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九章 和議(2 / 2)

楚臣 更俗 3277 字 2021-01-18

前朝中葉時,淮南西道人丁繁衍,一度有在編戶三百多萬口,但大楚開國時,淮西人口曾下降到七八十萬,之後十六七年間,天佑帝往淮西遷入大量的兵戶、民戶實邊,也才緩慢恢復一百萬口左右。

安寧宮失敗北逃,雖然脅裹大量人口渡江遷入淮西,但之後連續數年軍事對峙、大戰,人口損失不在少數;不算壽州軍的將卒,前兩年的淮西總人口都在一百萬以下。

韓謙這幾年來不遺余力招攬、安置境內的流民,又收編淮陽山里十數萬口民戶,從江東、淮東等地遷入逾二十口萬飢民,最終才使得淮西總人口勉強超過一百三十萬,但距離淮西鼎盛之時還是差得太遠。

為安置這些南下飢民,制置府先會在霍州、壽州以及光州中部人煙稀微的地區,設置一批居住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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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呼嘯,夜色漆黑一片,看不見一顆星子,叫人懷疑今年入冬後的第一場雪,隨時都會飄飄盪東而下。

韓府到深夜還燈光通明,姚惜水坐在巷子口的馬車里,揭開車窗簾子里,看到還有人這時候才從韓府告辭離開這些人留到現在,顯然今夜不是單純過來赴壽宴的。

「韓府應該是有四名影衛摸過來了。」這時候前面的車簾子揭開來,葉非影的身形像靈巧的野貓一般,縮進車廂里,跟姚惜水說道。

「我們走吧!」姚惜水放下車窗簾子,輕叩了兩下車廂壁板,示意外面的車夫御車離開這里。

棠邑最艱難的兩年期間,韓府規模縮小了近半,府里所用的仆役即便改為雇佣,也沒有太大的區別,但伺侯以及護衛宅院的人手都縮減了一半還多。

不過,此時的韓府駐有一小隊影衛,使得韓府的護衛能力非但沒有削弱,實際還增強不少。

對棠邑影衛的由來,姚惜水僅知道始於訓練奚氏少年,最初是趙無忌、郭奴兒兩人先後執掌,郭奴兒戰死之後,影衛似乎變得不再存在似的,一直都沒有暴露出明顯的痕跡。

不過,姚惜水知道並不是影衛不再存在或解散了,實是之後的局勢都沒有緊迫到韓謙需要深度使用影衛的地步。

影衛存在的作用主要是刺探消息以及保護關鍵人物,那就徹底隱藏在軍情參謀司及侍衛騎兵營的身後,外界再難捕捉他們行動的痕跡,但姚惜水相信影衛在棠邑必然是得到加強。

辰州危機以及韓謙助長鄉侯篡位期間,她們就有多名負責區域間聯絡的斥候信使莫名其妙的失蹤掉,到現在連具屍首都找不到。

不管怎么說,她們此時在金陵城里還不宜跟韓府及棠邑起直接的沖突,韓府影衛出來驅逐,姚惜水也只能先擇回避。

織造局的馬車可以無視巡丁在金陵城的深夜里慢騰騰溜達著,軋著夜里凍得結實的土路,似乎姚惜水在這漆黑如墨的夜里難以入眠。

東拐西繞穿過數條街巷,馬車在街邊停下來,街邊是一家門戶緊閉的葯鋪子,這時候葯鋪子前的檐角蜷縮著一個凍得瑟瑟發抖的乞丐。

沿街沒有懸燈,僅靠馬車一角懸掛的明角燈,只能依稀照見乞丐穿得破破爛爛,臉則隱藏在陰影下,完全看不清楚。

姚惜水揭開車窗簾子,扔了一枚銅制錢過去,黑燈瞎火的,那乞丐伸手卻將那枚銅制錢接在手里,站起身說了句「郡主請隨我來」,便往街另一側走去。

姚惜水問道:「你手里的灌江樓制錢呢」

「郡主還真是謹慎啊。」那乞丐笑道,轉過身來,從懷里掏出一枚銅制錢往簾子揭開的車窗縫隙里,極精准的擲過來,這時候借馬車左前側的明角燈,能看清是一張滿是污垢的臉,眼睛卻出奇的有神。

這也不待姚惜水確認,便轉身先往西邊的巷子口走去。

葉非影沒有吭聲,她甚至都不清楚姚惜水今夜要見誰,只是默默守在姚惜水的身邊,想象不出這世間會有多少人知道小姐與李知誥的真正身世。

姚惜水接過制錢,也沒有打著火石,摸了一下紋路,便確認無誤,輕叩了兩下車廂壁板,示意車夫駕車跟上去。

繞過兩條街巷,最後馬車跟著乞丐直接駛入一戶不起眼的荒宅後院里。

馬車就停在長滿枯黃荒草的後院里,車夫及兩名護衛都留了下來;在乞丐的引領下,姚惜水、葉非影穿堂過戶,走到前面一座荒廢的園子里,便看到一名削瘦欣長的身影站在一座檐瓦殘缺的涼亭下,看著眼前一池枯荷出神。

園子里就掛著一盞燈籠,這樣才不會引起左右的注意,但光線昏沉,姚惜水走近後才看到涼亭中人的相貌,也是吃了一驚,失聲問道:「怎么是你」

亭中人轉回身來,看向姚惜水說道:「我年輕時來過兩回江南,時逢春秋兩季,正是江南最為迷人之時。兩次我都住在這棟宅子里,坐在亭子里看池中青荷一整天都不會厭煩,沒想到第二次到江南之後再回長安就遇到白馬驛大禍,蕭崔諸氏及魯王府數千口家小奴役都被賊王血洗。之後帶著殘族避禍漠北,一晃眼都這么多年過去了,做夢也想著重回一趟江南,沒想到這次回來,人非物亦非。我還記得當年離開長安時郡主只有這么點高,眼晴里卻恨不得將這賊老天砸碎,只是當年離開長安時,郡主還喚我一聲舅舅,這些年未知,怎么就如此生分了」

葉非影這時候才確認眼前這人的身份,也是嚇了一驚,借著昏沉光線看這人年紀可能也就四十多歲,不到五十歲的樣子,但一頭白發隨意用青布帶束在肩後,在嚴寒的深夜,也只穿著頗為單薄的斗篷,站在荒廢的池塘前。

「我這次過來,從淮西經過,途中多耽擱了三四天,你們與知誥終究還是斗不過韓謙的,你們還不能下定決心嗎」亭中人說道。

亭中人僅僅在棠邑滯留了三四天,便有這樣的判斷,姚惜水也只能沉默著不吭聲。

亭中人繼續說道:「以沈漾、楊恩、楊致堂等人的心性,他們多半會主張將左武驤軍調回金陵,然後勸楊元溥起用周炳武、杜崇韜,你們在金陵實在沒有什么機會……」

「怎么有此一說」姚惜水不服氣的說道。

「陰謀、詭計永遠走不上台面,你師傅布局這么多年,能稍稍成勢,也不過是借他人之勢,要不然安寧宮篡位之時,你們便撐不過去,還需要我說更多嗎」亭中人哂然一笑,說道,「你們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謀蜀,我也會安排人去游說趙孟吉、王孝先,走陰平道返回蜀中,這事怎么也能有七八成的把握。而兩家得蜀之後,你們不至於連趙孟吉、王孝先都斗不過。這也是你們最後的機遇了,等拖到王元逵、田衛業奪下雍州,很多事情也就不是我所能決定的了。」

「舅舅見過大哥了」姚惜水這才生澀的張口喚亭中人道。

「知誥是王府嫡子,卻與我們蕭家不沾親帶故,他不會聽我的,我去見他作甚」亭中人說道。

「舅舅既然知道大哥不會聽勸,那我們下定決心又有什么用」姚惜水說道,「再說了,大哥真有意與趙孟吉、王孝先合謀奪蜀,棠邑必然會拖我們的後腿,欲奈何之」

「襄北殘地,棄之何憂」亭中人說道。

聽亭中人這么說,葉非影也是暗暗心驚,心想夫人暗中籌謀這些年,才使李知誥等人占得襄北諸州,卻不想在亭中人的眼里,是隨時都能棄之如敝履的殘地。

認真說起來,要是能奪下川蜀,襄北是可以放棄掉,但問題在於她們一定能將川蜀奪到手嗎

而在此之前,誰真能舍得僅僅是因為想著與棠邑軍隔開,不叫棠邑有拖後腿的機會,同時又方便集中兵力攻蜀,就主動將郢襄鄧隨等州直接放棄掉

不要說葉非影了,姚惜水顯然也不認可亭中人的建議,岔開話題問道:「梁帝朱裕與韓謙勾結,此時棠邑每日都有大量的糧秣軍械經潁水、渦河北上,又每日接收成百上千的老弱婦孺,以緩解陳許等州的飢情,魏州兵馬真能守住河洛」

「梁帝朱裕用兵之能,確實是當世罕見,但梁師雄在河洛也只需要守到明年春暖花開之時便可。」亭中人說道。

「怎么,明年春暖花開之前,王元逵、田衛業便確定能攻下雍州」姚惜水疑惑的問道。

「待到明年春暖花開之時,你們便知,」亭中人卻不會將什么事情都說給姚惜水知曉,說道,「而到那時,你們倘若還不能有決斷,恐怕是連最後的機會都抓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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