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來居然毫不瞋怒，只是淡淡地道：「你如今已經是喪家之犬，何必還要說大話唬人呢？我問你，你若是死了，又如何能夠再來找我的麻煩？如何能夠讓我血債血償呢？」

唐小玄恨恨地道：「哼，你應該知道，我雖死卻冤，冤魂不會投胎，我一定可以打出地府，取你性命。」

如來搖頭，不疾不徐地道：「你已成魚r在砧板之上。你入了地府將直穿琵琶骨，廢你一身修為，只消我說一聲，閻王便將你打入十八層焚身地獄，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唐小玄不說話了，大口喘息著，他想不到自己來這一趟西游，最終居然是這樣的結果，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曾經一切美好的夢想在此刻完全破滅了。

如來道：「阿彌陀佛，去吧去吧……」

他的手輕輕一揮，發出一連串「叮鈴鈴」的聲響，就好像播種一般，灑下數不盡的星光，灑向唐小玄的身體。

播種可以長出新的生命，可是如來這一招卻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搖魂鈴」這千萬星光只要有一點灑到身上，不論這人是人是仙、是鬼是妖、是神是佛，都會永世泯滅，再也不會投胎，再也沒有來生。

唐小玄沒有閃避，也已經無法閃避。唐小玄也許真的就會就此死去，若果真如此，那唐小玄這一趟西游之旅也太窩囊了。

窩囊的結局不是我們想要的，所以唐小玄沒有死。天上地下，能夠從如來手下救走唐小玄的也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元始天尊。

點點星光掉落，還沒有碰到唐小玄就消失了，如同石沉大海再無消息。如來稍稍一怔，濃眉一蹙，就看到唐小玄身邊的人影一閃。

人影漸漸清晰，正是唐小玄一直夢想見到的元始天尊。元始天尊站在那里，像是虛無的又像是真實的，他站在那里不語不動，一種絕對的靜，一種超然的靜。

這一種靜已經隱隱等同於「上帝」的存在，一種無所不能的存在。

唐小玄沒有回過頭來，可是卻已經感覺到身後的變化。他的心「咯登」一聲，等到他轉過頭來的時候，元始天尊已經在看著他。

元始天尊的臉上居然帶著一絲笑靨。唐小玄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溫暖，就像見到自己那已經去世的外公一樣。

「師父，弟子已經盡力了……」

這是唐小玄見到元始天尊說的第一句話。

如來聽到這句話，臉上的胡子根根豎起，整張臉立刻變成關公。唐僧一直都是個和尚，和尚的終極偶像應該是如來，可是這個時候唐小玄居然稱呼元始天尊為師父。這真是一種極大的諷刺、極大的打擊，雖然他要殺唐小玄，可是唐小玄的這句話對他來說，依舊是一種無形的傷害。

「你能夠抵抗住如來的佛光普照，已經說明你造化不淺，也證明我當初沒有找錯人，你確實是可造之材。」

元始天尊嘴唇不動，可是聲音卻傳出來。

唐小玄掙扎著坐起來，脫口道：「師父，你剛才都看到了？」

唐小玄本來想加一句「可是你卻袖手旁觀」可是想想還是沒有說出來。

元始天尊卻回答他心中的疑問，道：「你若是死在這佛光普照之下，那說明你功德不夠。三萬年了，我一直在找尋一個天造的良才，今天終於讓我找到你了。」

唐小玄心中慶幸，倒不是慶幸自己碰上元始天尊可以不用死，而是現在元始天尊終於承認自己是個天造的良才。既然如此，那么自己往後豈非可以繼承元始天尊的絕學了嗎？

元始天尊是什么人？

這個問題還真沒有人能夠實實在在、完完全全地回答出來。元始天尊並不是道教的創始人，道教的創始人應該是太上老君，也就是老子，那么元始天尊是誰呢？

就是因為誰也說不清他的真實身份，只知他是個功德無量的道家高人，所以方能顯出他的厲害。

「原來是你……我早就該想到是你了。」

如來的語氣已經有一點不平靜了。

元始天尊轉過身來，目視著如來，道：「你現在想到了也還不算太遲。」

他伸出手，將唐小玄拉起來，道：「你回去吧，我自會去見你的。」

唐小玄沒有說多余的話，只道一句：「師父，你多保重。」

唐小玄走了，如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他現在要對付的是元始天尊，他一顆心都在元始天尊身上。只要打敗元始天尊，那么唐小玄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出手吧。」

元始天尊緩緩地道。

如來剛才跟唐小玄動手，已經消耗一些真氣，但是這些真氣對於如來這種高手來說，不過是九牛之一毛，根本不需要在意。

「好，我也早就期待這一戰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如來的話音顫動著，這並不是因為他懼怕元始天尊，而是因為一種莫名的激動。

元始天尊又何嘗不激動呢？人生在世，最難的不是找到一個知心朋友，而是找到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顯然這個時候他們都已經找到了。

他們兩人也早就應該預料到會有今天這一戰，不管這一戰誰對誰錯，也不管這一戰是正是邪，更不管這兩人誰輸誰贏，這一戰都是勢在必行。

也許這就是宿命，既生瑜何生亮？可是一個人若是孤獨地活在世上，永遠沒有對手，又有什么意思呢？

對手就在他們各自的面前，而這一戰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你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你！」

如來如是說。

「我也是！」

元始天尊道。

「其實……」

如來的眼中露出一種很復雜的神色，道：「也許我們本來可以成為朋友。」

元始天尊直直地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如來卻道：「佛本是道，佛道本是一家，有何不同？」

元始天尊闡釋道：「道家只注重個人的修養，而你們佛門的清規戒律實在太多了，並且還要勸那些苦難的人放棄抵抗，這真的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他不等如來爭辯，又接著道：「任何一種事物若是跟塵世扯上關系，那就真是大大的不妙。」

「何謂不妙？」

如來很快地道。

「不妙的意思就是說，佛也會跟凡俗之人一樣，有各式各樣的情感，包括自私跟j詐，歹毒跟邪惡。」

元始天尊淡淡地道。

「看來你懂。」

如來道。

第四章決戰

「我懂，只不過因為我不是俗人，也不管俗務。你應該知道，一個人一旦有個人的情感之後，難免無法攀登到修為的最高峰，難免會被利益蒙蔽雙眼而裹足不前。」

這幾句話元始天尊說得相當快，話語連珠。

如來忽然笑了，道：「你好像已經有了怒火。佛家有條戒律就是嗔戒，你既然已經動怒，那顯然也有了凡人的情感，這一次……」

他的目光跟元始天尊的目光交會在一處：「這一次，你絕對會死無藏身之地。」

任何一種法術的修為都需要依賴真氣，所謂能量不可能憑空消滅，也不可能自行生成，這是能量守恆定則。但是這個定則卻並非真的是無懈可擊，因為沒有人能夠證明它是絕對正確的。

在西游的世界之中更是大錯特錯。

如來好像慢慢地變大，變得越來越大，而一只手掌更是大到將皓月的光輝都遮蔽了。他的五指伸開，就像征著至高無上的「天」當年，他就是用這只手將孫悟空壓在五行山下，現在，他是否要用這只手壓住元始天尊呢？

元始天尊不急不忙地將手中的拂塵往空中一拋，拂塵上的細毛散開，急速旋轉起來，發出一陣悅耳的聲音。拂塵不大，可是散發出來的聲音卻給如來的大手一種震懾作用。

這大手剛舉起來，就被彈回去。

「會音律？」

如來輕斥一聲。

「哼，想不到你居然對道家的法術也略知二一，我倒當真是小覷你了。」

元始天尊的話中充滿諷刺的意味。

如來好像沒有聽出譏誚的語氣，只道：「你應該聽說過，我有個師兄弟叫做震，人稱薰老祖，就是修護術。只不過後來我們兩個有了各自的門戶，分門而立。」

元始天尊不說話了，因為說話往往會牽動一個人的情緒，高手對戰，一丁點情緒的變化也會影響最終的戰果。

元始天尊的人從地上如同炮彈一般急s上去，一把將凌空的拂塵握在手中，他周身沒有一點點空氣的細流，很明顯，這飛空之術並沒有消耗他丹田中的真氣，這已經不太符合能量的守恆定律了。

如來不敢稍有輕怠之心，見到元始天尊的真身沖過來，連忙將大手收回，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之上，發出「啪」的一聲。

元始天尊不由得一怔。難道是如來自知不敵元始天尊，所以捶胸自裁嗎？

當然不是！這一招元始天尊認得，乃是佛家真無上境界中的「佛血祭天」隨著這「啪」的一聲響，如來體內的真氣忽然就亂了。

真氣相互在體內撞擊，形成一股強大的內部能量，一般人將這種情況叫走火入魔，走火入魔是不受人控制，但是如來卻完全能夠控制住這些散亂的能量，並且將這內部能量全部悉數調控到掌心上。能量從掌心之中被出，將掌心打破，一束鮮血好像煙花一樣地迸發出來，十分曼妙。

元始天尊知道這一招「佛血祭天」不可小覷，在如來手掌上鮮血迸發出來的時候，元始天尊已經退到很遠的地方。

鮮血涌出，如來的手掌往天上一帶，向空中怒吼一聲，當真是獅子吼，血光被皓月的光芒所照亮，整個天空之中立刻就現出一種血紅色，漫天的血花就像下了一場血雨一般。

這鮮血帶著一股很香的味道，讓人聞在鼻子里，產生一種遁入世外桃源的感覺。元始天尊不由得大驚，連忙雙手齊出，將自己胸前的三處大x封住。

他知道這鮮血的味道不能吸入體內，否則一定會引起筋脈中的真氣逆流，而這些逆流的真氣一旦沖入腦中必死無疑。

對於他們來說，死了就是死了，他們的死亡也並不是閻王所管，他們的死亡全在對手的掌心中捏著。

可是在這樣漫天血雨之中，就算是不呼吸，也並不能保證不沾染一丁點的味道到體內。如來占了上風，更加得勢不饒人，手掌之中噴出的鮮血更加恣肆起來。

鮮血之中含有一個人的真元，真元比真氣更加重要，因為真元失去了就很難再恢復，但是為了能夠將元始天尊困住，如來已經不惜血本。

元始天尊想不到如來一上來就自殘與他對敵，這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本來以為可以光明正大跟如來斗上一斗，現在一下子被如來困住了，首先要解決的是自保問題。

元始天尊究竟非等閑之輩，拂塵往前一送，左手掐成真言，往拂塵里灌送真氣，右手平放於胸。這拂塵暫時將他的周圍變成一個法盾，阻止血雨的進攻。

而他的右手的姿態是為了保持穩當。但見他雙臂的毛孔之中慢慢流淌出一點黑色的y體，這黑色的y體在夜色中看來居然分外明亮。

y體在肌膚之上游走，漸漸地匯聚在一起，組成了一個字——破。破是什么意思呢？

連對面的如來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兩人暫時進入一種對時的狀態中。

再說唐小玄回到屋子內，見到三個徒弟還在床上呼呼大睡，叫也叫不醒，心中不免有些擔心。肯定是之前如來在三個徒弟身上施了什么法咒，所以才讓他們昏迷不醒。

幸好唐小玄身上還有幾粒丹葯，這丹葯是悟空有事沒事上天的時候，跟太上老君借的。太上老君是個小氣鬼，但獨獨害怕悟空。因為悟空喜歡偷，所以悟空只要一去光顧太上老君的兜率宮，太上老君就會送幾粒丹葯給他。

唐小玄將丹葯取出數了數，正好三粒，每人一粒服下去之後，不過一盞茶的工夫，三人就悠悠醒轉過來。

悟空第一個醒過來了，左右看了一眼，眨了眨惺忪睡眼，低聲道：「師父，怎么了？」

唐小玄剛准備說話，八戒跟沙僧也醒了，見唐小玄滿臉慌張，就搶著問道：「師父，出什么事情了嗎？」

唐小玄本來確實很慌張，如來跟元始天尊兩人斗起來了，任誰都會慌張不已。

可是看到三個徒弟都醒過來，唐小玄反而鎮定心神，道：「我跟你們說一件事情，我保管你們聽到之後一定會大驚失色。」

悟空最為精明，他已經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很奇怪的聲音，這聲音就是門外元始天尊跟如來兩人斗法的聲音。

「師父，是不是外面發生了什么事情？」

悟空道。

「不錯。」

唐小玄直直地道：「如來跟元始天尊兩人打起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八戒、沙僧、悟空三人面面相覷，久久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悟空問：「師父，你說什么？我們沒有聽錯吧？」

唐小玄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道：「你們沒有聽錯，一點也沒有聽錯，如來跟元始天尊二人正在戶外斗法，現在正在進行之中。」

悟空平日里很少會露出驚訝的神色，可是現在看上去，悟空的嘴巴張得就好像被人塞了七、八個饅頭一樣。

八戒道：「現在怎么樣了，他們為什么要打？他們兩人素無冤仇啊？」

唐小玄沒有空解釋，只道：「他們打，只不過因為一句老話——山難容二虎，他們都是千萬年不曾出世的翹楚，自然會有今天這么一戰。」

悟空眨著眼睛，眨了半天之後才道：「那事不宜遲，我們趕快出去看看吧。」

說著，悟空就准備出去，可是唐小玄卻按住悟空，道：「不急不急，我先問你們，你們出去之後，若是讓你幫其中一個，你們幫誰？」

悟空沒有回答，看了看八戒，八戒也不說話，看了看沙僧，沙僧眨著眼睛，木訥地道：「我們都是和尚，當然要幫佛祖了。」

唐小玄沒有追問原因，只是轉過頭去八戒道：「八戒，你呢？」

八戒舔了舔粗糙的嘴唇，道：「我兩不相幫，就在旁邊看看而已。我雖然是個和尚，但是從未見過如來的面。我對如來，說句不好聽的，跟個過路人沒什么兩樣……」

他瞟了唐小玄一眼，道：「師父，我說實話，你不怪我吧？」

唐小玄道：「為師不怪你，你但說無妨。」

八戒這才放心地道：「其實說真的，當年我在那高老庄跟小娘子兩人廝混多好啊！可那佛祖偏偏派觀音來告知我取經的事，不是我老豬不願意保護師父啊，不過是人都懶是不是？在高老庄里混著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唐小玄沒有責怪八戒，因為八戒的想法乃是人之常情，唐小玄問悟空道：「悟空，你呢？」

悟空沉默了半晌，沒有說話。

唐小玄沒有問下去，因為唐小玄很了解悟空的心思。說悟空誠心皈依佛門是假的，被人在山下壓上五百年，過著餐風露宿的日子，誰都不會對自己的對頭心悅誠服。所以悟空一直都有個大鬧雷音寺的念頭，只不過悟空也清楚得很，自己絕對不是那如來的對手。今天終於有元始天尊要跟如來斗一斗，悟空雖然驚詫，可是心底深處卻很期待，期待元始天尊可以得勝。

唐小玄將自己的衣冠正了正，道：「現在我們就出去看看吧，誰勝誰負，我們也都只有看看的分，我們根本幫不上忙。」

這倒是句實話，而且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誰也不敢貿然幫忙。至於唐小玄，自己被如來打個半死，體內真氣已經幾乎是空空如也的狀態，上去幫元始天尊無異於找死，j蛋碰石頭，幫倒忙而已。

師徒四人走出房間。

元始天尊那臂膀之上的「破」字已經越發明顯起來了。唐小玄看著這種情勢，也看不出個所以然，看不出誰占優勢，誰占劣勢。

「悟空，你看誰能贏？」

唐小玄只有求教修為比自己高一些的悟空。畢竟悟空昔年雲游四海，見識比較廣博。

悟空咂了咂嘴，搖頭道：「我也看不出來，不過看樣子，這種對峙的狀態快要被打破了，你看元始天尊手上的字。」

悟空這么一說，唐小玄才留意到元始天尊手上的黑字。

黑字在手背上終於凝結成一團金屬的樣子，閃閃發光，然後元始天尊的口中念出一些很難懂的口訣，左手的拂塵在右手上面一帶，口中低斥一聲：「出！」

那手背上的黑字突然沖破空中的血雨，披血而上，飛到最高點，然後元始天」尊的雙手抵在一塊，嘴中念念有詞。

那黑色「破」字光芒大盛，放s出萬道金光，每一道金光都耀眼無比，將這漫天血雨全部都s得消散。如來不由得大驚，連忙左右揮動，五指朝前，用右手中噴s出來的鮮血在掌心里寫幾個字符，朝著頂空中的黑字打過去。

八戒在一邊覺得相當驚奇，問悟空道：「猴哥，如來這一招是什么名堂？他總是以鮮血為引，這無異於飲鴆止渴啊！若是他的鮮血法術被天尊破了，元氣大傷之下，還怎么與天尊對敵呢？」

悟空看了許久之後才道：「就怕天尊沖不破他這祭天血陣啊。」

元始天尊見如來使出鮮血符咒，趕緊將手中的拂塵拋出去，拂塵上面的細毛變得猶如鋼針一般，一根根散開了，速度非常之快，一閃而逝，將如來的血字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