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守不住的秘密(1 / 2)

夜天子 月關 2177 字 2021-01-18

棲之會本是貴州學政王浩銘為崔象先辦得一場接風宴,同時也是這位中原大儒亮相貴陽、評貴州士子的一個重要活動,本來注定要在貴陽士林留下一段佳話的,卻被「渾不吝」的葉小天一通攪活,整個宴會都變了味道。

接下來任何人的詩賦策論似乎都沒有了味道,崔象先和王浩銘等人固然是興致缺缺,那些士子們高談闊論的時候,一想到葉小天那聲「國罵」以及借烤羊師傅嘲諷他們高談弘論、誇誇其談的情景,就渾身不自在。

棲之宴草草結束了,王浩銘與崔象先同車離開。

坐在車上,想到好好一場風雅之宴,被葉小天這么一個渾人攪散,崔象先猶恨憤憤不平。王浩銘好言安慰道「象先,何必對此事耿耿於懷呢,你的道德文章天下聞名,與這樣一個粗鄙匹夫計較,別人不會笑他,只會笑你。」

崔象先長長地吁了口氣道「浩銘兄,如果他真是一介匹夫,便是說的再難聽些,我也不會放在心上。我等讀書人,豈會同那等樣人一般見識?可這葉小天還有秀才身份吶,真是士林之恥!」

王浩銘淡淡一笑,道「你放心,他這秀才,很快就不是了。」

崔象先雙眼一亮,道「浩銘兄,你是說……?」

王浩銘道「貴州文教不昌,銅仁尤其如此,可笑那張繹還一向自詡風流,治下居然五年未出一個秀才。銅仁府教諭黎中隱年初時候曾被我狠狠教訓了一頓,言明他再不能有所改觀,便免去他的教諭之職。誰知不過數月光景,銅仁就出了葉小天這個秀才……」

崔象先恍然道「這其中恐怕大有蹊徑。」

王浩銘冷笑道「依我看,恐怕不是大有蹊徑,而是一定有問題。今年『歲試』,我會親自下去巡視。別處我都不去,唯獨銅仁我是一定要去的,到那時候……」

崔象先聽到這里,不禁會意地微笑起來。

所謂「歲試」,是秀才被錄取後,每年都要進行一次的復考。此舉是為了防止讀書人學業上不進反退。如果參加「歲試」的秀才考試不及格,是要被剝奪秀才資格的,只有舉人以上的功名才是一考定終身。

而這「歲試」,不是由取中他的當地官府和考官來測試,而是由上級學政衙門派人考評。這也是黎中隱連續五年沒有取中一名秀才的原因,當地的讀書人學識太差,就算他取中了,還是要在「歲試」的時候被剝奪秀才功名,何苦來哉?

直到王學政嚴厲批評了黎中隱的政績,黎中隱迫於無奈,這才決定暫且弄虛作假應付過去。只要葉小天的才學不至於太拿不出手,等學政衙門派人來歲試時,再送些禮物賄賂一番。說不定就能蒙混過去。

可今日葉小天在棲亭恣意張狂,辱罵了崔象先及一眾士子,王學政這個宴會的主持也覺得臉上無光,不免動了真怒。往常都是他派人前往各地主持「歲試」。如今決定要親自往銅仁一行,自然是決心拿下葉小天的秀才功名,是以崔象先一聽便怒氣全消。

王浩銘說完這番話,眉頭忽又一皺。疑惑地對崔象先道「對了,剛才葉小天吟的那首詩……是怎么回事兒?明明狗屁不通,你怎么還大力吹捧了一番?」

崔象先老臉一紅。吱唔半晌,才對這位同門好友說了實話「哎!浩銘兄,你有所不知,葉小天那奸詐小賊,那首打油詩根本就不是他做的,而是出自銅仁知府張繹的手筆。」

王浩銘怔了怔,道「啊!張胖子……」

崔象先苦笑道「可不是!我回家鄉時,張繹曾設宴款待,席間便曾沾沾自喜吟起這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詩,還說這是他近來的一首新作。這詩固然是狗屁不通,可你讓愚弟如何作答?」

崔象先雖然是貴州按察使兼學政,一手掌管貴州的司法刑獄和教育,算得上是位高權重,可是同提溪張氏這種世襲罔替的土皇帝比,還是要遜色許多。王浩銘思量許久,自忖如果是張繹在他面前吟起這首詩來,恐怕他也得昧著良心誇獎幾句,兩人不禁相視苦笑……

崔象先到了貴陽後就住在王浩銘的按察府司,兩人剛剛飲宴回來,都有些許醉意,回到府衙後便各自散去,到自己住處稍事休息。

王浩銘到了後宅花廳,吩咐侍婢給他送來一碗醒酒湯,正慢慢啜飲著,一個眉眼精明的小廝一溜小跑兒地趕進來,湊到他耳邊對他悄聲低語了幾句。

王浩銘聽了眉頭微微一皺,奇怪地道「紅楓湖夏家?方才宴上不是見過了么,他有什么事又來拜訪?快請他進來!」

不一會兒,一個紅光滿面的高大老者大步流星地闖了進來,那小廝一溜小跑兒地也追不上。那高大老者邁步進了花廳,一見王浩銘便拱起手,粗聲大氣地道「王按察,夏某這廂有禮了,冒昧打擾之處,還祈恕罪。」

王浩銘趕緊迎上去道「夏老兄說哪里話來,你我之間何必這么客氣。快快快,快請上座,來人啊,看茶!」

王浩銘吩咐侍婢給夏老爹上了杯茶,便笑問道「王某與夏兄剛剛還在棲亭中飲酒共歡,卻不知有什么事情不好當面說,偏要趕在此時一唔?」

夏老爹皺了皺眉,似乎有些為難的樣子,道「王按察,我夏某人是個大老粗,不會拐彎抹腳地說話,就不跟你說客套話了。我今天來,就為一件事情,我們夏家,今年要一個舉人名額!」

王浩銘一聽頓時呆在那里,呆了半晌才道「夏兄,你們紅楓湖夏家一向不大在意科舉的,怎么今年……」

夏老爹不耐煩地道「我這不是就在意了么?王按察,你可是兼著本省學政,錄取誰不錄取誰,就是你一句話的是,你就明白告訴我吧。這個名額,你給不給?」

王浩銘吞吞吐吐地道「其實,朝廷對各位大土司一向都有照顧,對於舉人,也一向默許可以拿出部分名額來,給各位土司家有心向學、但學識稍嫌不足的子弟。只是夏兄你既有意要個舉人名額,就該早些提出來才是,如今各位土司都已打過招呼,再要有所變化的話……」

不等他說完,夏老爹便把牛眼一瞪。道「這不是還沒張榜么?有什么不能改的。王按察,你也不用為難,你只要許我一個名額,其他的事你都不用管,要是誰家不願意,你告訴我,我去與他分說!」

夏老爹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砰」地一拍桌子,大喝道「他奶奶的。這么多年以來,我老夏家就沒要過一個舉人名額,今年我就想要一個,我就不信了。誰他娘的還敢跟我撩蜂撥刺找不痛快!」

王按察趕緊勸道「夏兄息怒,息怒。這個……於情於理,既然你夏老兄開了尊口,今年這舉人名額。各位土司都該讓一個出來的。罷了!小弟這里先答應你了,只是各位土司那里,還要麻煩你老兄去打聲招呼。」

夏老爹轉怒為喜道「使得使得。我回頭就跟他們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