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一章 秋夜(1 / 2)

楚臣 更俗 2899 字 2021-01-18

季秋時節,天高氣爽,金陵城里大大小小的樹木正郁郁蔥蔥,偶爾一陣風過,吹落數片黃葉,提醒行人寒冬將至。

此時的金陵城,雖然外城垣還沒有著手大規模的修繕,殘缺處甚多,但金陵事變過去已經有兩年多的時間,城中戰火留下來的痕跡在持續的修繕中,已經剩下不多,已經以最快的速度恢復往昔欣欣向榮的繁華。

年初時形勢再危急,但畢竟沒有直接波及到長江南岸,相反在外部強烈的威脅下,朝堂之上少了許多扯皮的事情,即便是太後還朝輔政這么一件事,也顯得是非常的風平浪靜,沒有掀起什么波瀾。

似乎只要一直這么過去,大楚真就基業永固,萬古恆遠了。

天色漸晚,兩鬢已然徹底霜白的沈漾與給事中秦問、左拾遺張潛走出衙署,看院子里已經挑起數盞點然的明燈,在暮色下卻顯得是那樣的黯淡無光。

這邊已經備好馬車准備接沈漾返回府邸。

乘車馬出入皇城,乃是沈漾等宰執以及參政級的王公大臣得延佑帝賞賜才能享受到的特權,秦問、張潛他們只能步行走出皇城,才能坐仆役在皇城門外准備好的車馬各回府邸。

然而,待他們正要跟沈漾告辭,卻見沈漾微微蹙著眉頭,站在台階前停住步伐,他們不知道沈漾這時候又是突然想到什么事情了,便耐心站在那里等候著。

「你們二人先隨我回去。」沈漾回過神來,跟秦問、張潛說道。

薛若谷、秦問、李唐三人被韓謙逐出敘州,一直得到沈漾的重用,薛若谷被貶往溧陽任縣令,李唐任職吏部,秦問工於文書政務,則留在沈漾身邊,在門下省擔任給事中。

前朝設給事中,職掌諸院司的奏抄、駁正違失,後期逐漸掌握封駁之權,與張潛擔任左拾遺一職,有諫官、言官的意味在里面,雖然達不到參知政事的程度,卻也是門下省的核心吏臣。

張潛最初時乃是桃塢集的里長,後編染疫飢民為龍雀軍時,將桃塢集征為屯營軍府,張潛留在沈漾手下任吏,之後任事甚勉,極得沈漾及延佑帝信任,短短數年從鄉里小吏一躍崛起為門下省的清要大員,在大楚官場也堪稱是飛黃騰達之人。

見沈漾有邀,秦問、張潛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但也能耐得住性子,一起坐進馬車馳出皇城,往沈漾的宰相府邸駛去。

臨到府邸之前,沈漾才吩咐家人:「去壽王府問一聲,壽王爺這時候要是在府上,能否不吝於一見。」

聽沈漾這時候要去見壽王楊致堂,看樣子還要領著他們一起過去,張潛這才問道:「相爺找壽王,是商議擴建水師之事」

楊致堂上書進諫,主張將水師殘部收到移駐潤州的右龍武軍之下,暫編一都水軍,此議除了沈漾外,一干不願看到壽王將勢力擴張到江東的官員也極力反對,這事就拖延下來。

韓謙這段時間與朝廷的關系基本上還算愉快、默契,同時兩千多水師殘卒的眷屬家小,都留在諸屯營軍府,要是將他們強行扣押下來,也是強扭的瓜不甜,四月之後,除了左廣德軍舊部、龍雀軍舊部的近三百將卒外,其他差不多兩千名水師將卒都被韓謙送回南岸。

只是韓謙的善意,沈漾重建大楚水師的努力,卻並沒有得到實現。

諸屯營軍府的兵戶,理論上每年也僅需輪四個月的兵役。

也就是說,正常情況下,諸屯營軍府治下的兵額,三分之一編入現役,三分之二留在諸屯營軍府的家中從事耕作、休養生息。

這些兵額分作三期進行輪替,平均下來每人每年四個月的輪戍期;出現死傷之後,兄終弟及、父死子繼,保持兵額總規模大體不變。

只有在遇到大的戰事時,要進行更充分的軍事動員時,最多可以將所有的兵額都征用營伍,也可以無限制的延長役期,但戰後超長延役都要有折算。

要不然的話,兵戶少一個主要勞動力,眷屬家小耕作會更加的艱辛,也會變得更加的窮困,將卒長期留滯軍中,士氣也會受到壓制。

不僅水師主力奔襲洪澤浦前後,事實上左右五牙軍整編以來,其屯營軍府的兵額基本上都處於超編、超期服役的狀態。

洪澤浦大敗,損失那么多的將卒,也包括一萬多的船工水手,直接導致水師的兵額大幅下降,能征之兵變得極為有限。

而既然沈漾等人堅決反對右龍武軍旗下新編水軍,五月得以出任樞密使的楊致堂便反對從其他屯營軍府將更多的兵戶劃入水師。

從早初的左右龍雀軍,到之後的岳陽諸軍,再到現在的禁軍及侍衛親軍諸部,都是一脈相繼的,這些年承受極為頻繁而繁重的作戰任務。

去年不僅水師受到覆滅性的重創,右神武軍近乎覆滅,淮西兩部禁軍在巢州城下傷亡也不輕,駐守鄧襄鄭暉所部也承受極大的防御重任,駐邵州以南五指嶺的柴建所部,為苗勇的叛逃焦頭爛額。

除了侍衛親軍外,禁軍諸部將卒都普遍存在過度動員、超期服役、需要補充新的兵員等問題。

不提別的心思與利益糾纏,僅這一點,楊致堂的主張就得到軍中很多將領的支持。

何況中樞財政那么緊張,還要優先保障舒州、棠邑兩地對壽州軍的鉗制,穩固金陵北面的門戶,已經沒有多少資源能用於別處。

即便沈漾也贊同楊致堂梁軍水師有可能襲擾沿海的判斷,但劃撥兵戶、重新護編水師的重要程度,還是被朝中大多數將臣忽略掉。

朝中大多數將臣,還是以為大海的風浪將是江淮沿海最大的庇護。

大家認定梁軍拙於水軍與戰船,即便在正面戰場占據優勢的情況下,會分兵襲擾沿海,但規模絕對不會大,以沿海現有的防兵足以抵擋。

不僅如此,楊致堂還堅持現有的水師兵戶嚴格執行輪戍制,對超編超期服役的殘卒堅決遣歸軍府修養。

這就使得左五牙軍水師的編制沒有被撤消掉,但能輪替征入營伍的將卒卻剩不到一千人。

至於打造新艦、戰船、征募船工水手等事,沒有撥給大筆的錢糧,更就無從談起。

這實際使得左五牙軍的狀態,與編染飢民之前的龍雀軍一樣,處於近乎癱瘓的狀況之中。

更多的時期,左五牙軍殘部只是作為王公大臣乘船出行的護衛兵馬,根本就沒有能力承擔起來防衛長江下游水道的重任,更不要說衛戍江淮沿海地區不受敵襲了。

而張潛之所以如此問,乃是淮東鹽場近一個月已經連續多次,受梁軍水師的襲擾,死傷變得慘重起來。

昨日鹽鐵使司正式上書請求朝廷調水師增援淮東鹽場。

雖然在樞密院體系之外,鹽鐵使司在淮東鹽場編有數千人規模的護場鹽兵,同時鹽場之內溪河縱橫不說,草料及鹽的運輸主要走河運,也編有一定規模的水軍,但鹽兵以往主要是管治鹽民、緝拿鹽梟、打擊江匪湖盜,哪里會有多少能看的戰斗力

不過,梁軍在海州新編的右樓船軍,最初時還在摸索海戰的模式,出兵規模小,對潮汐及淮東鹽場沿海的灘塗淤地情況不甚熟悉,特別是六七月海上風暴頻頻,梁軍也不敢有大的動作,只敢近距離、小規模的襲擾試探,積累經驗教訓。

在淮口附近,距離敵軍最近,鹽鐵轉運使司的護場鹽兵防備准備相對充分一些,幾場戰斗都收獲不小的戰果。

除了上百顆首級外,還繳獲十多艘淺倉海船,延佑帝還下旨嘉獎,在新帝登基後執掌鹽鐵轉運使司的張潮,多少也是得意忘形。

張潮出任鹽鐵轉運使,是黃化出任湖南宣慰使的一種妥協,當時楊元溥也需要有親信大臣掌握中樞除戶部之外,最大的一塊財源。

而張潮對這個位置也相當滿意,調了很多嫡系將吏進來,想著將鹽鐵轉運使司視為自家地盤運作,因而之前也反對右龍武軍插手淮東鹽場的防務,選擇與沈漾站到一起,反對水師編到右龍武軍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