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四章 西征(一)(2 / 2)

楚臣 更俗 3088 字 2021-01-18

還有一點就是張松所言,倘若是蒙兀人或者王孝先已經派人進入成州,拉攏諸部勢力,才有上千兵馬聯合起來攔截他們西進,時間拖延久了,問題會更麻煩。

成州投向蒙兀的諸部族,在看到他們西進兵馬日益增加,極可能會向王孝先請求援兵。目前王孝先在天水城有四千駐兵,距離成州上祿縣不到二百里,這部分兵馬要是進駐成州,他們到時候想要奪下上祿諸縣,難度將大增。

而秦岷之間的氣候要暖和、干燥一些,他們一路過來沒有遇到雨雪,但不意味著接下來十天半個月不會有雨雪封堵驛道,通常說來,成州入春之後的天氣要濕潤得多,雨水也多。

自襄北潰敗以來,將卒軍心渙散,雖然歸附大梁後,得到半年的休養,但休養的是將卒孱弱的身體,軍心士氣其實相當低迷。此時選擇暫退可以,但有畏怯之心而不戰而退,會不會進一步打擊低沉的士氣及軍心?

現在上千騎兵在峽谷前攔截,但看他們兵甲服色參雜,諸隊騎兵之間又頗為散亂,可見即便蒙兀人或者王孝先已經派人進入成州,聯合地方勢力,也應該相當倉促;也因此這股騎兵目前占據側翼地形上的便利,卻並沒有要立即動攻勢的跡象。

李知誥決定打,決定現在就打。

將卒已經歇過力、草草吃過些干糧,即便還是那樣的疲憊不堪,但李知誥對追隨自己多年的將卒相當了解,知道他們應該還能堅持一戰。

前鋒兩千兵馬無法盡數展開,李知誥以前中後三軍部署,先著張松親自率領三百多人,沿著側前方的河灘往前挺進,防止敵騎從河灘地繞過來,進攻他們側翼,他則親率五百甲卒,以刀盾手居前,重弩手居手,矛戟雜於其間,迎頭往敵騎挺進。

成州的諸部族騎兵聯合起來塞於峽谷之前,本意還是叫來犯之敵知難而退,卻不想西進的梁州軍兵馬這時候都困頓不堪了,卻連停下來整休的意思都沒有,竟然第一時間率先進攻過來。

諸部族騎兵當即便有些慌亂,還是在成州刺史侯莫的催促下,諸部倉促間派出三百騎兵,配合侯莫百余親騎迎上去。

成州臨近隴山,距離關中西翼的鳳翔節度使府僅有咫尺之遙,但為吐蕃統治一百多年,游牧之風再起,諸部族皆善騎射,跨坐馬背上能開強弓的精銳也多。

先殺出來的敵騎前隊皆是騎弓手,相距一百四五十步,便紛紛開弓射箭——拓木硬弓長逾五尺,非氣力極大的精銳弓手不能坐在馬背上開弓射殺,凌亂的箭雨仿佛銳利的風聲呼嘯襲來。

梁州軍前陣即便持有盾牌,也是小盾,只能遮接頭臉胸腹,脛胯處的皮甲擋不住鋒利箭簇的攢射,眨眼間便有不少人中箭。

好在箭簇破甲後入肉不是射中要害,前陣的諸將卒還能苦苦支撐著,聽著烏沉的號角聲,沿著坑窪不平的驛道及右翼更為崎嶇的坡地往前逼進。

而後方沒有盾牌庇護的弩手、戟卒,卻不斷有人被射倒在地。

洛陽所提供的一批臂張弩,射程也有一百四五十步左右,但李知誥卻沒有讓重弩手急著還擊。

敵騎前陣主要都是長弓,但後方小三百騎兵這時候將長矛架起來,很顯然是期待看到他們這邊陣形被箭矢射得散亂,再直接沖殺過來,將他們的陣形徹底攪亂掉。

有矛戟壓陣,李知誥不怕敵騎橫沖直撞的殺過來,但他們此時所處的地形較為開闊,敵騎見往前沖殺無功,必然會往兩翼散開,然後想辦法將他們拖住,以便後方的騎弓手更快更穩的開弓射箭。

洛陽提供的臂張弩是極強,但射擊度卻要比熟悉的騎弓手慢一大截,大約敵騎射三箭,臂張弩才能射一箭。

又由於臂張弩的弩箭沒有尾羽,僅僅箭桿尾部制成狹翼形狀提高平衡性,但還是比長羽箭在長距離射擊時,精准性要差一些。

在雙手將卒沒有重甲防御,弓|弩相距這么遠就列陣對射的話,他們定然要吃很大的虧。

李知誥壓制住弩手射擊的沖動,繼續冒著傷亡往前逼進,待雙方拉近到一百步以內,看到右側地形收窄起來,高聳的山崖給人極強的壓迫感,李知誥這才下命重弩手射擊。

臂張弩的鋼絲弦,崩彈開的聲音更為清亮,兩百多支弩箭,狠狠的往敵騎當頭攢射過去,當即就將二十多敵騎連人帶馬射倒在地。

弩箭的穿透力強得驚人,叫敵騎駭然大驚,剩下的百余騎弓手下意識就想著往後拉開距離,不敢在這么近的距離上與梁州軍對射。

隴右雖然沒有出現一支足夠強大的勢力統領隴右、河西諸州,諸部族間爭斗不休,但恰恰如此,隴右、河西諸州精兵的數量卻絕對不少,驍勇善戰的武將也多。

看到這一幕,後陣的三百多騎兵不想叫前方往後退的騎弓手撞上,當機立斷往左翼的河灘馳去,陣形倉促間雖然也頗為散亂,但在領隊將官的大聲叫嚷下,很快又分作兩隊,一隊往沿河灘前進的張松所部殺去,一隊想著進攻李知誥所部的側翼。

張松也是下令弩箭先射,他同時也知道將卒疲困,只能身先士卒,帶著扈衛進入前陣,與手持大戟、斬|馬刀的將卒迎擊敵騎,雙方先在河灘之上交戰到一起。

敵騎簇擁過來,張松身處地形較矮的河灘之上,即便他與身邊幾名扈衛還騎著馬,但也看不到驛道及以北坡地交戰的情形。

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斜折過來,往驛道進攻,不能給騎敵足夠的回迂空間。

「鐺!」

張松左右扈衛是不少,但僅有幾匹戰馬,他跨坐戰馬之上,在陣列當中就突顯出來。

當前七八名敵騎也是驍勇,看到他全身覆甲、不畏箭矢,也知道他是這隊人馬的主將,不顧左右長矛捅刺,借著戰馬的沖勢,就直接撕開眼面薄薄一層砍殺乏力的兵卒,直接欺近張松身邊,同時六七張鋒利的刀矛就兜頭兜腦的朝張松砍劈過來。

張松當頭戳死一敵,手中長矛又准又狠的直接戳進那人的眼窩子里,而即便他手持護盾格開當胸刺來一桿長矛,但右肩卻被敵騎狠狠斬上一刀,左腋也被從側里像閃電般鑽過來的一支長矛刺中。

左右騎馬的扈衛太少,又是敵軍先射殺的對象,眨眼間工夫,就剩兩名騎衛在他身邊,並不能幫他將從高處的攻勢都接下來。

刀砍很難破甲,卻難擋鋒銳長矛的捅刺,畢竟捅刺爆的力量要比馬背上揮刀砍劈大得多。

張松不擔心右肩有礙,卻下意識看左腋看去,低頭看敵騎的長矛雖然刺破左腋處的護甲,但矛刃鑽進去不足一寸就被卡住,沒能刺穿內層的襯甲,更是沒能傷他分毫。

張松被長矛刺中時,身子都往側里一歪,心里當然清楚這一刺的力道有多足,卻沒想到洛陽送過來的十多副全覆式板甲,要比全覆式扎甲輕上十多斤,防護力竟然卻要勝出一截——他們之前嘗試著用刀劍砍斫去試驗防護力,卻沒有舍得拿長矛戳刺。

張松禁不住要哈哈大笑,收回長矛腋下用力往右側持刃之敵橫掃過去。

那名羌騎紅彤闊臉,絡腮胡子,穿著隴右少見的山文環鎖甲,一看就知道也是部族里的領級人物——這人顯然沒有想到他角度如此刁鑽的一矛,竟然沒能刺穿張松的護甲。

他雖然第一時抽回長矛,身子微微一矮,用臂膀硬接住張松揮矛抽打,但這時候他才現,他與六名扈騎沒有第一時間將張松斬下馬,後面的騎兵被擋在外面,左右皆是梁州軍的兵卒。

他已陷入重圍。

他即便擋住張松的長矛,卻擋不住同時從左右刺來的四支長矛,下一刻大腿就被一支長矛刺穿,身子滯住,眼睜睜看著張松提前朝他的面門刺來……

「渠帥死了!」

前方敵騎大叫,頓時間慌亂起來。

張松看到這一幕,當然知道他們所殺乃是敵軍里一員要緊人物,趁著前方敵騎慌亂,夾馬往前壓,長矛連著刺倒兩敵,震天吼地的大叫著鼓舞左右將卒的士氣,一鼓作氣往驛道接河灘的坡地殺去……</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