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章 交換(1 / 2)

楚臣 更俗 3185 字 2021-01-18

硤州位於巫山長峽之外,與荊州毗鄰,傳統意義上屬於荊湖地區,前期早年就是從荊州劃分出去、單獨所設的一州,地勢上是跟荊州相為表里、密不可分。

大楚開國之後,蜀軍搶在楚軍西進之前先占領了硤州,之後楚蜀兩國又必須聯合起來對抗梁軍,因此楚軍這些年來一直都沒有機會將硤州奪過來。

倘若收回硤州,不僅意味著兩百余里地、三四十萬丁口的歸屬,同時也意味著蜀軍想從長江上游對大楚不利,只能在巫山長峽西側的夔州或渝州集結兵馬。

這就失去發動戰爭的突然性,也更容易被楚軍借口巫山長峽東口位於硤州境內的有利地勢進行攔截。

硤州的戰略意義已經足夠大,更不要說位居雍蜀之間、關中要害的梁州了。

對楚稱臣,割讓硤、梁兩州,並每年進貢三十萬緡錢糧歲賦,長鄉侯王邕為確保篡位成功,他這次可以說是花了血本這也叫李長風暗暗心驚。

當然,李長風不會單純到認為韓謙暗中助長鄉侯篡位,主要就是為大楚謀取這些好處,他坐在長案之後,陰惻惻的盯著郭榮,咄咄逼人的問道:

「黔陽侯好一計圍魏求趙,看來黔陽侯還真是鐵了心要幫梁軍逃過滅頂之災啊!」

李長風再蠢,這次也是徹底明白韓謙反對楚蜀聯軍進伐關中的立場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棠邑這次助長鄉侯篡位,不管成功與否,對之前傳出消息正大舉進入雍州西翼岐州境內的趙孟吉大軍而言,都將是一次重創,也將迫使北伐蜀軍短時間內再沒有往東進攻雍州的機會與可能。

對大楚而言,則將錯失徹底殲滅關中梁軍,繼而想越過淮河,對河淮之地用兵,也必須變得謹慎起來。

大楚開國以來,這么好收復中原的機會極可能就此錯失,相比較之下,即便能從蜀國得到硤、梁兩州,也絕對是弊大於利,失大於得。

郭榮、周憚、溫博等人這時候看似對他還算是以禮相待,然而李長風能猜到他們的用意。

說白了還是為應對事後朝堂眾臣的詰難,韓謙是想將他也拖下水,搞得就像他李長風也一起參與助長鄉侯篡位的密謀。

李長風心里一笑,暗感自己還沒有那么蠢,心想郭榮等人或許此時會扣留自己,但諒他們也不敢隨意殺害自己,他何必去趟這渾水

姚惜水、費文伯也很明白李長風的話意,當即說道:「黔陽侯鐵心與梁軍勾結,我們也無語可說。」

他們二人與李長風一樣,坐在那里雙手放在案前,束手待擒。

「此等污蔑之言,李侯爺又豈能當真」郭榮笑道,「但有件事李侯爺或許還不知道,蒙兀人於兩個月前已經攻陷太原府。目前蒙兀人在上黨、河朔等地封鎖信道,消息還沒有傳到大楚來,棠邑派出的斥候也是冒死才將消息傳回來,目前能預料到田衛業、王元逵及石繼祖極可能已經率降附軍進入河津地區,李侯爺真覺得江陰侯黃慮及李秀等將軍,還適合繼續率領左武驤軍進攻藍田嗎」

太原府位於太行山、中條山等崇山峻嶺以北,不要說現在中原亂作一團,就是太平盛事,大雪封路的寒冬時節,想要消息傳到金陵,也不是十天半個月能做到的。

李長風不確定棠邑所得消息是否准確,但根據之前的消息判斷,太原府此時失陷,也並不會叫人感到有太大的意外;畢竟朝堂之前也有過這樣的預測,因此對關中並沒有太甚的覬覦之心。

只是預測歸預測,真正聽到太原府陷落的消息,李長風內心深處還是深深震驚,他心里清楚田衛業、王元逵等人率降附軍沿汾水河谷南下,意味著蒙兀人及魏州叛軍在雍州東北部及東部將最多能集結高達二十萬的兵馬。

這時候僅一萬五千余兵馬的左武驤軍,確實沒有強攻藍田關的必要了,更不要說輕易進入雍州腹地。

否則的話,他們為蒙兀人做嫁衣不說,還會有全軍覆滅之憂。

見李長風臉上又驚又疑,郭榮與周憚對望了一眼,暗感李長風在朝中雖然投向呂輕俠一系,但此時明顯還不知道太原府陷落之事。

當然了,呂輕俠及李知誥他們之前跟灌江樓,也可能僅僅是各取其利的合作關系,但進入大營之後表現遠不如李長風鎮定的姚惜水、費文伯,臉上卻是猜疑之色多過震驚,可見他們比李長風知曉更多的詳情。

郭榮暫時將姚惜水、費文伯撇在一旁,繼續做李長風的工作,追問道:「要是太原府未陷,棠邑助長鄉侯篡位,或許朝堂諸公還會覺得棠邑有利敵之嫌,但等太原府陷落以及田衛業、王元逵、石繼祖率降歸軍進攻關中的消息傳到金陵,李侯爺心里真就覺得棠邑是在助敵嗎難不成堂堂浙東郡王府,在李公之後,都是目光短淺之輩嗎」

見李長風被郭榮說得沉默,費文伯看了姚惜水一眼,厲聲質問郭榮:「棠邑欺君、又相欺世人,什么事情都做得下來,而你們籌謀如此周密,也鐵了心助長鄉侯篡位,暗助梁軍,我們想阻攔也不可能,郭大人還在這里呱噪作甚難不成你們呱噪這么多,我們便會相信堪稱天下雄城之最的太原府,此時真就陷落了」

「費大人為什么不相信」郭榮側過頭來,盯住費文伯問道,「難道費大人不明白城池之固、在於人心的道理」

「職方司那么多的精銳斥候在外,卻沒有只言片語的消息傳回金陵,棠邑派出的斥候真就強過他人一等」費文伯不屑說道。

「晚紅樓這些年從棠邑偷學走這么多的東西,就真不知道飛鴿亦能傳書」郭榮問道,「織造局前段時間在江東千方百計的收購種鴿,是打算給宮里哪位嬪妃滋補身體啊」

很多事情都是這樣,棠邑一旦想要擴大規模,就很難保守秘密。

必需在各部駐地及關鍵節點伺養信鴿,不時要帶到野外進行放飛訓練,才有可能建立相對完善的應急通信網絡,飛鳥傳書的秘密就不可能完全瞞過外界。

目前各地都要加大基礎規模,將石泥推廣到水利、房屋建築等各種工造事務之中,不僅縣一級都安排工師籌建了石泥窖,一些重要的、有地利資源之便的鄉司也籌建了石泥窖,石泥燒制的秘密也不可能做到密不透風。

不能做到就近燒制石泥用於水利、房屋、道路、城池等工造之事,不僅不利於充分利用各縣閑散下來的剩余勞動力,運輸、倉儲成本就高得嚇人,還不如用傳統的三合土充當建築粘合劑呢。

察覺到郭榮有意在套他的話,費文伯暗感糟糕,當即便閉口不言。

郭榮看向有所遲疑的李長風,繼續說道:「我聽侯爺說過,李郡王臨終之時心里猶念大楚臣民,臨晉侯當真希望看到胡馬虜騎踐踏中原,看到大楚陷入四分五裂之中」說到這里,郭榮轉頭看向姚惜水、費文伯,「又或者說姚宮使、費大人很是希望看到大楚四分五裂」

郭榮將話說到這里,姚惜水當然能明白他的用意,說到底就是要他們跟臨晉侯李長風一起都在助長鄉侯之事上背書。

如此一來,事後朝堂諸公就將失去詰難韓謙擅自行事的立場。

說到底韓謙此時還沒有眾叛親離的實力跟底氣。

再一個,姚惜水也能明白郭榮之所以擺出一副循循善誘的姿態,說到底韓謙還是想往後能名正言順的由右神武軍長期駐守、控制梁州。

要不然的話,即便韓謙助長鄉侯篡位成功,他們這邊也能封鎖住漢水通道,徹底切斷棠邑與右神武軍的聯系,使右神武軍在梁州成為一支孤軍。

沒有棠邑軍在物資的支持,右神武軍如何長期守住人生地不熟、會被地方勢力強烈排斥的梁州,抵擋趙孟吉精銳大軍的反撲

而等到長鄉侯王邕坐穩蜀主的位置之後,他又真會甘心將梁州這么一處戰略要地拱手讓出,而一點變卦的心思都沒有

到時候說不定梁州反倒會成為他們拉攏長鄉侯王邕的重要籌碼呢。

想到這里,姚惜水、費文伯更是堅定態度,不理會郭榮淺薄得可笑的誘惑。

周憚這時候說道:

「姚宮使、費大人態度如此,李侯爺又沉默不言,我們或許可以賭一賭張蟓將軍的態度了……」

聽周憚這么說,姚惜水、費文伯又是一愣。

張蟓這些年來表現一直都很沉穩,總是在形勢明確之後再做出選擇。

比如削藩戰事期間,看到李知誥率部進入沅江與武陵軍會合之後,才派其子張封率部進入朗州參戰;又比如說金陵事變也是在赤山軍逼降顧芝龍之後才上表擁立三皇子;這一次新編左武驤軍,也是到最後才同意從右

武衛軍劃出一部,由其子張封統領編入左武驤軍,並擔任副都指揮一職。

然而張蟓他本人則在荊州穩如泰山,即便慈壽宮極力拉攏,也是不冷不熱,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沒有立刻就反撲到慈壽宮眾人懷里撒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