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七章 交易(2 / 2)

楚臣 更俗 2771 字 2021-01-18

韓謙要從其他州縣召募兵勇、吸引人口,這個問題就復雜了。

韓道銘一人在朝中,多少也顯得勢單力微,更不要說即便朝堂諸公在當前的形勢下,勉強做出讓步,等到州縣具體執行時,誰知道會遇到多大的阻力

楊致堂有求於他,那就再好不過,他這樣才能光明正大的提出他的要求。

比起換取楊致堂、楊帆父子的支持,打開流民及奴婢渡江應募的口子,水師殘部兩千將卒在韓謙眼里算不上什么,是可以拿出交易的籌碼。

畢竟有敘州水營及赤山會的底子在,訓練一批成熟合格的水軍將卒,並非多困難的時候。

而他們已經成功拿下歷陽,可以說已經封住樓船軍戰船進入長江水道的口子,短時間內也沒有爆發大規模水戰的可能。

大多數水師將卒要渡江回歸,韓謙不會阻攔,但也有一小部分水師將卒,主要也是當初龍雀軍及左廣德軍拆散編入左五牙軍中的舊部,他們有意留在棠邑,韓謙則也希望樞密院及兵部能夠通容,同意這邊將這些人的家小從幾個屯營軍府遷過來。

楊致堂問及這部分將卒僅有兩百余人,也直接滿口答應下來。

畢竟憑借韓謙再次力挽狂瀾的勛功,賞賜兩百余戶私兵都沒有人能說三道四。

韓謙同意將水師殘部轉交出去,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梁帝朱裕在海州修建造船場、水軍大營,欲走海路襲擊江淮沿海的意圖,已經從其正試圖修造的船型上得到初步的確認。

他後續兩三年間騰不出手東顧,而朝廷也必需立即在潤州或更東部的沿江地區重新組建一部水師,才有可能在江淮沿海盡快形成一定的防御能力。

之前那封密折,韓謙原本要郭榮攜帶去見李知誥,卻為李沖散播謠言這事耽擱下來,迄今過去一個半月之久,韓謙這時候叫奚荏將這封密折取過來,遞給楊致堂參詳,說道:

「二月初時,我得知梁帝朱裕在海州籌建造船廠、水軍大營,但猜測其有效仿春秋吳軍水師走海路奔襲齊魯舊例的意圖,就想上這本折子奏請陛下及朝堂諸公警惕未來兩三年間江淮可能會遇到的威脅。卻不知李沖逃歸,大肆散播我與梁軍勾結、坐看水師覆滅的謠言,我當時也是氣糊塗了,一心想著先打下歷陽以證清白,卻將這事給忘了。」

楊致堂細細看過密折,韓謙在密折里對梁軍在東線的戰略意圖都有詳細的剖析,看得他心驚不已,說道:「我這次回去,便將此折奏於陛下、太後,召諸公商議對策。」

「我這封折子就算了……」韓謙將密折拿過來,隨手扔到火盆里。

看到韓謙這舉動,陪同的韓道昌、郭榮、馮繚等人初時心里一驚,但轉念明白韓謙想要做什么。

楊致堂看著密折在火盆里已經燒著起來

,他心思還沉浸在梁軍的圖謀之中,不解的問道:「韓大人,你這是何意」

「王爺知悉此事,直接與陛下、太後及諸公商議對策便是,將我扯進來,或許會有不必要的波折;我能做的也有限,畢竟江海有別,敘州所造的戰船,未必能經得住近海的風浪,將水師殘部送回金陵,便是盡力了……」韓謙說道。

「還請韓大人明言。」楊致堂稍作沉吟,他隱約猜到韓謙的意圖是什么,但此時廳里沒有其他人,他還是想韓謙直接打開窗戶說亮話。

「王爺倘若不怕韓謙別有用心,但韓謙便再斗膽說幾句,」

韓謙放下手里的茶盅,說道,

「朝中此時即便能籌措到一些錢糧,也要全力支撐北岸防線建設,即便是站在棠邑的角度,我也不希望朝廷立刻就大肆的新組建水師。而即便倉促組建一部水師,想在近海與梁軍接戰,難度很大,很可能會再度遭受挫敗。我以為前期較為穩妥之策,應該盡可能避免出海作戰,而以水軍、步營以及少量的騎兵混編,依托沿海城池作戰,令梁軍水師擾襲過來,卻無法通過內陸河網往腹地滲透搞破壞。先保證這點,令梁軍擾襲徒勞無功,至少發揮不出多大的作用,待三五年後水師戰船齊備,將卒都熟悉近海風浪,再考慮出海將敵軍打回到淮水以北,方為萬全之策。而王爺坐鎮洪州時,控扼鄱陽湖水域,麾下就有知曉水戰的將領,韓謙以為,朝廷應該將右龍武軍移駐潤州,在右龍武軍之下新增一都水營兵馬,專司潤州以東沿江以及江淮沿海的防御,或能兼顧周全……」

楊致堂微微點頭沉吟。

韓謙將密折燒毀,表示他及韓家不會再主動在這事上發聲,而由他父子二人上書奏明即將來自海上的威脅,同時又是他們父子二人從韓謙手里將水師殘部討回去,他的確可以光明正大的要求新編的小規模水軍暫時放到右龍武軍旗下,並由右龍武軍總攬後續潤州以東的沿江、沿海防御。

除了右龍武軍能趁機擴大兵馬規模,擴大防區,更主要的是潤州以東沿江三州,世家宗閥在金陵事變中被信王楊元演打殘了以黃化、吳尊等人為首的世家宗閥,勢力實際主要集中在太湖東南、南岸的湖、秀諸州右龍武軍能移駐過去,實際上也是趁虛而入的良機。

當然,楊致堂沒有沖動的流露出喜sè。

一是有李普這個前車之鑒,叫他不得不更深層次的思考韓謙如此善解人意的「建議」背後,有沒有更隱藏的「良苦用心」。

還有一點就是,韓謙如此配合行事,不可能沒有他的訴求。

他怎么都得聽過韓謙的條件後,心里才有權衡跟計究。

楊帆比韓謙大不了多少,卻也是老成持重,與其父楊致堂並肩而坐,暗暗打量韓謙及陪同的韓道昌、馮繚的神sè變化,也沒有急著流露出內心的傾向來。

見楊致堂、楊帆父子如此小心謹慎,韓謙心里一笑。

他如此安排,對楊致堂、楊帆父子還真沒有壞心。

主要還是挾太後以令天下的呂輕俠與李知誥的淮西禁軍,在江淮核心地帶的實力過於強大了一些。

而在能預料到近幾年呢,看似兵強馬壯的淮東則會在梁軍的襲擾變得越發窘迫、窮困。

不僅在朝中,韓謙想在江淮核心地區選擇盟友,去限制住呂輕俠、李知誥一系勢力繼續擴張的,選擇其實很有限。

韓謙要在棠邑全面推行新政,還要從江南諸州吸引失地流民乃至逃奴到江北,與世家宗閥是天然對立的。

即便黃化等個別人是開明、開通的,但雙方其實也是沒有合作基礎的。

楊致堂、楊帆父子不管他們有沒有更深層次的野心,但他們此時表面上是代表宗室的利益。

實際上,自秦漢以降,在沒有真正形成大規模庶族選官制度之前,皇權是皇族宗室利益的體現,雖然不得不依賴於世家宗閥統治天下,但也同時深刻感受到世家宗閥對皇權的制約跟妨礙。

回到新政本身,天佑帝當年也不是不想推行,不是不想削弱、打擊世家宗閥的勢力,實際上還是阻力太大,誰都不敢輕易犯眾怒,才不敢推行。

對宗室皇族而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們天然是這片土地的統治者,不需要一紙身契掠民為奴,即便是封藩食邑地方,他們也存在與地方豪族爭地、爭人的矛盾……

韓謙助右龍武軍移駐潤州,助楊帆掌握潤州以東沿江、沿海的防線,同時支持楊致堂出任樞密使,才有可能在楊致堂、楊帆父子的支持下,從這些區域吸引失地貧民、逃奴,源源不斷的進入棠邑。

而隨著梁軍對沿海地區的擾襲,必然會導致沿海一部分縣民逃往內陸腹地,特別是新組建水師實力比較弱小的時候,封鎖、禁海、內遷是必然的選擇。

這些人都可以往棠邑遷。

至少在未來數年間,他與楊致堂、楊帆父子的利益是比較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