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九章(2 / 2)

如果說李寶莉真正反思過,那也只是在被兒子趕出家門,她靠在冰冷的牆角默默流淚,以致到這個時候,她才知道,自己當年在一念之間,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和人生,包括她自己。

缺乏反省意識的李寶莉,並不足以體驗到悲劇的真正刺痛感,而缺乏自由自覺的獨立精神,也許是人物悲劇的宿命根源。

女性的出路不僅在爭取經濟獨立,更主要的是精神的獨立。在經濟上,李寶莉是依靠馬學武的,家里過日子有馬學武撐著,也算小康,她出門做事純是打時光。

李寶莉在看似強勢下,蘊藏著害怕失去的不安,馬學武提出離婚後,李寶莉也不去賣襪子了,披頭散,臉色鐵青,幾乎脫了人形。

可以說,從物質到精神層面,她把男人當作通向幸福大門的鑰匙,馬學武的自殺,使她的生命支點坍塌,又開始為生命中的另一個男人勞碌,顧及兒子的想法也錯失良緣,她始終旋轉在自己的世界里為別人舞蹈。

缺乏溝通導致的母子悲劇,金錢供給難以替代情感的交融,對精神的渴求往往要比物質強烈得多。

母子間缺乏溝通導致的母愛缺失、親情荒蕪,馬小寶內心仇恨的種子生長芽,性格畸形,最終導致了母子形同陌路的悲劇。

曾目睹母親在家中的飛揚跋扈,李寶莉在馬小寶的眼里,儼然是一座隨時可能爆的火山,每每此時,馬小寶眼眶里全是淚,他依偎在父親懷里,仿佛找到了安全。

馬學武自殺時,十歲的小寶不准工人送他進火化爐,哭著,哭著,突然舉起雙手對著李寶莉身上一陣暴打,嘴上且說,賠,你,賠你賠我的爸爸,對母親的怨恨自此萌芽。

面對心靈極需安慰的小寶,李寶莉忽視了對他的疏導,為生計奔波勞累一天後,就只會問一句「作業做完了沒」,便匆匆做飯去了。

應公婆要求,也為了使小寶受到更好的教育,李寶莉放棄了與兒子同住的機會,溝通的匱乏讓母子關系雪上加霜。

每天早出晚歸的李寶莉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支撐這個家,孩子會理解並知恩圖報的,殊不知,在這個家,她就像個房客一樣,除了拿錢回來,其他一切,似乎都與她無關了,母子間早已橫亘著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高中時,小寶得知父親自殺的真相,將失父的罪責完全置於母親肩頭。在馬小寶的眼中,爺爺奶奶才是陪伴自己的至親,李寶莉不過是掙錢的機器。

母親腿受傷時,依然不聞不問,只知伸手要錢,甚至說出了「我只想告訴你,雖然你生了我,但你不配當我的媽」這樣寡恩薄情的話,最後甚至為了貸款買別墅,要將母親趕出家門。

兒子的報復,徹底結束了她帶有自虐色彩的平穩生活,在漫漫長夜,李寶莉獨自舔舐傷口,一點一點地縫補著自己心理的箭洞。

留下給公婆的紙條和當月的生活費,李寶莉離開了,她沒留一字給小寶,就如馬學武當年的遺書里沒有提到她一樣,這似乎也在暗示著小寶將重蹈悲劇。

落下了最後一筆,范兵兵也結束了今天的作業,讓她自己都覺得奇怪,上學的時候,一篇作文完成的都十分費勁,現在居然一篇人物小傳居然能洋洋灑灑的寫上上千字,每每寫完一篇,努力調症狀調,從人物當中走出來,范兵兵看著自己的作品都覺得驚異,甚至有種鬼上身的感覺。

「妹子!」

范兵兵一驚,合上筆記本,轉頭看向本來應該睡熟了的閆大姐:「大姐!你沒睡啊!」

閆大姐翻了個身,靠在床頭看著范兵兵:「睡了一覺,又醒了!」

閆大姐的語氣里,滿是索然,她生活的麻木,可並不代表她這個人已經被生活的重擔壓傻了,有的時候,和范兵兵聊天,她也會感慨自己命運的不幸,可僅此而已,轉天外出攬活,她已然是那個為了給王八蛋兒子湊足學費,生活費而忙碌的懦弱婦人。

「咱們聊聊天吧!」

閆大姐笑了一下:「還聊!?我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有些事,我說了好幾遍,你也聽了好幾遍,我都覺得沒意思了!」

范兵兵也跟著笑了:「那咱們今天就不聊以前的,聊聊以後,大姐!你就真的打算一輩子在街上攬活,做扁擔?」

「不然還能干啥?我什么都不會,以前在工廠里,就知道上班,下班,現在做了扁擔,也就沒啥念想了,就盼著我兒子能順順當當的大學畢業,然後找個好工作,再找個好對象,等他們有了孩子,我就給他們看孩子!」

閆大姐說著,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幾分,范兵兵聽著閆大姐憧憬著那並不算奢望的未來,心里卻不禁有些苦,以她這些日子的觀察,管閆大姐的兒子叫一聲「沒良心的王八蛋」,可是一點兒都不冤枉,閆大姐憧憬的未來,能否實現,至少在范兵兵看來,其難度指數,不亞於世界和平。

人都是有感情的,特別是范兵兵這種性情中人,和閆大姐一起待了兩個月,她自然會對這個懦弱的大姐生出幾分感情,心里也自然盼著這個大姐能好。

「誰說你什么都不會,你做飯就特好吃!」

范兵兵這句可不是虛的,閆大姐的確有著不錯的手藝,即便兩人平時吃的很簡單,可是閆大姐總是有辦法把非常簡單的東西,做的非常可口。

「這算啥,女人還能不會做飯。」

「可是你做的好吃啊!」范兵兵說著,坐了起來,一本正經的看著閆大姐,「大姐!做扁擔真不是個事兒,你現在還能扛得住,可是將來呢?你這才四十出頭,腰就經常犯病,真要是年紀大了,干不動了,你怎么辦?」

閆大姐有些吃驚的看著范兵兵,想不明白這個漂亮妹子為什么突然跟著她說這些話。

范兵兵接著又道:「要我說啊,你不如開個小餐館,不管怎么說,這也算是個正經的營生,以後不管怎么樣,你都能賺口飯吃!」

閆大姐聽的一楞一楞的,等范兵兵說完,這才苦笑著說道:「開飯館,我拿來的錢啊!就靠著做扁擔,我挑到八十歲,怕是也租不起店面!」

「我~~~~~」范兵兵突然忍住了,「我話說了,你自己想吧,該怎么樣,隨你!」

范兵兵說完就關了燈躺下了,閆大姐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說什么。

轉天,兩個人繼續出門攬活,一天下來,收入六十多塊錢,不算多,也不算少。

到了該回去的時候,范兵兵突然說有事,讓閆大姐一個人先回去,閆大姐回到住處,做好了飯,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見范兵兵回來,一直等到九點多,閆大姐不放心,准備出去找,卻有人主動上門了。

「您就是閆大姐,這是范兵兵讓我給您的,她有事回燕京了,說是讓您自己照顧好自己!」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來人放下東西,轉身就走,閆大姐想要問一句,都沒等張開嘴,等人走了,她打開那人帶來的東西,一下子就愣住了,文件袋里夾著一封信,還有一張銀行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