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簡單粗暴(1 / 2)

夜天子 月關 1605 字 2021-01-18

花晴風低頭一看這張狀紙,先暗贊一聲「好書法!」定晴再看狀上所寫內容,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田妙雯的狀上寫道「為守節失節改節全節事氏年十九,夫死無子,翁壯而鰥,叔大未娶,故乞改嫁。」

後面這段話很好理解,前面一句話略微有些拗口,可仔細一讀,睛之筆卻恰在此處若是守節,難免失節。唯有改節,方能全節。為何?便是因為此婦正當年少,而公公不但正當壯年而且死了妻子,小叔已經成年卻尚未娶妻……信息量那是相當地大呀。

按照當時的律法,公公與兒媳通奸是死罪,小叔與寡嫂通奸同樣是死罪,真要發生了這種案子,是要上達天聽的。現如今人家葉姓小娘子已經把官司打到公堂,如果他花晴風不准,來日一旦真的出現這一幕丑聞,便是他的重大劣跡,丟官罷職也是在所難免。

田妙雯也是抓住了花晴風一向膽小怕事的心態,這一張狀子雖只寥寥數句,卻是犀利如刀,花晴風見了這樣一張狀子,那「不准改嫁」四個字的判詞竟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花晴風對田妙雯以女子之身而為訟事,且是王主簿的外甥女,有向自己發難之嫌,心中大為不滿,本來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不讓她贏這場官司,如今見了這樣一張狀紙,竟是躊躇半晌不敢作答。

廊下葉小天和王主簿都有些好奇,不知道田妙雯提筆一揮而就,不過寥寥數筆,究竟寫了什么,竟令花知縣臉色如此難看。

花晴風盯著那張狀子看了許久,臉色陰晴不定,田妙雯見狀微微一笑,自知已然擊中花知縣的要害。他是絕不會把這份責任背到他的身上,這場官司贏定了。

果然,花晴風徐徐放下狀紙,向馮來福看了一眼,道「馮里正!」

馮來福趕緊抬頭道「小民在。」

花晴風道「你那兒媳正當青春年少,且無子嗣撫養,就此孤老一生,確也不妥。本縣反復思量,不如……允她改嫁了吧。」

「什么?」

馮來福一聽急了,他固然是不知廉恥。垂涎兒媳姿色,卻也是因為逼迫這兒媳守節,於馮家大有好處,依大明律,女子三十以前夫死守節,五十以後依然沒有改嫁的,旗表門閭、免除本家差役,這可是莫大的榮耀和實實在在的實惠。

馮來福不肯就此放棄,馬上大聲道「大人。小民不服!守禮節,盡婦道,乃是婦人根本!丈夫以義烈標名,婦人以守節為行。《周易》有『婦女貞潔,從一而終』。《禮記》有『一與之齊,終身不改』。天不可逃,夫不可離。婦人守節,天經地義。如今夫家娘家皆不同意馮葉氏改嫁,大人憐其年少便要枉顧禮法么?」

花晴風臉色一沉。拍案道「大膽、放肆,竟敢直斥本縣。」

馮來福這才醒覺失儀,忙又重新跪好,道「小民不敢,但大老爺如此吩咐,實在有悖禮教,小民萬萬不敢遵從。」

花晴風放緩了語氣,道「馮來福,你今年多大歲數了?」

馮來福一怔,不知他何以問起自己年紀,忙道「小民今年四十二歲。」

花晴風又道「妻子可還安好?」

馮來福道「呃……前年春上病逝了。」

「可曾續弦?」

「不曾!」

花晴風道「好!你那兒子今年多大了?可曾婚配?」

馮來福趕緊示意兒子向前膝行幾步,道「犬子馮嵩,年方十八,是小民的次子,尚未成親。長子馮昱,也在前年春上病逝了。」

前年春天,葫縣一帶發了一場大水,之後瘟疫盛行,那場瘟疫本身並不致命,但是對身體本來就虛弱的人來說,卻是一場大劫,全縣死了四百多人,都是老年人或平素體弱者。

花晴風頭,道「是啊,馮來福,你壯年鰥居,你那兒子業已成年,卻尚未娶妻,家中留一守寡的婦人,就不怕瓜田李下惹人非議嗎?本官有此思量,才決定判決馮葉氏改嫁……」

馮來福一聽,暗自吃了一驚「原來如此,難怪知縣大老爺突然改了口風。這不知羞恥的小賤人,定然是把一切都說與這女訟師知道了。如果我逼迫太緊,她把心一橫,當堂說出一切,我還如何做人?可……就這么放她離去,實不甘心……」

花晴風見馮來福低頭思量不語,以為自己這句話已然令他心虛退縮,便咳嗽一聲道「咳!本縣宣判……」

「且慢!」

馮來福猛地抬起頭來,先怨毒地盯了葉小娘子一眼,又緩緩把目光移向花知縣「知縣大人所慮甚是,然則對於此事小民也曾有所考慮,想出了一個妥當的辦法。」

花晴風一聽大感好奇,忙問道「你有什么辦法?」

馮來福道「小民曾與親家商議,讓寡媳回娘家去住。吃用穿戴、一應用度,小民依舊供應。如此便可避免鄉里非議,待到小民續弦、次子成親,亦或寡媳年邁之後,我馮家自然接回奉養,如此,既可盡了節義,又可避免他人非議,豈非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