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五章 兵釁(一)(2 / 2)

楚臣 更俗 3374 字 2021-01-18

這么大的動作,顯然不是僅僅想在剪子嶺峽口修兩座營寨,並用浮橋連接起來。

從剪子嶺峽口往北,沿谷水河東岸更是有數千民夫被征用起來,不顧冰雪嚴寒,搶修東岸廢棄的河堤及道路。

…………

…………

「韓謙真要在峽口搶修堰壩嗎」

徐靖站在一處緩坡之上,悵然而憤怒的問道。

他眺望剪子嶺北側的河冰破開後,冰面下已經斷流,成百上千的民夫,已經在河道里打下一道低矮的柵牆,填以土石,以便能擋住滲流下來的少量河水,但在柵牆下面的河道,無數人正將河床上的淤泥清出。

看著東岸營地里,成百上千匹騾馬正不斷的將磚石等運來堆積,很顯然是要在簡易柵牆的下方河道里,修造一座正式的堰壩。

韓謙在此時不惜征用成千上萬的民夫在谷水上游修造堰壩,險惡用意也是不言自明的。

烏金嶺一戰,壽州軍的主力都集結在烏金嶺與梅塘山之間的狹小河谷之內,更容易受上游大水的沖擊,但出剪子嶺之後,谷水河西岸便是一馬平川,想要利用大水沖擊到二三十里之外、修建於羅山城外圍的襄北軍營寨,則需要在谷水河上游利用堰壩及兩翼的山體蓄積十倍以上的水量才行,那就需要建造更高、更正式的堰壩。

這樣規模的工程,當世不是不能做,但需要征用的民夫役工規模巨大,同時不是短時間內能完成。

當然了,別人做不到,不代表棠邑做不到。

看東岸堆積大量的青磚,很顯然韓謙是要用更容易燒制的青磚取代條石,砌造壩體青磚壩體更容易為河水浸蝕,遠不及條石,但要是韓謙修堰壩的目的,僅是蓄水沖擊西岸,用青磚而舍條石無疑能節省大量的時間。

而事實上,即便這座堰壩修建的高度不夠,蓄不到足量的水,但也將由於這座堰壩的存在,迫使襄北軍不敢隨意靠近谷水河,而像獨山津這些緊挨著谷水河西岸的營寨則都要放棄掉。

當然,明年春後,哪怕是棠邑軍放水沖毀靈山大營與羅山城之間的道路,也是夠他們吃一壺的。

受沈漾指派,趕到羅山視察戰情、協調襄北軍及棠邑軍關系的張潛,昨天才在樂安城跟高紹、孔熙榮兩人見過面,今日渡過谷水河,剛到獨山津,還沒有見到李知誥的面,半道就被徐靖、姚惜拉到這里來,但他看到這一幕也是暗暗吃驚,沒想到韓謙竟然已經明目張膽到直接露出不惜對襄北軍開干的獠牙了。

韓謙這么迫切要阻止李知誥收編羅山守軍嗎

「朝廷與沈相難道要坐看韓謙此賊如此肆意妄為而不顧嗎」徐靖盯著張潛,憤恨的問道。

張潛陰沉著臉不作聲。

徐靖作為樞密院職方司主事,一副出離憤慨的樣子,真是毫無遮掩的偏向襄北軍了,而徐靖、姚惜水這次也是跟他一道從金陵趕過來,金陵現在到底是什么狀況,他們也不是不清楚,質問他抵什么用,將矛頭直指沈相有什么用

就像朝中大多數人看不得韓謙好一樣,大多數人也不希望羅山守軍為李知誥招降。

而即便如此,朝堂之上那么多的王公大臣,都不願趟這渾水,這才將無足輕重的他推出來與徐靖、姚惜水北上,但又能抵什么用

他能跑到韓謙面呲牙去

他這次過來,甚至連韓謙的面都沒有見到,竟然他知道昨天韓謙就在樂安城里。

張潛即便知道沈漾絕不希望看到棠邑軍與襄北軍擅起兵釁,但這時候他更不想自己被牽涉進去,清了清嗓子,說道:「黔陽侯也沒有怎么逾界,徐大人痛斥其肆意妄為,略有些過了。再說谷水河上游山區,是隸屬於羅山縣,但襄北軍拖延大半年都沒能攻陷羅山城,同樣也沒能有效掌握谷水河上游山區,又怎么責怪黔陽侯趁俎代庖」

見張潛竟然也是一副和稀泥的態度,徐靖臉色也是陰沉下來,卻難以辯駁。

他們不是不知道直接掌控鄉里的重要性,但知道並不代表能做到。

而即便是在他們重點經營的襄鄧均郢隨等州,也只能做到在州縣核心官職上安插自己的人手,而大量的佐吏衙吏以及州縣鄉兵武裝的基層武官,都只能依賴於地方上的鄉族大戶子弟充任。

鄉里基層,他們則只能完全放手由鄉族大戶掌控。

要不然的話,今天這里鬧匪患盜賊,那里民眾聚嘯抗捐抗稅,襄北軍四五萬精銳兵馬疲於奔命,也難以將地方掌控得滴水不漏。

說到底晚紅樓、信昌侯府培養出來的子弟,包括李知誥這些年身邊的嫡系親信,在右神武軍遭受覆滅性的打擊之後,這些年陸陸續續的填入左龍雀軍、左武衛軍及左神武軍,掌握四五萬精銳兵馬猶嫌不足。

不算光州在內,襄北五州三十二縣,僅州縣兩級就需要較為核心的衙吏一千人,倘若要要將鄉司一級都直接掌握在手里,衙吏規模還要擴大兩倍。

他們哪里能分得那么數倍之多又精通吏事、通曉律令、通習筆墨的衙吏去掌控地方

而他們只要依賴鄉族大戶子弟統治地方,想要發動底層貧民及奴婢就是開玩笑。

相比較他們在治政人才方面的捉襟見肘,韓謙在歷陽城所辦的東湖學堂,僅教職人員就奢侈之極的任用了四百多人。

像安豐渠的修繕、永陽渠的開挖等等一系列重大工造,韓謙任用都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出任總工官。

這些年來,韓道勛、韓謙父子在敘州培養大批能用的嫡系,這是誰家短時間內都難以追趕的。

而襄北三軍,還隸屬於禁軍體系。

即便李知誥近年也盡力減輕將卒的負擔,目前也只是勉強能做到無需將卒或兵戶承擔兵甲及戰馬、軍馬的修造養護費用,目前還沒有辦法一年額外拿五六十萬緡出來,給每個將卒發放薪餉。

他們總不可能在之前,就分出兩三千精銳兵馬,入駐到偏遠的谷水河上游山區,防止棠邑軍蠻橫插手進來吧

而棠邑軍蠻橫插手進去,肆無忌憚發動暴民鎮壓鄉豪大戶,又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恢復地方秩序,並從中抽調大批激情高漲的青壯勞力編入軍中,他們既沒有辦法事先防備,也沒有辦法及時而有效的進行制止。

「韓謙上書奏事,力陳要在一個月內解決羅山守軍,使大楚十數萬精銳兵馬不至於被一萬多羅山守軍牽制住,理由也是占得住腳的再者說了,新津侯圍困巢州久攻不下,致使洪澤浦、鍾離之敗一事,朝廷之中最近又有諸多議論,這令沈相在朝堂之上,也難替新津侯說話啊,」

張潛看徐靖沉默下來,繼續說道,

「照張某淺見,襄北軍精銳不比棠邑軍稍差,狠狠心,相信半個月內攻下羅山城,應該不會是什么大問題。而既然溫博堅持無意接受新津侯的招降,徐大人與其在這時候爭議這些有的沒的,還不如盡力助新津侯早日攻下羅山城要是新津侯能打保票說半個月內攻下羅山城,張某豁出命去,也會擋住不叫棠邑軍主力跨過谷水河半點,相信黔陽侯也無話可說。」

徐靖差點噴出一口老血來,但他又不能反駁張潛說換棠邑軍過來也不可能半個月內攻下羅山城。

而說到大楚水師及右神武軍主力覆滅到底是不是李知誥圍巢州久攻不下的責任,徐靖更是無法理直氣壯的反駁;說到底他當初也是像條狗般狼狽逃回金陵,才保住性命。

姚惜水站在一旁,沒有怎么說話,但聽張潛說這些話,無疑也代表沈漾、楊恩等人的態度,實際對襄北軍執意想收編羅山守軍而不是堅決殲滅之而有所不滿,忍不住問道:「依張大人所見,除了半個月強攻下羅山城之外,還有什么辦法能行得通」

「我還沒有見到黔陽侯本人,但昨日過來與高紹、孔熙榮見了一面,他們的意思也很簡單、明確,襄北軍不能保證半個月能攻下羅山城,那近日就撤到羅山城西側,由棠邑軍進入羅山城東側勸降,要是溫博堅持不願意無條件的出城投降,則兩軍並力攻之,棠邑軍確保半個月內,奪下東城。要是襄北軍不能同時做到半個月內攻下西城,則羅山縣歸轄棠邑行營制置府轄管……」

「沈相也是這個意思嘍」姚惜水問道。

「沈相當然是希望襄北軍能盡快獨力攻下羅山城,為大楚再建功勛啊。」張潛說道。

姚惜水也差點噴出一口老血來,半個月內攻下羅山城,襄北軍要付出多慘重的傷亡,沈漾怎么也說話不腰疼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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