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五章(1 / 2)

放映廳內,隨著采訪環節結束,影片開始放映,宋錚真的如一個普通觀眾一樣,坐在放映廳靠後的位置,盡管剛剛在進行采訪的時候,主持人幾次點到他的名字,想要讓他上台,結果都被宋錚給拒絕了。

今天來捧《梅蘭芳》的場,一方面是和馮曉剛斗氣,另外一方面不過是為了還陳愷歌的人情,如果他真的上台,賣力的給《梅蘭芳》做宣傳的話,到時候,瘋的可就是馮曉剛了。

電影開場,昏暗的燈光映襯之下,少年時代的梅蘭芳用微微顫抖著的雙手,打開了大伯那口緊鎖著的箱子,也開啟了梅蘭芳傳奇的一生,當然,這傳奇的一生是經過了演繹和藝術加工的。

前世《梅蘭芳》上映的時候,很多觀眾都把這部電影當作這位京劇大家的傳記來看,可事實上《梅蘭芳》應該算是一個故事片,並非傳記片,全片雖然跟著梅蘭芳一生脈絡而行,但並未按照各式資料窮根索據,而是隱去人物本事,選擇了幾件影響梅蘭芳一生的事件,並從細微出,把幾件事情講成結結實實的細節和具有戲劇性的故事。

這種選擇當然聰明巧妙,也很是謹言慎行,但真正體現在《梅蘭芳》這部電影中,倒算不上出色。

從結構上來講,《梅蘭芳》將幾件事進行了三段式的分割略過明顯,最終倒有些記不得這是一個整體,讓人無法串聯成一個傳奇人物的一生,當然很多部分細致真誠不乏動人之處,比如青年梅蘭芳挑落無敵十三燕,梅蘭芳遇到一生摯愛孟小冬,抗日時期讓梅先生名動天下的八年停唱。

總體來說,整部電影以梅先生大婚為界,前面的大約三分之一可謂驚艷,而後三分之二則習慣性地流於平庸。

影片開始時,正是糾結著舊時的悲苦和未來的希望的時代。在這個背景下,梅蘭芳和十三燕的沖突就順理成章。

大伯所言的「紙枷鎖」如讖語般揮之不去,逃脫命運是包括梅蘭芳和十三燕的梨園中人的無法卸去的重負,卻讓他們不能分離。

只可惜這份接通人性的力量,卻逐漸在影片中不見蹤影,那個十三燕倨傲、保守、剛強,喜怒不形於色,既迷戀舊時的黃馬褂,也樂於炫耀以自己為原型的電影公仔。

對燕十三這個人物的完美演繹,得益於王學齊先生「現象級」的表演。

梅蘭芳要求改戲,而引得十三燕悲憤交集,是影片中最具光彩的一幕,可惜這個老人只限於一個時代的背影和新一時代引子。

余少峮塑造的青年梅蘭芳同樣立體,有血有肉,真實而且美麗,他在戲台上夢幻一般的表演,直教人對邱如白的一見傾心感同身受,如果影片能就此節奏,有條不紊地進行下去,那么它定然會不朽於殿堂之中。

只可惜秩序在在一瞬間被打亂,而傷筋動骨,全片不復那份存活於優雅淡定中的緊張。本來屬於阿嬌的幼年福芝芳被用「光影手段」去掉,恰是在她的蓋頭被掀起的那一瞬,影片的靈魂淡出。

從此,日常生活的繁雜瑣事遮蓋住了「紙枷鎖」,盡管類似的表達在不絕於耳,卻不再有老少斗戲時的那種震撼。

梅蘭芳與孟小冬的惺惺相惜,雨傘傳情,不見得比《半生緣》里的那雙毛線手套來得更加自然,而此間的黎名也仿佛縈繞著沈世鈞的影子。

黎名表現的陰柔,更趨向於木訥,倘若平靜,還有些文藝氣息,但有幾處情緒驟變時卻仿佛撒嬌一般。

拿捏情緒一事上,黎名可能尚不如咆哮帝,國際章的孟小冬,迷失在豪放與輕佻之間,她與梅夫人擦出的火花都不那么具有說服力。

相形之下,孫洪雷的邱如白就當真有種「不瘋魔不成活」的勁頭,從頭到尾的種種都把他對梅蘭芳的摯誠表現得相當到位。

除去雇佣殺手多少荒誕不經之外,還有出訪美國時,「留洋回來的」邱如白卻顯得浪得虛名。

言稱莎士比亞的邱如白,照理不應該不知道洋人聽歌劇的習慣,比較好的解釋可能是他欠缺些文化相對主義的考量吧。

到後面蓄須明志的部分,則更顯游離,空談民族大義,卻缺乏綿密的鋪陳,虛構出來的日軍文藝兵形象更是薄弱,形止都不斷彰顯著自己的虛構身份,直到在困惑和壓力中玉碎。

影片結尾,本可顯出不溫不火,或者微言大義的力量,結果多少有些不明不白和意猶未盡之感。

所謂虎頭蛇尾,看上去陳愷歌可以做出三十分鍾的大師級作品,如果能再好一些,至少《梅蘭芳》會成為遙望《霸王別姬》的另一座高峰,畢竟他們那么相像。

這或許也是陳愷歌繞不過去的一個命題,當初,陳愷歌要拍《梅蘭芳》,大家的第一反應難免是要拿來與《霸王別姬》進行一番對比。

的確,《霸王別姬》在陳愷歌的導演生涯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也是他藝術生涯中最閃亮的巔峰,影片中對於傳統文化、生存狀態、以及人性的思考與表現,都達到了令人吃驚的出色程度。

《霸王別姬》的成功在給陳愷歌帶來蜚聲國際的名利與口碑的同時,也把他推入了一個創作的窘境。

影片中段小樓與陳蝶衣的悲歡離合,持續了整整半個世紀,半個世紀的起伏動盪造就了這段影史上不朽的傳奇。

《霸王別姬》本身有著一個戲劇張力十足的出色劇本,有著掙扎的社會環境、有著大范圍的時代背景、有著豐富的人生百態,它充滿著生生死死的戲劇沖突,節奏感與沖擊力伴隨著戲劇元素的相互碰撞得到了最完美的爆,於是,陳愷歌的電影傳奇誕生了。

可是在踏上高峰之後,陳愷歌在電影藝術這條路上卻似乎走進了一條死胡同,讓他在以後創作的每一部作品都始終被人習慣性的拿來和《霸王別姬》做比較,而事實也證明,陳愷歌在《霸王別姬》之後,始終都沒能再攀上另一座高峰

特別是那部《無極》,直接把陳愷歌打入了無底深淵,折服了數年,這部《梅蘭芳》順利成章地成為了陳愷歌必須打贏的一場翻身仗。

他很討巧地選擇了自己最擅長,並且最成功的京劇元素作為創作的選,但與此同時也一步步地邁入自己那座藝術頂峰的陰影。

觀眾們不會去管《霸王別姬》與《梅蘭芳》從類型上就截然不同這樣一個事實,觀眾們只會在乎二者同樣的京劇元素孰優孰劣。

當張國容用自己的縱身一躍,把昔日的熒幕傳奇定格為了永恆的經典,憂郁的黎名能否挑戰成功,也就成為了眾人關注的焦點,而人們對此多數都早早地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這是黎名的悲哀,也是《梅蘭芳》的悲劇。

事實也是如此,黎名在《梅蘭芳》這部電影中的表演。只能用中規中矩來形容,毫無任何亮點可言,他那種優柔的氣質,並沒有為表現梅蘭芳的性格特點起到絲毫作用。

相反地,這種優柔,給人以一種始終不在狀態的感覺,就拿梅蘭芳與孟小冬之間的那段對戲來說,黎名的肢體動作十分僵硬,無法給人以一種京劇大師的感覺,這構成了影片中段一個不可否認的敗筆。

整部影片中最讓人稱贊的段落基本上都被定格在了第一段之中,少年時期的梅蘭芳扮演者余少峮給人的感覺,絕對可以用驚艷二字來形容。

余少峮扮演了梅蘭芳從少年到成名階段的整個過程,也是梅蘭芳早期人生經歷中最具有戲劇性的一個時期。

大伯給他的信,始終都是梅蘭芳心中不可抹煞的標記,大伯希望他能夠成為一個平凡的人,不要唱戲,平平凡凡地度過自己的一生,這是大伯生命走到盡頭時感悟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