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章 相見(2 / 2)

楚臣 更俗 3761 字 2021-01-18

「」譚育良霍然站起來,趙直賢一驚,還不知道發生什么事情,便見譚育良兩個兒子譚朗、譚丘及堂弟譚修群也都警惕的站起來。

推開門,不知道何時對面西廂房的房頂站有三道黑影,腰挎長刀,手里端持著強弩。

譚朗、譚丘迅速將有豁裂口的木門關上,沒有兵刃,他們將條凳抄在手里,貼門而站;譚修群則迅速退到內側,捅開西牆窗戶的蒙窗紙,看到西面峪口處的山嵴上還有三道手持刀弓的人影。

趙直賢驚懼的坐在那里,他這時候也能聽到院門被人打開,似有八九人徑直走進院子里來,隱隱有甲片簇動的聲音。

「師父,是我。」裴朴的聲音在外響起,輕輕叩響門扉。

裴朴之前不相認,這時候卻帶著這些甲卒登門

趙直賢與譚育良相視一眼,知道不管裴朴什么來意,他們都沒有任何反抗余地的,示意譚城、譚丘將手里的條凳放下來,打開柴門,赫然看到韓謙站在月色之下,朝里面看過來。

「趙大人、譚爺,好久不見了啊,」

韓謙施施然拱了拱手,便徑直朝屋里走進來,看著破木桌上擺放凌亂的碗碟,笑道,

「聽說譚爺的二公子今日在山里獵得一只肥狍子,我與馮繚、郭榮住在下面的驛站聞到香氣,便猜是潭爺與趙大人將這只狍子燉熟了,帶了壇好酒過來換肉吃幸好我們趕得及時,狍子肉還沒有吃干凈」

韓謙與郭榮、馮繚拖了兩張條凳坐下來。

醫官裴朴懷里抱著一壇酒,頗為震驚的看著屋里的一切,有些手足無措的站在那里。

看裴朴毫不知情的樣子,很顯然即便他清晨時認出譚育良來,也沒有去跟韓謙通風報信,實是他們落戶高椅峪之後的一舉一動,很早就落在敘州的監視之下。

趙直賢想起他們以往的敏感身份,只要韓謙對他們有一絲起疑,便是人頭滾滾,嚇得臉色蒼白,與譚育良、譚修群撲通跪到地上,訴說道:

「罪民寄身敘州,一是實屬迫不得已,二來念著大人治下敘州可謂是世外桃源,絕無其他異念,也與他人絕無半點關系,還請黔陽侯明察。」

其他侍衛沒有跟著進屋,孔熙榮、郭卻、奚發兒三人也守在門口沒有走進來,但手卻按住刀柄,目光炯炯的盯著屋里其他人的一舉一動。

趙直賢乃是文吏,潛伏敘州當了好幾年的醫官,其子女也都跟著學醫、學文,手無縛雞之力,但譚氏卻是潭州傳承好幾代的將門之家。

一家三十余口被拆送金陵誅殺的潭州司兵參軍潭憲,乃是譚育良的族叔;於鷹魚寨中方城城頭死於孔熙榮戟下的譚鐵,乃是潭憲之子。

譚育良與譚修群雖然是譚氏的旁支,他們與譚育良的二子譚丘、譚朗以及譚修群之子譚文林,皆是以一敵十、精通技擊的好手。

雖然譚育良、潭修群及子侄沒有兵刃在手,但孔熙榮、郭卻還相信他們真要暴起傷人,還是有些手段的。

「沒有裴朴相助,你們怎么可能從潭陽縣贖身,再落戶到高椅峪來」韓謙問道。

聽韓謙這么說,裴朴嚇得雙腿一軟,也撲通跪地,哀聲訴說道:「去年年初卑下途經潭陽,看到趙醫官身陷奴營,孤苦伶仃,不忍心才出手幫他們贖身,絕無異念,也絕非受他人差遣」

「好了,好了,都起來吧,」韓謙揮了揮手,說道,「沒有我的授意,裴朴你怎么可能跑去潭陽采購葯材沒有馮繚暗中幫著打點,你以為真就這么容易能將趙大人、譚爺他們兩家二十多口人贖出潭陽」

韓謙伸手將裴朴手里抱著酒壇子拿過來,都怕他不小心給打了。

待馮繚、郭榮將趙直賢、譚育良、譚修群等人攙扶坐過來,韓謙又示意馮繚找幾只空碗過來,他便親自揭開酒封依次倒上酒,說道:「原本不想這么早就過來驚擾趙大人、譚爺,但譚爺今早撞見裴朴,黃昏時又坐在醫館前盯住驛站看了好一會兒,相信以譚爺的毒辣眼光,多半是看出些什么來了。免得潭爺倉促間做出什么叫大家都不開心的錯誤決定,我便上來與趙大人、譚爺喝兩杯。」

譚育良背脊一股寒意竄上來,即便坐下來,也不敢坐實了,虛著半個屁股聽韓謙說話。

不知道趙直賢心里是怎么想的,譚育良怎么可能甘願真就帶著自幼練就一身好武藝的子侄,在碼頭做一輩子苦力,子子孫孫皆做一輩子掙扎在最底層的赤貧平民

從潭州贖身後,之所以選擇在當時還是辰敘思三州皆不管的高椅峪落腳,除了便於隱藏以往的敏感身份外,譚育良多多少少還是有著一些觀望三地形勢以便投附的想法。

要說投附,譚育良之前心里也是將思州楊氏視為首先目標。

而之所以將敘州排斥在外,實在是雙方恩怨糾葛太深,他不覺得跑上門主動投附敘州,真會受到待見。

卻沒想到他們的一舉一動皆在敘州的監視之下;而他們能到高椅峪落腳,也是出自韓謙的安排。

趙直賢又不是蠢,當然能猜到韓謙說「譚育良可能會做出的錯誤決定」意指什么,這會兒也多多少少有些坐不住,很顯然在韓謙的眼里,他們並不能算是「老實人」。

「敘州已是到了用人之際,你們都加入敘州為我所用吧。」韓謙說道。

聽韓謙這么說,趙直賢、譚育良、譚修群對望一眼,又忙不迭的跪到地上,一齊叩頭道:「大人不計前嫌收留我等,趙直賢、譚育良、譚修群願誓死效忠大人,至死不渝」

譚丘、譚文林、譚朗、趙方城等兩家子侄輩也都一起跪下叩頭。

「坐起來說話吧」韓謙走過來,將趙直賢、譚育良、譚修群三人攙扶起來坐下來。

桑木打造的方桌坐不下太多人,韓謙獨坐一面,郭榮、馮繚身份也高,獨坐兩側,趙直賢、譚育良、譚修群擠坐在韓謙的對面,譚丘、譚文林、譚朗、趙方城等兩家子侄站一旁。

韓謙飲了一口酒,說道:「高椅峪臨近渡口,碼頭車來人往,趙大人、譚爺對金陵近日來的風聲鶴唳,也應該都有所耳聞吧」

「是有所耳聞,但這些都是道聽途說,畢竟是辨不得真假。」譚育良看了趙直賢、譚修群一眼,心想既然韓謙剛才點明自己不是太安份老實,便稍稍坐直身子,由他來回答韓謙的問話。

「周瞎子說給你的話,只真不假,只是不便說得太過詳細而已。」韓謙說道。

譚育良震驚的看向韓謙,半晌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他怎么都沒有想到半個月到碼頭做苦力、說是虐殺戰俘而遭清退的老卒周瞎子,竟然也是韓謙特意安排的人。

韓謙不理會譚育良的震驚,繼續說道:「廣德府現在風聲鶴唳,陛下與朝堂諸公都懷疑我在那里做了手腳,此時要借刺殺案將廣德府翻個底朝天,甚至還有些人有意不惜激起民亂然後驅兵鎮壓,以除心腹之患。我不忍看好不容易安寧下來的江淮大地再起戰火,但我人在敘州,陛下又不信我,實在是遠水難滅近火。現在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在這里搞出些動靜,叫朝堂諸公看到民亂有如星火燎原的威勢之後,能叫他們在廣德府的動作多少有所收斂」

「大人要拿下思州嗎」譚育良疑惑的看著韓謙,直覺告訴他,韓謙是要拿思州下手,但他想不明白韓謙要怎么拿下思州。

思州地處武陵山南麓,地形險峻,不要說思州其他地方了,僅僅就虎澗關就極難攻陷。

思州楊氏經營其地前後已有數代人,之前兵力還稍弱一些,但在他們與渝州王邕合作攻陷黔江兩岸的諸僚寨之後,實力大增。

敘州進行大動員,將當前的州營從三千人擴編到八千人甚至一萬人,應該是有把握攻陷思州的。

不過,問題在於敘州處於四面受孤立、警惕的局勢之中,以及敘州的財賦,卻又大半依賴於對外界的商貿流通。

敘州倘若要進行大動員,西南的業州田氏以及北面的辰州洗氏,又怎么可能坐看敘州吞並思州而無動於衷

更何況思州也是歸附於大楚的羈縻州,韓謙真要舉兵對思州下手,不是正好落下興兵作亂謀逆的罪名,給朝廷增兵辰州、討伐敘州的借口

到時候韓謙即便有把握守住敘州的幾個關鍵隘口,但業州田氏以及辰州洗氏聯合從邵州及朗州增援過來的楚軍,封鎖住敘州與外界聯系、勾通商貿的通道,敘州也絕對不好受。

到時候,敘州就算是拿下思州,還能剩下多少財力,去維持八千到一萬人左右的精銳兵備

另外,據黔江下游的渝州以及渝州背後的蜀軍,也絕對不會願意看到思州被敘州吞並的。

「不管怎么說,辰、敘、思、業等州都歸附於大楚,他們不興叛亂,沒有朝廷的令旨,敘州實在是沒有道理對思州擅興刀兵。師出無名是一方面,而虎澗關又有萬夫莫開之險,敘州兵馬再強盛,想攻下虎澗關也要付出極慘重的代價,所以要拿下思州,敘州不會直接出兵,只能從別處想辦法,」韓謙慢悠悠的說道,「我這么說,你們可能猜到我的意圖」

「大人是要我們潛入思州,領導平民掀起暴動」譚育良震驚的問道。

趙直賢反應稍稍慢一些,這時候也恍然明白過來。

敘州必然已經在思州埋下平民暴動的種子,甚至早就派出了一批像周瞎子這樣的好手潛伏進去,但敘州不想徹底陷入孤立無援的地步,不想與大楚撕破臉直接進行軍事上的對抗,就不能是敘州的嫡系將領站出來主導暴動。

更不要說敘州直接出兵攻打思州了。

韓謙是要他們站出來,主導暴動他們此時投效韓謙及敘州,但在外人的眼里,他們是跟敘州沒有半點瓜葛的。

「怎么樣,有沒有膽量搏一把搏成功了,譚爺可就是新任的思州刺史啊」韓謙微微斂起眼眸,問道。

「譚育良不敢有任何奢想,此生能效命於大人麾下,死而無憾也。」譚育良推桌站起來,便要再度行跪拜大禮,以表明他沒有半點竊居思州刺史之位的野心。

趙直賢、譚修群也不傻,不要說他們領導暴動,會直接有一批忠於敘州的基層武官相助,等暴動進行到一定程度,韓謙甚至都可以借鎮壓暴動的名義出兵進入思州

「好」韓謙上前攙住譚育良,從馮繚手里接過一份文書,交給到譚育良的手里,「這是行動綱要更具體的細節,我們走後,周瞎子會跟你們細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