一起點頭,她們都是生意人,當然知道當前營商環境如何。

沈溪道:「因為大明黃金、白銀和銅等貴重金屬極度缺乏,使得純度很高的黃金、白銀基本不會在市面流通,流通的基本都是劣幣,比如說成色很差的銀子,或者劣質的銅幣,又或者是那些年份久遠紙張霉的大明寶鈔,而成色好的貨幣基本都為士紳、地主或商賈收藏……」

「有關經濟學的東西我沒法跟你們解釋太多,總歸就是市面上成色好的貨幣越來越少,偽劣貨幣卻越來越多,隨著劣幣驅逐良幣,對手工藝者的影響便會增大,因為就算他們能制造出產品,也缺少流通變現的渠道,商人也是有一筆賺一筆,然後把白銀、銅板、寶鈔和貨物兌換成土地,以本守之。」

惠娘依然在皺眉思索,李衿卻已經聽明白了,點頭道:「老爺說得很有道理。」

惠娘問道:「所以老爺就想辦法讓市面上流通的白銀增多,讓普通商賈和百姓可以拿白銀作為流通物,刺激工人、農民生產出更多的貨品,刺激工商業展?」

沈溪笑道:「還是惠娘你了解我的心思,其實要解釋的地方不少,但大致意思便是如此,白銀的增多對大明經濟平穩展非常有好處。」

「未必吧。」

惠娘搖頭道,「市面上白銀多了,會刺激部分人投身工商業,但華夏自古以來的生活模式也會隨之改變,許多人卻因循守舊……白銀加大流通,會讓這種不確定因素增多……不是嗎?」

惠娘迫切想得到答案,沈溪卻只是搖搖頭否定她的看法。

沈溪道:「或許在惠娘看來,任何改變都屬於徒勞無功,或者說改變意味著顛覆,意味著固有的秩序不存。」

「但這里我想說的是,華夏文明經過一次次改變才走到今天,如果一定要因循守舊,那么科技和社會展就將處於停滯不前的地步,你看看,曾經根本不起眼的西方小國佛郎機,可以用船艦利炮打開我們的過門,若非當初僥幸獲勝,或許大明海疆會遭遇他們持續不斷的騷擾。」

「你再看看沿海倭寇,只因為他們不因循守舊,便制造出大船,可以跟佛郎機人和海外各色人等做買賣,居然在大明近海跟朝廷分庭抗禮,形成巨大的安全隱患,非要逼著我跟他們交戰,將他們鏟除。」

「這一切難道不足以證明,因循守舊的結果只會被先進的文明淘汰,落後就要挨打嗎?」

也許是沈溪對華夏歷史了解太多,深知未來大明走向,可以說明朝的滅亡跟因循守舊關系重大,至於明清兩朝閉關鎖國給華夏文明帶來怎樣顛覆性的影響,他沒法跟惠娘和李衿做解釋,只能是盡量避免這種情況出現,他要做的就是要先世人一步去做一些事,如此才能掌握主動權。

好在當今皇帝是胡鬧且開明的朱厚照,沈溪一直沒有刻意改變正德的品性,也是看中朱厚照的冒險精神,若強行讓朱厚照當一個忠厚刻板、符合儒家思想的好皇帝,那他的改革計劃也會胎死腹中。

但即便如此,沈溪依然覺得自己在朝中受到到的阻力太大,便在於那些老臣沒有一個有進步思想,都守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抱著大明乃是天朝上國的思想,一步步看著大明走向衰落。

沈溪再道:「因為蒙上眼睛,我們看不到外面世界的改變,但我並不想當一個一葉障目之愚人,惠娘,我希望你和衿兒能最大程度幫我,我希望把新城建造成未來世界的中心,四海來朝時,這里便是迎接他們的港口,這里擁有整個世界最先進的文化思想和技術。」

「未來是全世界來大明模仿我們,而不是我們被動去模仿世界,改變歷史進程的科技必須要出自這里……這才是我的夢想。」</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