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解惑(2 / 2)

楚臣 更俗 1794 字 2021-01-18

「昨天沈漾那老匹夫講授前朝度支使劉晏改制漕運一事,看你聽得津津有味,可是心里想明白了?」楊元溥接過獵弓,不經意的問道。

韓謙微微一怔,沒想到三皇子楊元溥會主動找他說話。

今天逢宮中大賞,郭榮一早就到宮里去了,宋莘平時不出內宅,而錢文訓、馮翊、孔熙榮剛剛被遣到一邊,這邊只有他與楊元溥、李沖三人。

韓謙抬頭看了李沖一眼,見他眼睛有陰戾之色,雖然滿心不願意,但似乎對楊元溥突然問他話,也沒有感到意外。

韓謙到臨江侯府陪讀,已經有兩個月了,這期間三皇子楊元溥對他的態度一貫冷淡,幾乎都沒有單獨說話的時候,跟對馮翊、孔熙榮二人沒有什么區別,他還以為三皇子楊元溥並不知道他跟晚紅樓的真正關系。

這一刻,韓謙才現他真是看低楊元溥了,也沒想到還要過兩個月才十四歲的楊元溥,城府竟然比他所想象的深得多。

「我會避開安寧宮的眼線找你機會跟你說話,你不用擔心郭榮這些狗奴才會盯上你。」楊元溥見韓謙遲疑著不說話,蹙起眉頭說道。

「李沖應該有跟殿下說過卑職不學無術,殿下這個問題,叫卑職實在難以回答。」韓謙淡淡一笑,回應說道。

站在一旁的李沖,額頭上的青筋跳動了兩下,但終究忍住沒有說什么。

楊元溥叫沈漾搞得心浮氣躁,這時候也沒有耐性看韓謙給李沖上眼葯水,催促問道:「你到底是懂還是不懂?」

「只要殿下不覺得卑職是不學無術之徒,卑職自然會一一跟殿下解說詳細,而要說前朝度支使劉晏一事,則要從前朝漕運弊端說起來,」

韓謙見馮翊、孔熙榮懶洋洋的在百步開外立箭靶子,稍作思量說道,

「關中自漢末以來,戰亂頻生,農事也頻受摧毀,富庶已不及洛汴,更不及江淮。前朝定都關中,初年官吏宮侍不過萬人,從關中諸州縣征糧以及每年從江淮調度四五十萬糧食,就足以支給官俸及宮禁所用。而到周武年間,朝中官吏宮侍增加數倍,加上不事農耕的奴婢仆佣,關中所產之糧,已經遠不敷使用,不得不常常遷都洛陽就糧,遂有兩京。而此時每年征用大量勞役兵丁,從江淮調糧,已增至一百七八十萬石糧,仍然不能補缺額。江淮自秦漢以降,日漸富庶,不要說二三百萬石糧食,上千萬石的糧食也能調出,但漕運糜貴,每一石糧從江淮運抵關中,需耗運費四五千錢,每年僅運糧就需要用上百億錢,前朝國力極盛,猶感吃力。到玄宗時,必須對漕運進行改制,遂有劉晏出任度支使……」

這時候馮翊、孔熙榮擺好箭靶子走回來,韓謙將獵弓遞給三皇子楊元溥,便退到一旁,等他先射箭。

韓謙雖然還沒有講到關鍵處,但剛才短短一席話也將前因講了通透。

三皇子楊元溥盯著韓謙的眼神灼灼煥彩,不意間瞥看李沖時,眉頭都會忍不住一蹙。

韓謙心里一笑,心想李沖這孫子在三皇子楊元溥面前,果真沒有少說自己的壞話,但楊元溥對他的印象,全都來自李沖背後搗鬼,要扭轉過來也就最為方便。

李沖嘴角抽搐了一下,卻沒有說什么。

將前朝劉晏改制漕運之前的弊端說清楚,這並不代表什么,李沖才不信韓謙肚子能有什么真才實料,猜測他無非是在席間聽他父親韓道勛說過此事,這時候照搬過來賣弄而已。

「前朝漕運,二月從廣陵起運,四月之後通過淮河進入汴河。而此時水淺,船運於汴河之中行走緩慢,需要等到六七月水豐之時,才能抵達汴河到黃河的交接河口。而此時又恰逢黃河豐水期,黃河水漲高於汴河,需要用大閘將兩河隔開,糧船自然不能通行。需要等到九月,黃河水落之後,糧船才能從汴河入黃河,一路轉進洛水,抵達洛陽。而從洛陽到陝州,雖然只有三百里,又有黃河水道相通,但陝州以東的三門峽水急灘險,船行十之六七或破損、或翻覆。運糧船吃水又深,不敢過險灘,因而到洛陽後,只能搬糧上岸,用牛馬車馱運到陝州,再在陝州重新裝船,經潼河運抵長安,此時差不多已經是年底了。漕運看似一路水運,但周折極多,而前後差不多要整整耗用一年的時間,十數萬軍民、數以千計的糧船為漕運之事,虛耗在途中,其弊一也;糧船大量積壓、占用水道,民間也難得水道之利,其弊二也;而朝中豪貴少糧卻多金錢,關中但有余糧皆被搜購一空,每遇澇旱,民間沒有存糧熬渡,便動輒大災,而在京師之則,卻動輒民亂攘攘,遂成前朝國政之大害……」

在韓謙看來,三皇子楊元溥年紀還太小了,天佑帝再有不到五年的時間就要駕崩,以常理來說,根本就沒有足夠的時間給三皇子楊元溥成長,更沒有時間給他建立威信,建立自己的勢力,但或許是在宮中,被安寧宮壓制得太久、太狠,三皇子楊元溥出宮就府後的勤勉也是極為罕見,

更令韓謙意外的,則是三皇子楊元浦能在他的事情上如此沉得住氣。

韓謙心想著,要是能在天佑帝駕崩之前,助三皇子楊元溥爭取出京就藩的機會,或許也是自己改變命運的一個選擇。

「劉晏任度支使時,看出漕運滯緩最大的問題,就是糧船在水道交接之處等待時間太長,便決定在疏灘水道的同時,在兩河交接之處建倉收糧,使每兩倉為一路,每一路的糧船只負責兩倉之間的糧食轉運,省卻虛耗之時。洛陝最險三門峽處,劉晏於峽口東西兩端設兩倉,這么一來,東西兩倉相距不足二十里需要走6路,其他皆可走水運——此法通行之後,玄宗時每年最多可從江淮調四百萬石糧濟關中,而每石糧運費降到七百錢以下,遂稱善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