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四章 剛柔(1 / 2)

楚臣 更俗 3021 字 2021-01-18

辰州的客籍人口,主要是從秦漢以降、近千年間陸續從江淮、荊襄及中原地區遷徙過去的民戶,所占比例在消藩戰事之前就已經是五五分,但由於辰州長期以為執行是羈縻之制,地方軍政大權主要都掌握在土籍大姓勢力手里,甚至州縣防兵都是番戶丁壯充任。

而土籍番戶極為特殊的封閉性,倘若沒有辦法像敘州這邊以絕對的強勢武力推進土客合籍,就難以行之有效的削弱洗氏等大姓勢力在土籍番戶內部所建立的絕對權勢。

辰州土籍番戶在削藩戰事之前總計還不到一萬戶,成年丁壯大約在二萬一二千人左右。

不過,除了削藩戰事前期,辰州番營受到打擊最為沉重,差不多被殲滅逾六千成年丁壯之外,在歸附當年坐鎮岳陽、受封臨江郡王的延佑帝之後,洗氏為確保地位不被削弱,辰州番營參與後期的消藩戰事以及攻占江州、池州以及金陵等戰都打得極為積極,損失的成年丁壯不會低於五千。

當然,這些年辰州番戶每年也有相應的少年男子長大成人,但在大姓勢力倍加凶烈的盤剝與壓榨之下,疫病、窮困、飢寒交加,番戶丁壯總體數量已經下降到一萬二千人以下。

即便土籍番戶規模看似保持不變,但實際人口則是從之前的八萬人急劇下降到六萬人以下,即每戶增均丁口數量是急劇下降的,勞動力比例下降則更厲害。

相比較之下,辰州的客籍人口,隨著流民及流放人口的遷入,從之前的八萬人,增漲到九萬人。

當然了,辰州番營的戰斗力,這些年是得到極大的加強。

特別是早年番兵作戰勇猛、悍不畏死,但苦於兵甲裝備太差,才被當年的武陵軍殺得沒有還手之力,數年來參加那么多次的激烈戰事,辰州番營在那么高的殘酷淘汰率下,能留下來基本上都是百戰老卒,基本武官也極為干練,通過戰場繳獲,就擁有極為精良的兵甲及小型戰械。

倘若辰州不是被身邊妖孽得實在過分的敘州壓制住,即便這些年來的戰事,令其核心人口損失極大,但除了可以養生養息之外,還可以通過武力兼並,蠶食周邊的地盤與生番人口,補充番戶的損失。

畢竟周邊蠻寨番城,都沒有一家是洗氏的對手,而洗氏兼並周邊的蠻寨番城,既不會太受中樞政權的約束,對周邊土籍番戶的融合也會較為順利,不會像敘州推行土客合籍會受數百年傳統觀念的鉗制事實上洗氏能在辰州崛起,這些年一直就是這么干的。

而倘若能有兩三代像洗英這般精明干練的家主出現,辰州洗氏說不定能成長為西南霸主。

對辰州洗氏而言,最為不幸的大概就是韓家父子在身側敘州崛起。

韓謙這次首要條件就是迫使辰州番營調出辰州,加入右龍雀軍的建制參與對永郴等州叛軍的戰事,除了打斷土籍番戶休生養息的進程,迫使其成年丁壯繼續消耗在戰場上之外,更主要的,也是立竿見影的,就是能直接削弱以洗氏為首的大姓勢力在辰州內部的掌控力跟權勢。

即便辰州騰出來的權力空間,由鄭氏及當地的客籍勢力填入,這個結果也絕對是敘州此時更願意看到的。

事實上,不管冼英父子如何壓制,隨著敘州棉織業的一步步壯大,辰州目前也差不多有十數萬畝的棉田種植規模,但辰州沒有發生出相應的織造業,所產籽棉都是由敘州的紗場、織坊消化。

除此之外,辰州每年還有大量的桐油籽、茶葉、葯材、染料原礦等物資,輸入敘州消化。

與敘州關聯密切的這些產出,主要控制在客籍勢力手里,每年的交易規模已經超過三四十萬緡。

這就直接注定了這部分客籍勢力,與敘州同氣連枝,只是目前被以洗氏父子為首的土籍大姓勢力壓制住。

而在辰州土客籍此消彼漲的過程中,受洗氏直接控制、一度在辰州獨樹一幟的嫡系番寨勢力,受削弱的程度是最為嚴重的;能繼續削弱下去,辰州的土籍大姓勢力之間就會發生失衡。

而在洗氏之外,並非辰州所有的大姓勢力都對敘州懷以極深的敵視。

這些大姓,勢力偏弱,所占不過是一寨一隅之地,沒有占據窮山惡水之地稱王稱霸的野心,除了長期形成一些頑固偏見之外,他們從根本利益上,並沒有敵視敘州的立場。

相反的,他們這些年對客籍勢力能與敘州交易大發其財,還相當的眼饞。

一畝坡地梯田,種棉出售籽棉,收成能比種植豆麥高過一大截;這筆簡單的帳,普通人掰著腳趾頭就能算。

而山里的桐油籽、茶葯、木材等等物產,敘州是最大規模的集散地。

再一個辰州洗氏,也是從敘州洗氏分出去的,辰州洗氏的旁系反復受到折損、壓制,會不會認祖歸宗、重新投靠敘州洗氏,那也是說不定的事情。

韓謙目前並不需要直接咄咄逼人的出兵,去直接占領、統治辰州或者業州、思州這些地方,只需要持續打壓這些地區的敵對勢力,瓦解掉個別敵對頑固勢力對地方的控制權,讓親近敘州或相對中立的勢力抬頭,占據主導地位,便能通過敘州成體系、成規模的工礦匠坊,確保對這些地區的影響力了。

在韓謙的計劃里,三五年內,敘州後續對周邊地區的策略都不會發生大的改變,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

而這次有些事情能往前大跨一步,也實在是都虧了姚惜水狠狠的「幫襯」了他們一把,但短時間內,他的主要精力還是會放在淮西諸州的經營上。

即便不考慮其他勢力的強烈反應,倘若要在辰州或思業等州發動大規模的戰事,也必須對占領區進行掠奪性的征斂收刮,才有可能滿足龐大的軍資開銷,這也不合韓謙長期以來的治軍理念。

所以這次,能強迫辰州番營離開辰州,並能解決掉石梁縣的歸屬問題,韓謙便已經滿足了。

至於濠州、滁州、巢州恢復編制,棠邑行營制置府升格,那是應有之義,頂多朝廷會為這事扯一段時間的皮,並不會實質性的影響。

當然了,這些事能順理成章的處理掉,田城、高紹、林海崢等核心人物能得封功賞爵,正式躋身大楚中高級將臣之列,也是能鼓舞士氣。

棠邑行營制置府是一個龐大的群體,封功賞賜的便宜不能是韓謙一個人占了。

林宗靖、馮翊要重新承擔起率水軍增援敘州之事,只要出兵了,其他事推進才快韓謙與高紹、趙無忌前往宴廳,與鄭暢、韓道銘等人歡聚一堂。

棠邑這次不費吹灰之力,收復北線十二縣,掰著腳趾頭也知道無數人內心嫉恨交加。

用辰州番營拉攏、討好鄭氏,以便在朝中不至於太孤立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韓謙希望梁軍能有喘息之際以抵擋蒙兀人在河朔地區的強勢,同時也希望淮西能得到休生養息,便不主張北線再興戰事,那就此時的大楚而言,也就是到了徹底殲滅叛軍、收復永郴等地的機會了。

韓謙還不會為了拖鄭氏的後腿,就罔顧這關乎大楚根本的利害。

到宴廳坐下來,除了鄭暢外,都棠邑及韓府嫡系,有些話也無需遮遮掩掩。

韓謙直接表示,他除了支持鄭暉、鄭興玄鄭榆之子統兵攻占永郴等州,還將支持他們更進一步向嶺南靜海軍清源軍境內進攻。

除了將辰州番營拱手白送之外,也不會介意鄭氏從辰州抽調錢糧韓謙相信他們也有能力既哄好洗氏,又叫洗氏出錢出力。

鄭氏進軍嶺南,為控制瘴疫在營伍軍隊中的爆發,敘州也可以供應充足的祛瘴酒。

過去這些年,為保障糧食供應,敘州境內除了釀制高純醫用酒精外,都有意控制釀酒業的發展。

韓謙這次同意鄭氏名下的酒商進入敘州以及淮西,但也希望右龍雀軍所收復、新拓的疆域,對赤山會及敘州的行商放開限制。

雖說此時在靜海節度使劉隱統治之下的嶺南地區,囊括後世兩廣的地域極為遼闊,但這些地區苗越雜居,自秦漢以降南遷繁衍的客籍丁戶以及歸化較好的熟番蠻民比例要比辰敘等州更低,大規模的生番蠻民棲息在更為廣袤的深山老林里不受管制,目前靜海節度

使府隸得的在籍戶僅十五六萬戶、不足百萬丁口。

雖說嶺南的商貿潛力或許還不及淮西,但收復永郴兩州之後,往南便是桂州桂林,境內有自秦漢以降、千年不斷修繕的靈渠,溝通湘江、漓江水系,從桂州往南便是柳州、象州、邕州南寧,再從邕州往南便是廉州。

早在漢代,廉州便是海陸交會的商埠重鎮,前朝大將也是經廉州跨海征服交趾,設立安南都督府,納入中原皇朝的疆域之內,海上商船更是往來極西之地,後世稱廉州為海上絲綢之路的始發港;當然,商船經漓江而入西江,到廣州則是另一座更大規模的出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