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必由之路(1 / 2)

夜天子 月關 2138 字 2021-01-18

楊霖怔忡良久,放開葉小天的足踝,緩緩說道「老夫在位時,大權在握,仿佛那有求必應的觀世音,但凡有人來求我,總能叫他滿意而歸,唯獨不能向上天為自己求來一個兒子。◆真正無彈窗的小說網..◆」

「或許是因為缺德事兒做多了吧,晚年以來,老夫修橋補路、捐學助殘,又往廟里施舍了大筆的香油錢,一個勁兒地積陰德,可還是換不來一個兒子,不得已,只好從族人里過繼了一個。」

楊霖惆悵地嘆了口氣,道「可他畢竟不是老夫的親骨肉啊。老夫這一輩子就只生了一個女兒,她的母親是老夫的妾室,素來不受夫人待見,老夫擔心死後夫人肆無忌憚,會難為她們母女。」

葉小天疑惑地道「那楊大人的意思是?」

楊霖哽咽地道「我那女兒,乖巧伶俐,俊俏可愛,可恨老夫那時只顧戀棧權位,不曾多多承受膝下之歡,如今追悔莫及。老夫觸犯國法綱紀,固然死有余辜,如今心頭唯一牽掛的,就只有這個女兒了。」

他把目光緩緩定在葉小天身上,說道「老夫想修書一封,請你轉交老夫家里,讓他們按照老夫的意思分割家產,給小女留一份嫁妝,保她一生衣食無憂,你可願意?」

葉小天詫異地道「這就是大人所說的大事?」

楊霖鄭重地了頭,道「不錯!老夫掌了一輩子權,貪了一輩子錢,死到臨頭才終於明白,對我來說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這就是老夫心中最重要的事!」

葉小天慨然道「使得!就不沖著五十兩銀子,這樣的善舉我也該去做的,當然,有錢更好,哈哈!只是……既然牽涉到分割家產,小子我紅口白牙的,說出去怕也沒人信,還需大人你留書一封作為證物,待我去取筆墨紙硯來。」

楊霖感激地道「好!老夫家住湖廣道靖州府,只要你替老夫把這封信送到,五十兩銀子的酬勞必一分不少!」

葉小天驀然瞪起眼睛,驚訝地道「湖廣道靖州府?聽你這話音兒,這個地方應該不在北京城吧?」

楊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靖州府就是靖州府,當然不在北京城,怎么?」

不在北京城,那究竟在什么地方?長這么大,最遠只到過通州的葉小天腦海中馬上幻現出一片《山海經》里的莽荒世界景象,他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不不,那可不成,離了北京地界兒,我就找不到北了。」

楊霖截口道「五百兩!老夫給你五百兩的酬勞,如何?這可是你一輩子都掙不到的錢!」

「五百兩……」葉小天怦然心動,可這種掙扎只持續了片刻,就堅決地搖了搖頭。要去湖廣送信,湖廣啊!在這交通不便、通訊不便的年代,聽著仿佛有天涯那么遠……

對於從不曾離開北京的葉小天來說,這是一聽就讓他從心底里感到徬徨的畏途。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拒絕道「實在是太遙遠了,不如等你家人到京時我再轉交……」

楊霖慘然一笑,道「老夫在牢里關了三年,自從知道老夫再不可能出去,家里就沒人來過了,老夫與夫人一向感情淡漠,若等她安排人千里迢迢來運我靈柩,卻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去了。」

葉小天一聽「千里迢迢」四字,更是不肯答應了,連連搖頭道「小天不成,楊大人您另請高明吧。」

楊霖道「老夫還能請托何人?這偌大一個天牢里,有好人么?」

葉小天的臉色登時一僵。

楊霖喟然道「牢里這些犯官,時常使些銀錢讓你們獄卒去買吃用,老夫冷眼旁觀,旁的獄卒無不克扣,或以次充好或多貪銀錢,只有你最重然諾,雖然貪利卻不背信,所以也只有你老夫才能相信。」

葉小天搖頭道「大人抬舉了,這趟門兒實在走得遠了些,小天我就是家門口池塘里的一條小泥鰍,沒見過什么風浪的,您這件事兒小子我實在辦不了,告辭!」

葉小天拱一拱手,轉身就走,楊霖在他身後高聲叫道「五百兩、五百兩啊,足以讓你一生富貴了,難道你甘心做一輩子小小牢頭兒?」

葉小天沒有回頭,只是疾步而去,遠遠的,傳出他字正腔圓的一段昆曲兒「我本是~~~四九城中的小家雀兒,何必要翱翔九天做鯤鵬,鯤鵬不知燕雀的好~~~」

葉小天的聲音漸去漸遠,楊霖痴痴地站在原地,扶欄聽著他的聲音,許久許久才慢慢仰起頭來,望著陰沉沉的牢,喃喃一聲長嘆「鯤鵬,或許真的不及燕雀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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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天的家在宣武街西曲子胡同,左邊的鄰居是世襲劊子手,家里還經營著一個雜貨鋪,右邊的鄰居是一個忤作世家,家里兼營肉食鋪子,葉家就夾在中間,門楣最小。

一進小小的四合院兒,推門進去,就看見他的老娘葉竇氏端著個簸箕正在院子里喂雞,幾只老母雞咯咯地叫著,歡快地追逐著撒落的麩子。正在牆根底下曬太陽的大公雞聞聲趕來,昂首挺胸的,很霸氣地把它的**們擠到了一邊。

葉小天向老娘打聲招呼道「娘,我回來了。」

葉竇氏陰沉著臉色沒有說話,葉小天微感詫異,正要詢問,忽聽西屋里一陣叫罵聲傳來,那大嗓門兒自然是葉老爹「你這混小子能了啊!三腳踹不出個屁的東西,這么有老主意。」

葉小天訝然道「娘,我爹這是罵誰呢?大哥回來了?」

葉竇氏欲言又止,最後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

葉小天趕緊道「我去看看!」

葉小天匆匆趕到西屋,撩開門簾兒一看,就見他爹葉老漢正舉著一個笤帚疙瘩沒頭沒臉地打著他哥葉小安。葉小安在炕上蜷成一團,護住頭面,撅著屁股,既不躲也不喊,任由老子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