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章 觀音山(1 / 2)

在中國,因為沒有成型的藝術院線,所以拍藝術片,如果不想成為純粹的藝術殉道者,就只能一方面苦大仇深地去國外電影節走紅毯,一方面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迎合內地電影觀眾,然後經歷鮮花與爛番茄的冰火兩重天,前世的觀音山也不能免俗。

范兵兵藉此片在東京電影節封後,她在片中舌.吻同.性的情節,也成為影片最大的炒作點,以至於看電影之前,很多觀眾都還以為,這是一部女版的藍宇。

這如同讓一個良家少婦要打扮成風塵女,去色.誘觀眾一樣,宋錚覺得這是挺悲哀的一件事。

平心而論,觀音山真的是一部走心的電影,而且走得很沉重,這種沉重跟唐山大地震那樣的淚彈不一樣,它始終不給觀眾宣泄情感的機會,沉重得令人絕望。

影片中的人物一直在失去,失去尊嚴,失去工作,失去親人,失去偶像,地震廢墟上破敗廟宇中觀音像的再塑金身,隱喻著一個民族的信仰重建,常月琴被喪子之痛嚙噬的心與三個年輕人殘酷青春的走近,流淌著世俗的溫暖和包容,但所有的這一切,都不能阻止死亡之吻的誘惑。

這如同現實版的賣火柴的小女孩,如果人生淪落於寒冷的冬夜,靠火柴取暖是一件很令人絕望的事情,因為一個人所經歷的不過是周而復始的希望破滅而已。

影片最後,常月琴說:「孤獨是暫時的,在一起是永恆的。」

而這是永恆是只有在天堂才能實現的。

南風、丁波、肥龍三人滿臉迷惘地仰躺在火車上,火車穿過隧道,陽光下的景象因曝光過度而顯得失真,隨即火車又進入下一個隧道,黑暗中,身後的光明逐漸遠去縮小為一個飄忽的圓點,而在火車即將走出黑暗去擁抱光明之際,影片戛然而止。

這個無路可逃的結局,往小了說是垮掉的一代迷惘青春的縮影,往大了說是一個喪失了信仰的民族在黑暗中踽踽前行的悲劇宿命。

在火柴與天堂之間,所能期待的,只能是浴火重生的鳳凰涅槃,影片這種對現實的關照方式讓人震驚,也感佩於創作者的勇氣。

宋錚前世看完觀音山之後,心里泛起了和之前看紅顏,蘋果時一樣的情緒:那是一種復雜的、莫名的、帶著一點難受、一點憋屈、一點不想說話,只想靜下來慢慢回味的感覺。

那種感覺叫做迷失。

如果用一句話來概括整部電影,那就是一一三個高考落榜的打工仔和房東老太太之間的那點兒事。

這部電影在敘事上沒有太強勢的劇情,這是觀音山和紅顏,蘋果最大的區別,後兩者都是有點「知音」體的奇情社會新聞稿,而觀音山的故事,非常的生活,非常的真實,當中的那些角色,都是真實存在的普通人,就生活在你的身邊。

在國產電影描述年輕人的作品里,宋錚很少見到這樣的真實故事,大多的則是像杜拉拉升職記那樣,主角永遠衣食無憂,哪怕一個月只有幾千的工資,依然可以住得寬寬敞敞,穿著名牌衣服,生氣了就能刷卡買輛車,悶了就去國外度個假。

不真實,虛偽做作,那些電影呈現出來的就是一種帶有中國特色的意.淫。所以,宋錚時鍾對觀音山能如此真實的拍攝中國當下社會,大部分年輕人的真實生活狀態,感到非常的欣慰。

觀音山這部電影,前半段一直在展現范兵兵飾演的南風等人的生活狀態,所以一開始,宋錚還以為這是一部講述年輕人的青春片。

但等到中段,張愛嘉飾演的中年喪子的常月琴出現的時候,宋錚一下子疑惑了:這是一條完全和南風無關的故事線,加入目的為何,莫非導演是想表達常月琴和南風這兩個無論是年齡、生活狀態還是世界觀完全不同的人,如何在朝夕相處之下互相改變的過程

再看下去,等到南風扒火車去觀音山,再到常月琴和南風看著汶.川地震後的廢墟的時候,宋錚隱隱約約感受到了導演的意圖。

再看到尾端,一行人合力將破敗的觀音廟重新修葺完畢的時候,那一刻,宋錚終於感悟到觀音山想傳遞給觀眾的,究竟是什么。

影片中,宋錚看到的是孤獨的沉重與生命的脆弱之間所形成的強烈對比,片中所有人物都在承受這種反差,三個年輕人的孤獨來自於青春,生命的脆弱源於青春的無根。

女房東的孤獨是經歷了生命脆弱後留下的後遺症,而孤獨的絕境,便是直面生命的脆弱。這是一對互相依存,也相互背反的矛盾,人們能做的僅僅是承受與否,承受不了,便是心靈的廢墟,承受得了,才能迎接內心廢墟的重建。

為了涵蓋這個主題,觀音山用了一個人們並不陌生的故事,故事中的人物被截然地分成兩種,年輕人與中老年人,這是兩類不僅僅限於年齡不同而不同的人群,他們之間由於閱歷的不同,帶來對生命最大的不同體認,尤其是當講述一個關於生命與生命印證的孤獨的故事,這樣的人物關系選擇無疑具有故事性和思想性可帶開發的。

就像我們倆帶給觀眾的感動,大多是來自於這樣的人物關系設置,一個手中有大把生命,另一個的生命卻在漸漸離開,前者為後者帶來生命的熱情,後者為前者留下對生命的眷愛。

盡管觀音山中設置的後者常月琴是一個中年人,但是確實一個有著極大生命疤痕的中年人,她隨時願意靠近死亡,去感受另一個不可知的世界。

以女主角南風為代表的幾個年輕人在他們被主流價值首先排斥,同時有著各自的疼痛背景,因而他們自力更生卻磨礪不斷,互相憐愛卻依舊孤獨。

故事的發展無疑圍繞他們之間的互動展開,他們互相之間如何從排斥到體認,而且,脆弱的人之間往往更容易成為彼此的支撐,就像片中那樣,南風會在常阿姨的懷里哭,也會在常阿姨放棄生命時,以快樂的姿態出現。

全片有多處帶給觀眾以流淚的沖動,這種流淚的沖動很真實,這是在近些年國產電影中較少看見的。

電影花了很大筆墨去展現南風,丁波,肥龍三個年輕張狂的青春場景,三個人騎著摩托在路上,乘火車在路上,每一次都是漫無目的的心的游走。

尤其是三個人在火車上穿梭過一個個山洞,在山洞內正常曝光,在山洞外曝光過度,帶來在白天如同夢境般的虛幻,配上手持鏡頭,晃動的鏡頭印證著主人公們內心的動盪。

但是影片主要要講述的並不是一個關於青春的故事。

影片還有一個極具設計感的戲,便是主人公們在觀音山上與僧人們合力修葺毀於地震的寺廟,這是所有帶有傷痕的人從外在環境到內心世界的重建。

重建之後,主人公們無論是選擇離開,還是留在這個世界,這已經都不是重點了,重點是每個人所悟到的在生命的脆弱與孤獨的沉重之間的平衡點。

整部電影的情緒是極其波瀾起伏的,但表現方式確實波瀾不驚的,同時電影有著十足的文藝味道,但是卻是真摯而不做作的。

宋錚非常喜歡影片里的三個段落,第一個,是南風三人扒火車,跟著火車穿梭在西南山區里的段落。

南風三人坐在火車上,隨著火車一起穿梭在那些隧道里,畫面時而全黑,時而反白,南風的頭發則隨著風飄逸散亂。

沒有比這更能擊中人心的了,相信導演和編劇一定也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歷,所以才能把這段很容易拍得小資、拍得裝逼、拍成「披著長發、沿著鐵軌流浪」的戲,拍得如此的真實、如此的不矯揉造作。

第二個段落,是常月琴在兒子的生日加忌日,斥責捧著蛋糕,前來找常月琴的准兒媳,因為要給男朋友慶祝生日,玩了一個瘋狂的舉動,最終導致了自己失去一條腿,而常月琴則永遠失去了自己的兒子,這對二人來說,都是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