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鄭暉此時的恭順表態多少有些迫不得已,但楊元溥還是極為興奮。
整件事是充滿著凶險,有可能滿盤皆輸,但對年少熱血的他而言,此時的冒險卻叫他有一種溢於胸襟的意氣在飛揚。
楊元溥一宿未睡,也神采熠熠,迫不及待的就想拉韓謙一起要去軍營、城牆巡視。
「待侍衛營健勇進城,由鄭大人先陪同殿下去軍營、城牆巡視,我還要與沈漾先生先了解淅川的物資儲備,看如何調配淅川與荊子口的守御。」韓謙搓著微微有些麻的臉頰,留給他們的時間太有限了。
侍衛營及左司斥候進城後,楊元溥便先由著鄭暉、柴建等人陪同,去軍營城牆巡視,韓謙與沈漾留在鎮將府的公廳里翻看鄭暉手下書吏搬過來的一大堆文書,盤算淅川這邊的家底,為接下來的防御事擬定全盤計劃。
「你留在襄州城的人手,此時應該將此事報給防御使了吧?」沈漾放下一疊文書,看向韓謙問道。
「今天襄州城門開啟時,我安排在城外的斥候,會馳快馬攜帶我所寫的信函進城去見郭榮,」韓謙說道,「我們總不能承認我們早就知道這事吧?」
「不管你有怎樣的野心,這兩天兩夜的時間不該耽擱啊,你知道防御使府多准備兩天,要少死多少人?」沈漾問道。
「杜大人或許是一號人物,但此事提前報知防御使府知曉,沈先生能保證防御使那么多的將領官員,一個個都能像沈先生這般大公無私、不亂陣腳?」
韓謙放下手里的文書,淡然說道,
「一旦梁軍潛伏在襄州城里的斥候,知道朱裕行蹤已經暴露的消息,那梁軍主力是照原計劃先去撲殺東面的棗陽、郢州一線,還是會兵鋒反轉,先集結重兵強攻鐵鱷嶺、淅川、滄浪城一線?不管沈先生您如何看我,我都不能冒這個險!」
沈漾細想片晌,卻是找不到話去反駁韓謙,特別是韓謙預測梁軍既定計劃極可能會先攻潭州節度使世子馬循所守的棗陽城,便知道韓謙更不可能提前透漏此事。
然而從大楚的立場考慮,是損失嫡系精銳龍雀軍,還是犧牲素來有野心的潭州兵馬,即便是沈漾也不覺得自己就能抵擋住這種誘惑。
天下誰能做到真正的大公無私、為生民請命?
沈漾輕嘆一口氣,跟韓謙說道:「倘若淅川不可守,希望你能想辦法保殿下一命,再不濟也不要讓殿下落入梁軍手中,而不是想著將殿下賣個好價錢。」
「……」韓謙沒有應沈漾這話,岔開話題說道,「杜崇韜知悉此事後,必會派人過來請殿下回襄州城,到時候還要沈先生替殿下寫一封慷慨激揚的文函,告諭荊襄將卒。沈漾先生也應該知道,最終決定勝負的,可能就是那尋常人所琢磨不透的將卒士氣……」
…………
…………
郭榮慌亂敲開行營監軍使徐昭齡的宅門,他手里所持是剛剛拆開來的一封信。
這封信乃是韓謙在前日入夜前寫就,特地安排人守到這時,再進城送到郭榮手里。
「啪!」
徐昭齡看過信,手忙腳亂間寬大的袍袖將他最喜愛的白瓷茶盞掃落在地,打了一個粉碎。
「朱裕那小兒在北面的宛城?!這怎么可能?」徐昭齡震驚的盯住郭榮問道,難以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這事恐怕就是真的,」
職方司鄧襄房主事金瑞也是接到郭榮的通報,氣喘吁吁的趕過來,坐在徐昭齡的下,沉吟著片晌說道,
「日前職方司密探便傳回消息,說出宛城往唐河方向挺進的萬余梁軍步甲,推進度極快。而這支步甲從方城過來,即便道路泥濘,但連續數日行軍,都不見疲態,所行之處,秩序井然,不見有絲毫散亂之象,不像是梁軍在汝州、許州集結的普通軍馬——我開始也沒有特別在意,心想梁軍即便要牽制這邊,總也要派些紀律嚴明的精銳過來才成,但現在想來,確有可能是玄甲都精銳所扮。」
「楊元溥這孺子出襄州城去西線,便是知道這事了吧?」徐昭齡遲疑的問道。
雖然這封信是左司斥候剛進城送來,但郭榮也傾向贊同徐昭齡的判斷,不過他內心倒有些欣賞孺子楊元溥的膽氣。
「這么重要的消息,楊元溥這孺子竟然敢隱瞞兩天才說?」徐昭齡拍著桌子叫道,「他是要想干什么?」
「三皇子應該是想搏守御山河之功,」金瑞平靜的說道,「但三皇子依舊可以辨稱是到滄浪城或鐵鱷嶺之後才確認此事,便第一時間派人送信過來。」
「我們去見杜崇韜,看他們如何安排。」徐昭齡站起身來,要郭榮、金瑞隨他們一起見杜崇韜。
不過,踏出院門,將要坐上馬車之時,徐昭齡想起一事,將身後一名家兵領喊過來吩咐數句,又將一枚腰牌遞給那人,說道:「你將府里的歌伎及寶貨都裝上車,持我令符出城,沒人會攔你們。郢州也不安全,你直接去荊州,然後在荊州找船先將人跟東西都送回金陵去。」
見徐昭齡在那里安排這些事,金瑞看了郭榮一眼,兩人都沒有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