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逆犯(2 / 2)

楚臣 更俗 3303 字 2021-01-18

「容我想想,你先去歇息吧,一路奔波,也是辛苦。」呂輕俠有些精疲力盡的說道。

「絕不可以答應李知誥這樣的條件,我們派人翻越秦嶺,去太原見蕭衣卿,以梁金二州獻表,換王元逵遣兵出儻駱道威脅梁州,我就不信李知誥還會幻想跟韓謙媾和!」看到姚惜水離開,周元咬牙切齒的說道,「蒙兀人能使朱讓得守東梁,我們即便剩三四萬殘卒,但助其打下川蜀,怎么也能得封藩國!」

見呂輕俠遲疑不決,周元看向柴建,催促道:「李知誥說是給你與鍾彥虎留五千兵馬,無非是怕你奪他鋒芒,也是用你與鍾彥虎當替死鬼,擋住周炳武、張蟓、趙臻三人西進。」

柴建臉色陰晴不定。

「好了,」呂輕俠揮了揮手,不叫周元繼續說下去,說道,「知誥他並不知道梁帝朱裕的身體撐不住多久,他既然還抱有一絲幻想,我們便暫時依他也無不可,待梁帝朱裕身故,河洛、許汝蔡潁等地再落入蒙兀人的手里,到時候他會做出正確的抉擇。」

「但……」周元還想爭辯。

「一時委屈都受不住?」呂輕俠沉著臉問道。

「夫人身邊怎么都要留些衛兵。」柴建沉著臉說道。

他並不覺得此時派人去見蕭衣卿屈膝投降、換王元逵出兵威脅梁州就是上策,但就算暫時低頭、隱忍,柴建也相信梁帝朱裕一旦身故,他們就能迎來轉機。

「知誥再怎么過分,也不可能將我們當作囚徒關起來。」呂輕俠說道。

…………

…………

臘月,淮河兩岸進入一年當中最為寒冷的季節,大地覆蓋皚皚白雪。

硤石峽太過狹窄,夏季水位最高時,水面也不過三百米寬,將潁淮上游大量的洪水,滯擋在硤石峽的上游,淹沒兩岸大片的土地,對南岸大堤也造成極大的壓力。

十一月底,第一次河淮戰事徹底結束後,近三萬精壯民夫及鄉兵征調起來,集中到硤石峽北的下蔡縣西翼洪泛區,熱火朝天的鑿開潁水東岸洪泛區的堅厚冰層,踏入冰冷的泥漿地里,將泥漿挖裝上船運走。

初步計劃是要趕在明年入夏之前,在潁水下游與東面的永泰渠、西源河之間開挖出一條新的河道,並最終便三條河道前後連通起來,形成一條長逾一百二十余里長的潁源運河。

這樣一來,在硤石峽及下蔡新城的北側,將形成一條新的行洪通道,與今年年初在南岸開挖的壽春行洪運河一起,就能確保壽春、鳳台、霍邱等地兩三百萬糧田、三四十萬人口不再受夏秋季洪水的威脅;同時也能在明年夏秋水盛時,大幅減少潁河下游西岸地區的受淹面積。

當然,永泰渠、西源河等水道還是太淺太窄,初步計劃是拓寬到五十米,數十艘挖泥船也從浦陽河、裕溪河調過來,以減少人力的消耗。

除了開挖潁源運河,韓謙初步計劃要下蔡安置十萬人口,但下蔡縣東部接鄰潁河的區域大面積受淹,要新建大量的屯寨、屋舍,要恢復近三十萬畝受淹田地的耕種,身為河淮行營軍副都總管兼領下蔡縣令及下蔡兵馬使的馮宣,身上的擔子極重。

除了五千精銳戰卒守戍諸城寨,抵擋小股敵軍的侵擾外,包括鄉兵鄉勇在內,留在下蔡安置的成年丁壯,幾乎都征用起來,甚至一些健壯的成年婦女也都上堤挖泥運土,承擔起這極其辛苦的重體力活。

當然,除了照人頭每月放一石糧谷、一斤食鹽的口糧外,所有役工還將額外配給五畝、三年免征田賦的水澆地,卻是這么多民夫壯勇承擔如此辛苦勞作之余,猶熱情高漲的關鍵所在。

除了安置於下蔡的十萬南遷民眾外,還有近二十萬民眾則往巢壽驛道兩翼的鄉縣安置,標准依舊是丁壯參與鄉司河渠道路屯寨修造,授口糧及安家田宅。

夫死守寡的婦人,拖兒帶女難以生存,鄉司會進行最低限度的救濟,但也是要求在限定時間內新組建家庭,要不然就直接進行官配。

巢州北部及壽州南部,不僅淮西最為豐裕肥沃之地,尤出悍卒,前朝鼎盛之時,曾繁衍上百萬人丁,但受戰事摧殘,人口損失極為慘烈,一度人口不足三十萬,現在遷入二十萬人口,才能勉強做到縣鄉丁口盈實。

而這時,棠邑所轄人丁,含下蔡、敘州在內,勉強達到二百萬以上,但距離前朝鼎盛之時的五百萬丁戶,猶是還有極大的距離。而即便以敘州、東湖等地高達百分之三四的人口增長率,淮西想要恢復到前朝鼎盛之時,猶需要四五十年的休生養息。

然而,不管怎么說,今年冬季的戰事已經暫告一個段落,也沒有敵兵能滲透到淮河南岸來,冰天雪地之間,到處都是修堤挖渠、造屋鋪道,車馬不絕於途,多多少少有著些治世之氣象。

臘月中旬,淮西年節氣氛日漸濃郁,一隊車馬渡過淮河,在壽春城外稍作整飭,便繼續沿巢壽驛道南下。

上百輛馬車在三百多騎兵的簇擁下南行,除了居領路的一小隊騎兵,所穿都是棠邑軍的青黃色兵服外,絕大多數護衛的騎兵身上所穿的,都是梁帝朱裕侍衛騎兵特有的玄黑鎧甲。

居中的馬車前後逶迤有近兩里長,車廂里的情形被厚重的簾子遮住。

車廂里的人,偶爾會揭開簾子探頭往外張望,但多面黃肌瘦,神色間又有驚惶不安,似乎不知道前路有著怎樣的命運在等候著他們。

驛道旁圍觀的民眾,都不知道這隊玄甲騎到底護送什么人南下,滿心好奇。

日夜兼程,兩天後這隊車馬抵達巢州城外,也沒有進城,也沒有轉往東湖方向而去,而是在巢州城北的一座新造驛站駐扎下來。

雖說此時巢湖東岸的東湖、歷陽,乃是棠邑的軍事、政治中心,但位於巢湖北岸的巢州城,作為淮西曾經的重鎮,同時也是江東及巢湖沿岸州縣前往霍壽光濠等地的必經之所。

城池修繕一新後,巢州城很快就恢復勃勃生機,商旅不絕於途。

這隊駐扎在城北驛站、由梁軍玄甲精銳護送的人馬,自然是引起極大的關注。

他們到底是什么人?

為何是最為精銳的梁軍玄甲護衛,又為何停留在巢州城北就不走了?

當然,有些消息很快就在民間傳播開來。

「什么,梁帝感恩棠邑軍援助之情,特地叫派麾下最精銳的玄甲騎,送了一份大禮給侯爺?」

「什么大禮,要用玄甲騎護送?聽別人說這上百輛馬車里都是人,不是什么金銀珠寶,這算什么大禮?」

「徐後那毒婦與章新春一干賊宦,當年車裂老大人於世,與侯爺有不同戴天的殺父之仇——梁帝將徐後、章新春等賊宦連同楚國公楊汾及諸妃嬪、子弟,一起押送到淮西來,算不算大禮?」

「這倒真稱得上大禮呢——想當年老大人忠心耿耿,卻死得那么慘烈,侯爺這次總算能為老大人報仇雪恨了,只是為什么在巢州城北都停五天了,還不直接將徐後及章新春一干賊宦送到東湖用刑?」

「侯爺興許在想,要怎么將徐後千刀萬剮,才能解心頭之恨吧?」

消息傳開來,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跑到城北驛站看熱鬧,但奈何守衛森嚴,也只有入住驛站的商旅,能找亭卒驛丞打聽一些消息,卻也沒有機會看到徐後、當年的大楚內侍監章新春、楚國公楊汾等人的真容。

一直到臘春二十三日,小年夜的那一天,天降大雪,一隊騎兵從東面的驛道冒雪而來。

好些商旅特意在驛站停了好些天,加上閑著無事出城看熱鬧的民眾,看到東來的這隊騎兵身穿侍衛騎兵的甲服,心里想黔陽侯總算是要將徐後、賊宦章新春以及楚國公楊汾等人押解去東湖用刑了。

騎兵領在驛站大門前下馬,與驛丞、巢州派到驛站加強護衛的武官以及梁軍押送人犯的將領交驗過印信後,就直接從懷中取出一封令函,站在驛站大門前宣讀道:

「黔陽侯、兵部侍郎兼領棠邑制置使、諸州兵馬都督韓謙令,梁國玄騎校尉荊檀押解金陵逆亂之若干人犯前往金陵受審,我等奉命沿途護送,諸衙司營軍皆給便利,不得阻撓……」

「什么?」

不要說驛丞、巢州派出加強看管的武官以及梁軍玄甲騎的監押武官了,附近圍堵過來看熱鬧的商旅、民眾,都目瞪口呆,黔陽侯不報殺父之仇,要將徐後、章新春、楚國公楊汾等人直接送去金陵受審?

驛丞以及巢州城派出的武官接過令函,細驗無誤,卻也不敢擅作主張,派人趕去巢州城請縣令杜益銘請過來。

雖然說整件事跟巢州地方沒有半點關系,之前人犯暫時駐扎在城北驛站,巢州也只是派人過來加強外圍的看管、維持秩序,但驛丞以及巢州派過來加強看管的武官又不能質疑令函是假,震驚之余又不知道是不是真該坐看人犯及押送兵馬就此去金陵,病急亂投醫,也只能將縣令杜益銘請出來作主。

再說了,逆犯及押送兵馬要去金陵,也得是巢州地方聯絡安排渡船。</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