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強敵(2 / 2)

那六翅蜈蚣撲下來的勢頭頓時止住,它每中一彈,就被毛瑟槍強大的摜擊射得向後一挫,中了第一槍就躲不開第二槍,四十發子彈一發也沒浪費,在身上穿了四十個窟窿,里面都涌出白色濃稠的汁液,重傷之下,翻身落在了殿頂的橫脊上,疼得拼命掙扎扭動,攪得瓦片稀里嘩啦地亂響。

這一切發生得非常之快,殿下的盜眾甚至還沒來得及搭起竹梯上去相助,殿頂上便已斗到了分際。群盜都在下面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槍聲響過,這才如雷 般轟然喝彩,那搬山道人鷓鴣哨果然是個有大手段的人。可不等喝彩聲落下,就見那蜈蚣一扭怪軀,弓身甩出又在半空里躥了下來,它突然卷土重來,那四十發子彈 竟沒能要了它的性命。

鷓鴣哨雙槍子彈射盡,尚且來不及更換彈匣,就急著去看花靈的傷勢。只見她身上被蜈蚣齶足戳穿了幾個窟窿,鮮血汩汩流淌,面如金紙一般,真是身 同五鼓銜山月,命似三更油燈盡,進氣少、出氣多,眼見是香消玉殞救不活了。想不到這一眨眼的工夫,世上最後的三個搬山道人,就剩下鷓鴣哨自己一個了,他 在一瞬間心中空落落地完全忘了身在何方。

忽聽群盜在殿下一陣鼓噪,紛紛大叫不好,鷓鴣哨猛然醒過神來,見那六翅蜈蚣正從半空撲至,頓時紅了雙眼,咬碎牙關,心中全是殺機,剛才始終未能騰出手來扯開竹簍放出怒晴雞,此時腦門子青筋直蹦,著地一撐也從琉璃瓦上縱身躍起,罵道:好孽畜,接法寶罷

斷喝聲中,他已扯掉竹簍封口,飛腳將竹簍迎頭踢向那條大蜈蚣,竹簍破風飛出,里面的怒晴雞早就察覺到了外邊正有它的死敵,借勢從中躍出,抖動紅冠彩羽,正落在六翅蜈蚣的頭頂上。

那蜈蚣本已受傷極重,仗著一股怒性還想暴起傷人,可突然見到一只彩羽金爪的雄雞迎頭飛來,正是它的天敵克星,頓時魂飛魄散,急忙地甩頭閃躲。

怒晴雞哪容它閃展騰挪,雖在蜈蚣頭上落足不穩,仍是一通金雞亂點頭,猛鵮了它十幾口。這時那蜈蚣突然騰躍起來,怒晴雞紅了眼只顧置對方於死地, 被那蜈蚣身軀猛地一抖,便從它頭頂滑落,雞足金爪深深抓進蜈蚣殼里,正在它背翅之處停下,金雞怒啼聲中,早把蜈蚣背上的一條透明翅膀扯斷下來。

鷓鴣哨眼見一團彩氣和一團黑霧在殿頂纏在一處,斗得難解難分,不時有雄雞身上的五彩羽翎和蜈蚣的斷翅斷足從天空散落下來。他心知怒晴雞雖然不是 凡物,可那蜈蚣也是在葯山里潛養多年,此刻雖然為天敵所制,不敢噴吐毒霧,但它生命力似乎格外頑強,要真想斃了它也絕沒那么簡單。這也就是現在撞見了,再 過個十幾年,恐怕天下再無一物能夠傷它分毫,如果讓它就此脫身逃走,將來必成大患。

於是鷓鴣哨決心盡快除掉這個妖物,以免夜長夢多走脫了它。他立刻給兩支二十響重新裝上彈匣,縱身接近殿頂的橫脊,想要和怒晴雞兩下夾攻,一舉宰了這六翅蜈蚣,這邊陳瞎子也率人架了竹梯往殿頂攀來。

但這時那六翅蜈蚣垂死掙扎,竟然在殿頂猛一翻身,將纏斗在一處的怒晴雞甩了開去,它自己也重重落下。這無量殿,實際是座無梁殿,沒有一根承重的 橫梁,全憑椽柱支撐,雖也是極為堅固,可終究比不得四梁八柱來得穩定,殿頂被這大蜈蚣連番舍命撞擊,早已經承受不住,最後被蜈蚣從上一砸,松脫的椽木和瓦 片頓時陷落,無量殿的頂上塌了一個大洞。

鷓鴣哨正行到一半,腳下突然塌落下去,有道是力從地起,不管如何舉手投足的施展,也都是由地發力,他有多大本事也不可能凌空飛行,隨著轟隆一聲,鷓鴣哨連同那蜈蚣,都跟著斷椽亂瓦掉了下去。

鷓鴣哨忽覺腳下無根,眼前一黑,身子已落在殿內,不料殿內更有一口深井般的無底洞,直徑大得出奇,上邊有個玉蓋,落到上邊頓時砸了個對穿,周身奇疼徹骨,下墜的勢頭卻並未停止,隨著碎磚斷木繼續跌落下去。

也就是鷓鴣哨身手不凡,又是屢涉奇險經驗老到,有臨危不亂的機變,雖然身上吃疼,心神未亂,下墜之中,忽見眼前亮光一閃,趕緊扔了手中槍械,伸 手按將過去,在直上直下的絕壁上,不過是有一個小小的凹洞,竟被他用手扒住。他一身翻高頭的功夫,並不比卸嶺盜魁陳瞎子遜色分毫,手指上雖然磨脫了一塊皮 肉,畢竟在半空中掛住了身子。

這時只聞頭頂上面轟隆幾聲悶響,又一陣沙石塵土紛紛落下,原來殿堂里的幾根明柱也隨即倒落,把那殿內的深井井口壓了個嚴實,就算卸嶺群盜馬上開挖救人,一時三刻也挖不開這倒塌的丹宮無量殿。

鷓鴣哨深吸了一口氣,換只手扒住壁上的凹槽,此刻身懸半空,也不知是到了什么所在,忍著身上的疼痛,向四周看了看,原來自己正掛在一個巨大的井 壁上。說是井也許並不准確,洞壁廣可十余丈,倒像是一個巨大的垂直洞窟,四壁光滑平整,每隔一段距離,絕壁上就鑿有一個凹洞,不過不是用來給人攀登的,那 些凹洞里都有個金甲神人捧火的石燈,全是萬年不滅,皇帝的祖廟祖陵里用的就是這種燈盞,裝有石燈的凹洞都是燈槽。

只見這大地洞里,星星點點的滿壁皆是這種石燈,也數不盡有許多,鷓鴣哨就是拼死抓住了其中一個燈槽,才沒直接掉下去摔死,但石燈年頭久了,油料將枯,燈光格外的暗淡,往下看不到底,只有一層層恍恍惚惚的昏黃光暈。

鷓鴣哨單臂墜在井壁上,看清地形後調勻了呼吸,將腿腳稍一伸展,已知沒受什么硬傷。他一身是膽,身臨險境也從容鎮定,望了望頭頂距離無量殿不遠,就打算攀著絕陡的峭壁回去。

正要行動,忽聽這深井里嘩啦啦一陣蜈蚣游走之聲,鷓鴣哨全身一凜,暗罵那廝的命果然夠硬。他剛扔了平時最得心應手的兩支鏡面匣子槍,那怒晴雞又 被攔在了洞外,此時縱然有心殺賊也是無力回天,不禁暗暗叫苦,尋聲一望,只見那條六翅大蜈蚣,正繞著井壁盤旋而上奔著自己爬來。

那蜈蚣身具百足,天生就是爬壁的先鋒,身上雖然帶傷,速度卻仍是奇快,頃刻間就繞壁而上,不容鷓鴣哨再做准備,三轉兩轉就已到了近前,撓動的齶足和滿身傷痕都已清晰可見。

鷓鴣哨心知這回卻是自己被逼到絕路上來了,不是魚死就是網破,事到如今,只有搏浪一擊,當即大叫一聲:來得好松開扒住燈槽的手指,在井壁上雙足一蹬,躲開了那蜈蚣猛躥過來的勢頭,清嘯聲中,他已縱身跳下深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