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夜營(2 / 2)

楚臣 更俗 1640 字 2021-01-18

「我心里恨這天這地,為何待我父親如此不公恨我自己如此無能,叫老人家在五十生辰之日受五馬分屍之刑慘死,我心里恨意消不掉啊」

韓謙狂的怒吼著,狠伸手將刀直刺。

看著直脊竟然直接刺入牆壁之中,奚荏心里也是暗驚,心想韓謙心里的恨意是何等的熾烈,才能將這一刀刺出如此之狠、之快,才刺入夯土牆而沒有在入牆之前崩斷掉

「老大人奉詔見溫暮橋,也早就知道此去九死一生,也是抱著必死之志,為生民爭一線生機。此仇要報,但老大人絕不願看到你如此糟踐自己啊」奚荏心疼的勸道,見韓謙兩鬢短短兩天,竟然生出些許白來。

見韓謙站在窗前,一言不,奚荏示意侍衛將屋里被砍得七零八落的桌椅都搬出去,再走到韓謙身後,看到窗台上那封字跡糊作一團的書函,看到窗台上殘積的燭淚,也不知道過去兩天兩夜,韓謙盯著這封字跡糊作一團的書函看了多久,心疼的用身子將他緊緊抱住。

這是韓道勛奉詔去見溫暮橋之前,在京兆府衙門後堂寫下來留給韓謙的書函。

只是趙無忌、何柳鋒一路艱苦跋涉,雖然將書函用油布認真包裹起來,卻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在忍受嚴寒洇渡河流時,被河水滲透進去,使得書函上的字跡糊作一團,已經辨認不出幾個字來。

這是韓道勛生前留給韓謙最後一封書函,卻是如此,以致韓謙到最後都不知道他父親奉詔之時是抱以怎樣的心情。

奚荏能體會到韓謙那種極力想多辨認出一字的心情。

趙無忌他們也是內疚無比,卻也難以挽回;只是旁人也不會去責怪他們,畢竟他與何柳鋒這一路吃了太多的苦,才趕在蜀人知悉此事之前,將消息提前傳到他們耳中。

「我五年前做過一夢,夢見我父親生性孤直,一生皆為生民請命,終有一天觸怒滿朝權貴,觸怒天佑帝,而被天佑帝杖斃廷前,我也受其牽累,車裂於市這夢境是那樣的真實,以致我過去五年,皆為逃避車裂的命運而苦苦算計,但任我百般算計,卻怎么都沒有想到五馬分屍的命運,會落到我父親的頭上你知道我這幾天不時從噩夢中驚醒,你知道我做的是什么噩夢嗎我這幾天便是夢見我父親在京中受車裂之刑慘列啊」

韓謙手背青筋暴露的抓住窗台,恨不得將劈有道道刀痕的窗欞抓裂開,忍不住淚水流下臉頰,

「我父親在楚州任推官,數年沒有一例冤獄。我父親出知高郵時,時逢兵禍洗掠,又遇大災,十戶九飢,街巷河港皆是嗷嗷待哺的飢民,楚州綱糧從高郵過境,我父親請押綱官停船卸糧以賑飢民。眾人阻之,說這是死罪,我父親說死他一人而活生民十萬,可矣押糧官不從,我父親執刀上船縛之,消彌民亂。朝廷調我父親入京充職宏文館,不過一清閑官爾,信王以楚州刺史之位秘留之,我父親拒之,言信王性烈勢強,非朝廷之福。為行瞞天過海之策以拯金陵數萬飢民,我父親不顧半生清謄,廷前諫驅飢民。而這一次,我父親也是猜到金陵危局而毅然赴任,只為一絲有消彌戰禍的可能而苦苦奔波、左右求索。只是這世道如牢,他沒能將南牆撞破,心里已經是凄苦無比,最終竟受五馬分屍慘刑,你叫我如何不恨」

奚荏黯然,她這幾年在韓謙身邊,只看得到韓謙身上頻施奇謀的光芒,便覺得老大人在敘州多少有些黯淡無光,卻沒有細想過,韓謙所行之事是那么的凶險,便以引誘數萬流民涌入敘州這事來說,稍有差池,便會滋生不可控制的民亂,這一切要是沒有老大人在敘州坐鎮,夙夜操勞的恤民愛民,斷不可能使敘州在削藩之前,有那么穩固的基礎。

韓謙閉起眼睛,任眼窩里的淚水落下,又說道:「我心里悔恨啊,要是在敘州時不加隱瞞,早早將這死局告訴父親,也不至於叫他老人家死得如此之慘」

這時候周處走進來,看到屋里七零八落以及韓謙面目如鬼的模樣,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搖搖頭又朝院子里走去。

「怎么了」奚荏問道。

「副使郭榮出城趕過來想見大人,在轅門外守了好一會兒,奚、孔熙榮他們堵著不讓他進來,我過來問大人知不知情」周處訥然說道。

周處於武陵城攻陷時被俘降,才歸附到韓謙身邊任事。

韓道勛的死,他雖然也覺得冤極,卻沒有楊欽、奚兒他們那樣的悲憤,此時更擔心將郭榮蠻橫的阻攔在營門外,有可能會叫蜀人窺破什么。

他剛才去見楊欽,見楊欽也是一副想將郭榮抓進大營殺掉的狠勁,嚇了一大跳,趕緊跑到這邊看情況。

「啊,」奚荏微微一驚,知道周處過來知會一聲是對的,苦道,「一個個都不叫人省心,你去放郭榮進來」

周處剛走出去,奚荏見韓謙臉上露出一絲猙獰之色,心想孔熙榮他們滿心悲憤、怨恨,多半不會聽得見周處的話,喊他道:「我陪你一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