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八章 關中(五)(1 / 2)

楚臣 更俗 3125 字 2021-01-18

曹霸敢打硬仗,也好打硬仗,還時常身先士卒沖鋒陷陣,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是一個莽夫。

除了嫡長子王茂之外,王元逵能征善戰的兄弟、子侄甚多。

王氏子弟之中,王烈、王改、王鍾、王劾、王打、王野皆是河朔有名的勇將。

王元逵就是依賴王族兄弟子侄牢牢掌握成德軍逾二十年的兵權未曾易手。

也是這么多年掌握兵權,內部又保持較好的穩定,以致兵權的好處,就像戒不掉的毒|癮,早就深深的根植到他們的骨髓深處。

談判不成,王元逵、王茂父子以及其他王族子弟,心里也是激勵起一股余勇,奮力攔截梁軍從南敗、西岸渡過渭水、漠峪河,想著保住他們寧死也舍不得放手的四五萬人馬。

曹霸午後身先士卒,親自率領一部騎兵搶渡淺灘試探敵軍在東岸的攔截力度,在東岸河灘遭受到王改、王劾兄弟二人的聯手攔截。

雙方扈騎殺作一團,曹霸勇冠三軍,一桿馬槊在手,在軍中僅遇三五敵手,看到王改、王劾兄弟二人聯手殺來也沒有在意,卻差點栽在這里。

以單純的武道而論,王改、王劾兄弟筋骨都修煉到氣力涌如山崩的地步,曹霸也僅比他們略強一些,以一敵二,加以輕敵,能僥幸脫身,沒有在漠峪河東岸馬革裹屍,也虧得鎧甲堅厚、左右部將扈騎拼死相護。

王家諸將及成德軍上下,現在都是凶狠的喪家之犬、猶斗困獸,不僅在騎兵力量過他們,不僅在漠峪河里有少量的水軍戰船,打擊他們倉促建造的浮筏,午後聽到明日午前還將有三千平夏部羌騎南下,曹霸都禁不住急躁起來。

即便馮宣不過來,曹霸也會派人去找馮宣商議對策,卻沒想到馮宣先趕過來,還說平夏部羌騎有可能出不了涇水河谷。

曹霸微微一怔,也渾不顧午後所遭遇到的凶險,訝異問道:「怎么?平夏人不敢打出來?」

琢磨敵軍將帥的心思,不是曹霸的長處。

李元壽之子李思齊率三千平夏部羌騎在慶原之間的涇水河谷之內進進出出,心里到底在想著什么,曹霸實在懶得琢磨。

他也更願意做沖鋒陷陣之將,鎮軍都指揮使或都統制一類的主將,他都不干的。

「不是平夏人不敢打出來——荊督帥午前派信使渡河過來通報,三天前韓豹就確認銅官縣北部塬谷之中,有一條野徑可以翻越九稷山北嶺,進入永壽縣境內,韓豹已經親自率兩千輕甲精銳往永壽境內趕去了,」馮宣說道,「看敵軍的動靜,應該還沒有注意到這點。」

「王茂沒有往黑牛灘增援兵馬,顯然是寄望平夏人能及時出池陽增援黑牛灘,不怕我們從黑牛灘突襲,但要是韓豹這小子能將平夏人攔在永壽境內,黑牛灘將是我們最好的突破口!只是韓豹那小子能趕得及擋住平夏騎兵嗎?」曹霸振奮之余,又忍不住擔憂的問道,「從銅官縣走塬谷小徑翻越九稷山到永壽縣,有多少里路?」

控扼涇水河谷南段的永壽縣以及池陽縣北部地區,乃是成德軍四五萬兵馬逃往慶原的主要隘口,能有一部分步甲從渭北山地直接插入永壽縣,意義有多少不言自明。

然而從銅官縣境內出,到永壽縣境內的涇水河谷,看似只有一百里直接距離,但要是從人跡罕至的野陘山路翻越九稷山北嶺,路程絕對不止一百里。

曹霸才有此一問,擔心韓豹率奇兵,沒有辦法如期趕到永泰南部、池陽北部的涇水河谷之中攔截平夏部羌騎南下。

「初步勘測,差不多有三百里的樣子。」馮宣說道。

「……那怎么可能趕得及將平夏騎兵截住?」曹霸倒吸一口涼氣,說道。

兩千精銳步甲,走平整驛道,三天時間走三百里地,還有可能做到,但翻山越嶺走三百里路,曹霸都懷疑他親自走這一趟,都要累得吐血吧?

馮宣當然也不能確定韓豹就一定能及時進入涇水河谷南段,將平夏人攔住,他作決策,必須要留出一定的余地,說道:

「或許來不及將平夏騎擋在永壽不能南下,甚至李思齊明天午前將成功進入黑牛灘東岸,加強那里對我們的攔截,但只要韓豹明後天能率部進入涇水河谷,對敵軍的震懾絕對不會小……」

即便不考慮韓豹率奇兵突襲涇水河谷之事,看到敵軍在漠峪河東岸的攔截如此堅決,也促使馮宣決定選擇上游的黑牛灘作為突破口。

這樣的話,即便渡河作戰會相當的激烈,也極可能會僵持相當久的時間,只要能破功突破黑牛灘,直接往東就能從涇水河谷的南口切斷成德軍北逃的通道。

倘若從漠峪河下游淺灘渡河,一旦時間拖長,即便成功在東岸站穩腳,卻還是有可能會被成德軍的殿後兵馬拖住,無法從頭部攔截逃敵。

當然,馮宣即便不期待韓豹今夜就能進入涇水河谷,也希望韓豹明天黃昏或夜間進入池陽北部地區。

那樣的話,韓豹即便沒能攔截住平夏人南下,但對敵軍的震懾也定然不會低。

這樣依舊有助他們趁敵軍士氣下降、意志動搖之際,集中兵力從黑牛灘進行突破。

「好……」曹霸振奮的說道,「我留千余騎兵在這里作為疑兵,牽制對岸的敵軍,其他騎兵今夜就撤到西邊的林子後,往黑牛灘轉進,明天凌晨我與盧澤、侯莫、李摯他們的主力會合,一起殺黑牛灘!就不信咬他娘的一天,就不能將他娘的鳥咬下來!」

「你要留在這里充當疑兵,」馮宣說道,「你在戰場上太挑,長得也醒目,唯有你在桑河灣,王茂才不敢放松這邊的防御,才有可能誤以為此間是我們的主攻方向。我已經下令著諸部將傷病都轉移過來,先期趕到的輜工營,也趕過來會合……」

無法將現成的重型戰械運過來,輜工營先行,也沒有辦法在一夜之間在敵軍的強力擾襲下,將簡易橋梁在漠峪河之上架設起來,也不可能建造成百上千的浮筏吞沒敵軍少量的水軍,隨意在漠峪河沿岸選擇渡河點,那還不如先集中到桑河灣來,進一步迷惑敵將的判斷。

當然,要真正能將攔截敵騎的主力吸引到下游來,曹霸這么一個標志性人物,就不能離開。

「……」曹霸沒想到自己會有一天被用作疑兵,痛苦的呻吟道:「李摯還是瓜蛋|子,盧澤、侯莫兩個人都是膽小的沒用鳥貨,沒有人一馬當先去撕敵陣,黑牛灘你要怎么打下來?」

曹霸還沒有傻到將矛頭指向馮宣,但也強調自己是馮宣眼下唯一能用於進入前鋒線上帶領將卒血勇廝殺的勇將。

馮宣說道:「也未必不是你這里先突破敵軍攔截,但切記要恤用將卒……」

曹霸是勇將、猛將不假,就他經歷的戰事而言,殺敵戰績也無人能及,但曹霸作為一把尖刃,勇猛殺敵之余,對側翼的防護保護不足,也常常導致其部傷亡率高過平均一大截。

因為曹霸已經受到敵軍的注意,馮宣不便將他調到黑牛灘主攻戰場上統兵作戰,但也擔心他留在桑河灣吸引敵軍主力精銳,殺起性來會忘了填補到這里充當疑兵的多為傷病及輜工輔兵。

「能勝當勇爭之,光恤用將卒不能帶著他們克敵致勝,又有什么用?不過,我不會忘了桑河灣這里是充滿疑兵的。」曹霸說道。

「你知道就好。」馮宣說道。

他接下來又將曹霸及其手下的參軍、都將召集起來,將加強黑牛灘的增援兵馬以及故布疑陣的部署確定下來,他才在扈騎的簇擁下,繞到一座密林的西邊,在敵軍的視野之外,匆匆往北趕去……

…………

…………

「前面是黑風溝,秋冬季常有大風從塬溝里穿過,刮起黑色塵土,似黑風彌漫,才有此名……」

在熹微晨光里,韓豹將戰刀橫在膝前,盤腿坐在泥地上,聽斥候匯報前方路陘的情況。

他們所在的黃土高原,荒禿禿沒有高大的喬木,此值初夏時節,雨水充沛起來,野草在塬梁溝谷間漫長。

雖然說韓豹率部收復同州諸城寨,沒有進入涇水西岸攔截成德軍北遁的作戰任務,但探得銅官往永壽有野徑能翻越九稷山北嶺,韓豹便直接決定將親衛營及收復銅官的兵馬,編為突襲隊穿山西進。