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二章 手詔(一)(2 / 2)

楚臣 更俗 3150 字 2021-01-18

這也不怪馮翊抱怨長鄉侯這些人小家子氣了。

馮繚苦笑道:「渝州對敘州的動員機制確實缺乏深入的了解,但條件也不是僅有這點他們會根據敘州動員將卒的規模,初期照每人每月四緡錢的軍資開銷折算兵餉,並會直接先期支付折合二十萬緡錢糧的蜀錦、葯材給我們,後期會保證所拖欠錢糧,均可以西蕃戰馬折算給我們。」

目前敘州是能從黔中、南詔等地收購馬匹,但以山地矮種馬為主。

黔中、南詔所產的矮種馬,耐力強,但暴發力不足,適合補充農耕生產所需的畜力不足,卻不適應作沖鋒陷陣的戰馬。

川蜀西臨的西蕃、松蕃地區,所產的戰馬,蜀國每年能以茶布鹽鐵等物產易獲得,卻嚴格控制流入大楚。

渝敘兩地通過黔江進行邊貿,長鄉侯也僅同意每年交易一千匹西蕃戰馬給敘州,根本不能滿足棠邑軍擴編騎兵部隊的需求。

這個條件,相當於是說長鄉侯王邕一旦篡位成功,便會放開對棠邑軍的戰馬貿易限制。

棠邑軍壯到今日之規模,依舊以步卒為主、水軍為輔,侍衛騎兵總計編三千余騎,尚不成規模。

然而即便不逐鹿中原,僅僅是據守淮河南岸,淮河上游往南到淮陽山,中游往南到巢湖北岸,皆一馬平川。

入春之後一直延續到深秋,淮河浩盪,有水軍協防,當然不用擔心敵軍能滲透進來,而近五六十年以來,冬季的天氣尤其的寒冷,淮河每年差不多都有兩個月的冰封期。

沒有大規模的騎兵參與協防,難不成棠邑以後還能在淮河南岸,從鍾離到潢川以西建造長達逾七百里的壁壘長垣,以庇南岸的農耕生產

良種戰馬可以說是此時棠邑最為急缺的軍需物資。

聽馮繚這么說,馮翊都忍不住點頭,說道:「這還算是差強人意要不咱們就跟王邕合作得了,反正天下糜爛已成定局,也非我們大發善心、想救便能救的,好歹我們也能保江淮之地不受胡騎侵凌。」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韓謙輕嘆一口氣,手撐長案,坐直身子,叫腰背積累的酸痛稍稍緩解,說道,「既然都有七八成把握,能確定蕭衣卿或王景榮暗中跟渝州接觸,他們對長鄉侯發動兵變篡位之事,怎么可能沒有一點的察覺」

韓謙將長案上的一堆書牘,直接推到地上,露出案面上的地形圖,將馮翊走過去,說道:「來來來,你過來看看,梁軍主力在關中被擊潰後,蒙兀人消化河東、河津、上黨、太原、河朔等地是需要時間,我們也可以支持長鄉侯發動兵變奪得蜀中,但即便蜀世子王弘翼落到長鄉侯的手里,你不要忘了趙孟吉、王孝先在梁州以及關中還有數萬精銳兵馬啊。這時候蒙兀人支持趙孟吉、王孝先反攻蜀中,你說說看,王邕能在蜀王這個位置上坐多久,而不是一擊即潰、敗逃回渝州」

馮翊怔怔的傻看了地圖片晌,遲疑的問道:「你是說灌江樓就是最大的幕後黑手,而長鄉侯這次按捺不住,也是灌江樓有意唆使」

「也不會盡然是灌江樓唆使,」韓謙說道,「長鄉侯沒有這個心思,以及這些年他沒有暗中籌謀這事,也沒有人能拿刀劍架到他脖子上逼他兵變篡位,蕭衣卿、王景榮這些人可能僅僅是因勢利導、推波助瀾而已。而長鄉侯他們將事情想得太簡單,真以為事有不順,我借他數千精銳就能抵什么用了抵個屁用……」

馮繚、郭榮半晌無語,見韓謙口無遮攔,想必也是苦思一夜無果心煩意亂所致。

蒙兀人或許消化河朔、河東等地需要時間,但王建統治下經營二三十年的川蜀,在王邕、趙孟吉、王孝先等人掀起的內亂里打得面目全非、實力盡損之後,蒙兀人再從關中出兵取之,將易如反掌。

那時候中原地區可能還正打成一團亂麻呢。

棠邑在淮西、敘州經營得再好,往東受限於淮東,往東受限於襄北,南面金陵城內一干王公大臣勾結斗角,他們又怎么可能承擔起庇護江淮大地的重任

韓謙這時候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襟,跟馮繚等人說道:「溫暮橋到歷陽做客也有一個月了,我該是去見見他了……」

馮繚等人一愣,看韓謙已經朝大廳外走去,都急忙跟上去,但心里還是疑惑。

韓東虎劫掠溫氏族人走海路回到歷陽,將他們秘密囚禁於歷陽城中已經有一個月了,但韓謙一直都沒有見溫暮橋,監管看押乃至著溫暮喬寫下投給溫博的信函,都是由郭榮在負責。

眾人卻不知道韓謙為何在這時候去見溫暮橋。

…………

…………

幾乎是兵不血刃的奪下完整的歷陽城,除了漣園等少數住宅,韓謙與眾人充當府邸之外,這幾年主要是用作東湖學堂的校舍,目前有近三千名師生居住其中。

溫氏族人被囚禁在歷陽城東北角的一座兵營之中,距離韓謙所住的漣園不遠,四周高牆圍護,有兩百多兵馬駐守在外圍,高牆之內有兩百多間房舍供溫氏族人居住。

除了嚴禁與外界接觸外,每日供給鹽油米面菜蔬及少量的牛羊豬禽,有傷病也會及時派醫護進入診治,也算是善待。

霍厲帶著百余侍衛精銳先行進入,控制中庭等院,將溫暮橋、溫朝忠溫暮橋族弟,曾任兵部侍郎、溫占玉溫暮橋長子、溫博長兄,早年乃天佑帝牙軍虞侯,在大楚開國之前受創致殘,受封盪寇侯後便不再領軍、曹錕溫氏家臣,其子曹霸乃溫博牙軍指揮等溫氏重要人物召集到前庭院中。

溫暮橋已經八旬多的年紀,須發皆白,很難想象他及族人被劫持到棠邑來,卻是面色紅潤,越發顯得鶴發童顏。

「侯爺如今權傾朝野,還真是難得一見啊。」溫暮橋站在積滿落葉、四周皆是棠邑虎賁環伺的院子里,看著韓謙等人走進來,聲音沙啞的說道。

韓謙陰沉的目光在溫暮橋及他身後數名溫氏族人停了好一會兒,才問溫暮橋:「徐後謀殺先帝時,你當時也在其側吧」

「溫某確實在場你是想問先帝手詔之事」溫暮橋問道。

安寧宮及太子密謀篡位之時,馮繚就在金陵城里,事後能確認天佑帝及大楚皇宮已經徹底落入安寧宮叛軍的控制之中,但當時還是有人將一封天佑帝的手詔送到蘭亭巷,召韓道勛入宮議事。

明知是陷阱,但韓道勛不顧眾人阻攔,還是持手詔先去見溫暮橋,從而一去無返,直到車裂於市。

當然,事後大家都傾向認為那是章新春、牛耕儒及溫暮橋等人所偽造,再說原件早就不知所終,即便當時蘭亭巷有幾個人親眼目睹過手詔,即便事後能拿到天佑帝的其他手跡,也無從對照了。

韓謙沒有應聲,溫暮橋繼續說下去,道:「或許侯爺不信,我們這些自詡聰明一世的老家伙,最終還是被先帝爺擺了一道先帝臨終前說韓道勛外放之初就獻上敘州之謀,令徐後深忌之,而召韓公入宮議事之手詔也確實乃是先帝親筆所書……」

「先帝是吃錯什么葯,要助你們加害韓謙他父親」馮翊忍不住站出來嘲諷道。

「是啊,溫某對這件事也困惑了很久,一直到侯爺以拒婚為由頭、離開繁昌返回敘州之後,溫某才算是想明白過來,說到底還是先帝爺最早看明白了侯爺的能耐啊!」溫暮橋輕嘆一口氣說道。

「你是說先帝助你們加害韓謙他父親,實是要韓謙替他找你們報仇,這怎么可能」馮翊震驚問道。

「怎么不可能」溫暮橋看向馮翊反問道,「侯爺出使蜀國迎親、召韓公入京擔任京兆尹,皆是先帝爺的旨意;我想那時候新帝在岳陽,應該也得到先帝爺的密詔了,但可惜新帝在繁昌時還是太心慈手軟了一些說來也是我們在真正下定決心之前,謀事還是不夠周密,而先帝爺身邊還是有幾個不怕死會他賣命的人啊。」

「你這么說有什么證據」馮翊質問道。

「這是先帝最後召韓公議事的手詔原件!」溫暮橋從袖袍里取出一封用油紙布包裹好的信書,手顫巍巍的發開來,將保存數年、紙張都有些發黃的手詔展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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