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四五章 總有人當炮灰(1 / 2)

寒門狀元 天子 2974 字 2021-01-18

等徐俌從後衙再次被「請」出來時,感覺大限將至。

全雲旭將魏彬的供述看完,此時似笑非笑地望著走進來的徐俌,那揶揄的目光好似在說,你還有什么招使?

徐俌灰頭土臉地道:「今日老朽認栽了,不過有些事並非老朽一人所為。」

全雲旭道:「怎么,你還想舉報他人不成?」

「當然!」

徐俌道,「先不論魏公公,就說之前的南京守備太監張永張公公,也收受不少好處,地方上對他的孝敬頗多,為何朝廷不捉拿問罪?」

全雲旭看了眼卷宗,搖頭道:「張公公暫且未牽涉進此案……怎么,魏國公要檢舉他嗎?」

徐俌瞪著沈溪,面容猙獰道:「還有沈大人,別看他坐得端正,但其實在江南沒少干貪贓枉法的事情,長江口修造一座城池,花費朝廷幾百萬兩銀子,他上下其手,中飽私囊,借助造船更是貪墨大批銀錢,總數應不少於一百萬兩……」

此時徐俌幾乎是瘋狗一般亂咬人,最重要的是想把沈溪拖下水來,來個魚死網破,不讓欺騙他的人好過。

全雲旭道:「魏國公若要檢舉,大可寫上奏陳述此事,另行立案偵查審訊;現在你牽涉的這個案子證據確鑿,只差查抄府邸了!」

徐俌大吼大叫:「沈之厚,你真無恥!」

「啪!」

全雲旭一拍驚堂木。

徐俌怒視沈溪,好似要把沈溪生吞活剝,但沈溪依然沒有站出來解釋的意思。

倒是旁邊的李興笑著說道:「全大人審案條理分明,有理有據,讓人信服,如此一來案情真相大白於天下;魏公公自行跟陛下請罪,順帶指證了魏國公罪行,如此可正式結案,將案件最終結果呈報陛下。」

「慢著。」

全雲旭看了看魏彬的供述,突然謹慎地道,「涉案人等,似乎並非僅此二人。」

李興愣了愣,問道:「怎么,全大人想把案子擴大化?」

李興說話時瞥了沈溪一眼,好像在說,你不會真把火燒到沈大人頭上,想要查明沈大人是否涉案吧?

全雲旭謹慎地道:「從目前查到的情況看,過去數年乃至十幾年間,朝中大量權貴牽扯進江南案,涉及克扣軍糧,將府庫銀錢和庫糧變賣,據為己有,或是以次充好,糊弄百姓,甚至牽扯到九邊府庫貪墨之事……」

李興本以為全雲旭只是沈溪的喉舌,代表沈溪審一下案子,面子過得去就行了。

卻未料全雲旭竟然是個盤根問底之人,居然想把案子擴大化。

李興趕緊道:「全大人,有些事沒證據,最好別亂說,年前解決眼前這樁案子便可,咱家還要跟陛下上報呢!」

此時徐俌張牙舞爪地道:「怎么,牽扯到朝中顯貴,就不敢審下去了?以為朝中有干凈的人?但凡在江南當過官,或涉及軍務,誰沒從老朽手上拿好處?老朽才貪墨多少?況且陛下明言對老朽以往所做之事不再追究,老朽可將過去幾十年迎來送往的賬目呈遞陛下跟前,將功折罪。」

李興道:「要調賬目的話,直接抄家便是,何須勞駕魏國公?」

徐俌冷笑道:「大不了一拍兩散,老朽豁出去了,朝中涉案人不少,一個個衣著光鮮,但其實都是狼子野心,變換著花樣從大明身上撈好處,比如說英國公、保國公、魯國公等人……」

徐俌一旦決定亂咬人,便毫不留情,先不管有沒有證據,把案情往大了說。

這下可把李興急壞了,因為李興最怕的就是事態擴大,他不好收場不說,而且很可能這把火會燒到他頭上。

因為李興也從江南收得一些好處。

大明官員進京雖然沒有像清朝那樣有冰敬炭敬這些例行的孝敬,卻也有不少人明目張膽地往朝中權貴府上送銀子,過節送禮也會送,朝中文武百官誰敢說自己是絕對干凈的?

有些人本身不想收,但因為風氣如此,無從拒絕,久而久之也就當作外快,總歸百年下來都沒出事,他們不覺得朝廷會追究。

但現在情況不同,正德皇帝登基後,看起來胡鬧,但朝中很多事新人新氣象,朱厚照大刀闊斧地進行人事改革,還有個年輕氣盛喜歡跟權貴作對的沈溪助陣,讓很多人心中惴惴不安。

全雲旭喝令:「夠了!」

因為他之前審案已表現出足夠的能力,此時氣勢十足,這一聲震懾全場。

全雲旭道:「本官已說明,何人牽扯進案子,魏國公回去後可逐一檢舉,記錄在案,上奏會如實呈遞陛下,但你現在說這些,等同擾亂公堂。」

徐俌目呲欲裂:「沈大人,你不出來說句話?」

沈溪坐在那里,神色自若,好像眼前事跟他無關一般。

徐俌又氣又急,恨恨地道:「既然沈大人有意把事鬧大,那本公就配合你!先前魏公公已寫證詞,現在輪到本公了,你們不會不讓我在這公堂上寫吧?」

全雲旭再看沈溪,見沈溪一點兒插手的意思都沒有,他感覺事態重大,不好收場。

「來人,文房四寶伺候。」

全雲旭只能無奈讓人准備好桌椅和筆墨紙硯。

徐俌拿到紙筆之後,悲憤異常,本來他有心在臨死前多拉幾個人墊背,但真要實施時,卻無從落筆。

倒不是說他對誰生出憐憫心,而在於倉促間不知該從何說起。

沈溪終於從座位上起來,走到徐俌面前:「要記錄,最好一個不漏,你應知道只有檢舉的人多了,你才有戴罪立功減免罪行的機會。」

徐俌抬頭望向沈溪,紅著眼睛問道:「你這話是何意?威脅本公么?」

沈溪笑而不語,直接往堂外走去。

全雲旭連忙問道:「沈尚書往何處?」

沈溪道:「魏國公的檢舉信出爐看來要等一段時間,本官先到後堂歇歇。」

等沈溪離開,全雲旭一陣心虛,剛才表現出的氣度大半是強撐的,現在支持他信念的沈溪走了,他不免有些泄氣。

「徐老公爺先寫吧,本官先退下,寫好後再過堂。」說完,全雲旭帶著大理寺的屬官往後堂去了。

倒是魏彬沒走,但也沒湊攏來,站在遠處望著徐俌,不時出冷笑聲。

徐俌拿著筆,手顫抖個不停,半晌後竟然將毛筆擱下。

魏彬冷笑不已:「怎么,不敢檢舉了?隨便誰都行,你都到這個份兒上了,不知立功的重要性?」

徐俌黑著臉道:「這就是你跟沈之厚醞釀的陰謀詭計吧?把人揭出來,正好可以將朝廷反對他的人清理一番,而後陛下和沈之厚便可高枕無憂,而你也可官復原職……只有老朽當了炮灰,且被世人唾罵!」

……

……

大理寺後堂,全雲旭正跟沈溪總結此案。

公堂上的情況,沈溪看得非常清楚,無需贅言,此時全雲旭更像是在匯報審案的心路歷程以及心得體會,為接下來的審理做准備。

「……此案必定牽扯諸多人,今日要審結怕是不易,或許年後需長時間調查。」全雲旭表達自己的看法。

沈溪神色波瀾不驚,含笑問道:「以宗獻看來,此案應該擴大化?」

全雲旭道:「沈尚書的意思是……適可而止?但現在魏國公要供述很多涉案人等出來,不理會不行啊!」

沈溪從袖子里拿出一份卷宗,交給全雲旭:「不但魏國公,就連魏公公,也曾向本官檢舉……這份名單你看看。」

全雲旭這才知道魏彬供述的並非只有公堂上那些,還有更多的資料沈溪沒有拿給他看。

全雲旭接過後仔細端詳,越看越吃驚,案子比他想象中大很多。

沈溪道:「宗獻可知為何我不提前把這些給你過目?」

全雲旭把卷宗放下,神色謹慎:「沈尚書就是不想讓案子牽扯進的人和事太多,導致事態擴大?」

沈溪點了點頭:「大明官場,從根子上已爛透,當權者貪得無厭,利用權力大肆貪贓枉法,中飽私囊,即便是一些清名卓著的官員,也會收納百姓投獻土地規避朝廷稅賦以及強買強賣擴大田宅的現象……把事態擴大,牽扯進的人太多,事情會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那沈尚書……」

全雲旭猶豫不決地問道,「這份舉報卷宗留著有何意義?若是魏國公再供述一批出來,事情真不好收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